谭德红
摘 要: 在旧时中国人的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及的佛教圣地是西天佛国,这种民俗性的宗教心理和朝山活动对宋元以来的取经故事有很大的影响,世本《西游记》就有显性的弘扬佛法的描述。而作者吴承恩是佛教、道教的教外作家,其思想既有进步的方面,也有刻着时代烙印的局限性,他在《西游记》里对佛教既弘又抑,为多元的中国古宗教提供了一个真实的横剖面。
关键词:西游记 弘佛 抑佛 矛盾
中图分类号:I106.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82(2016)12-0386-01
《西游记》这部“奇书”,被译成多种文字在国外流行。《大英百科全书》称:“十六世纪中国作家吴承恩的作品《西游记》,即众所周知地被译成《猴》的这部书,是中国一部最珍贵的神奇小说。”而这部小说与佛教有着不无密切的关系。
一、佛教的重要观念——因果报应
《西游记》里西天取经的这个“西天”,实际指今天的中亚、南亚一带。印度当时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部分,称为五印度。中印度是佛教的中心,相传释迦牟尼就是在那儿悟道成佛的。佛教从汉代后期传入中国,借助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立足。后来,“势力壮大才正式定名为佛教”。[1]
佛教最初形成时,释迦牟尼提倡按照佛教的道德修养作个人苦修。后来佛教中出现的一个新教派提出大慈大悲,广行善事,认为只要修行,人人都能成佛。在中国,善恶报应的观念主要来自佛教和道教。佛教主张“因果报应”,而且是“三世因果”,即前世造因,今世受果;今世造因,来世受果。这也是佛教最通俗的报应观念。而佛教,是《西游记》的主线。
二、《西游记》中的弘佛抑佛矛盾
《西游记》中的弘佛描写贯穿始终。全书充满了大量的颂佛赞僧的议论,展示了一个不同于神仙、妖魔系统的佛教系统: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大金刚、无边菩萨以及护法诸天等等,这个佛陀世界已成为“天下失望者之所归、一切众生超脱苦海的理想的彼岸了”。[2]如猴王出世就反映了“万物有灵”观念。后来孙悟空在大闹天宫时有许多惊世骇俗的主张和举动,但还是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后幡然悔悟,最终皈依神佛,保护唐僧西天取经,修成正果。对《西游记》故事的成型,起决定性影响的就是佛教的密宗,书的结尾唐僧师徒分别正果为佛、菩萨、罗汉,和密宗的“即身成佛义”有关。
《西游记》虽以佛教为主线,却处处有着抑佛的描写。“从《西游记》里显示的佛教世界既不是一片纯洁无邪的净土,也并非一个大慈大悲所在”。[3]如来佛、观音菩萨一味放任那些手下的妖魔鬼怪在人间作恶,不管其是谋害唐僧师徒,残害人间生灵,还是搅乱国家政治,都对他们极其纵容。妖魔云集之地不是如来说的“贪浽乐祸,多杀多争”的东土南赡部洲,而是如来说的“不贪不杀,养气潜灵”的西牛贺洲;在西天取经的路上,作恶的妖魔大多与神佛有亲;神佛虽然也对妖魔为害人间而不满,但当孙悟空要真的打杀妖魔时,他们就将天上下来的妖魔收回上界,还将一些土生土长的恶魔收登仙箓;神佛对妖如此宽容,而对人却严苛得很,一罚就是三年不下雨。妖魔鬼怪与如来佛这样的特殊关系,再加上如来佛对他们的纵容放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依势作恶的人间权贵,而这与佛门所标榜的慈悲为怀与普度众生是截然相反的。如来则说:“我管四大部州,无数众生瞻仰,凡做好事,我教他先祭汝口。”(七十七回)佛法教义是无力劝化妖魔的,只能收买。
另外,在西方的“极乐世界”里,仍然是区别等级和贵贱的,同样也存在欺骗和诡诈。当唐僧师徒克服艰难险阻到达灵山后,如来没有按照他原来要传授三藏真经、劝化东土众生的旨意,而是以“那方之人,愚蠢村强,毁谤真言,不识我沙门之臭旨”为借口,只“将我那三藏经中,三十五部之内,各捡几卷与他,教他传流东土,永注洪恩。”三藏经典本有15144卷,阿傩、迦叶按照如来旨意,只传了5048卷,仅一藏之数。管经的阿傩、迦叶二尊也进行勒索贿赂。无奈,唐僧只好把唐王所赐的紫金钵奉上,并感慨:“这个极乐世界,也还有凶魔欺害哩!”其意义颇为讥讽。
再看书中如何讦讽唐僧。唐僧是个以天理律己、又以天理律人的象征。他口口声声不离君父,诚意佛法,却一听到长庚传报魔头狠,就“坐个雕鞍不稳,扑的跌下马来,掙挫不动,睡在草里哼”。还有,释门认为贪、瞋、痴等烦恼害善法,可唐僧却是连瞋不断,连连骂猪八戒“夯货”,对孙悟空狠狠咒念紧箍,再要么因为乡思而感伤不已,并没能做到“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也不懂“无眼耳鼻舌身意”。如此种种,既没有道德自我完善可言,且完全不符合佛教的教义,并有悖于历史上真实的虔诚佛教徒玄奘的性格。
三、弘佛抑佛矛盾的原因
佛教思想的矛盾性,是《西游记》不可避免的一种思想矛盾的存在。这既与现实社会有关,也与作者自己的思想矛盾有关。
明代中叶,城市商业经济渐渐繁荣起来,市民阶层蓬勃壮大,统治阶级却日趋腐朽败落。王阳明心学的流行和狂禅之风的盛行,使文学的创作主体精神更加高扬,人们更加倾向于展现个性,强调本心,摒除教义的束缚,张扬人欲,用批判的精神去对待一切。吴承恩一生经历了弘治、正德、嘉靖、隆庆、万历王朝,正是明代反理学社会思潮逐步走向兴盛的时代,他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吴承恩度过大半生的嘉靖时代,是宗教史上一段罕见的崇道抑佛时期。皇帝昏庸,大权旁落,产生权臣。而吴承恩的经历也使他欲以佛刺事。吴承恩嘉靖三十三年入南监读书,算是彻底放弃科举另辟人士之路,至隆庆元年,进入有贤名的王府,算得上仕途到顶,也正是十四年。三藏师徒从长安到西天,共历十四年。而唐僧在玉华州即称:“贫僧在路已经过一十四遍寒暑”,也是十四年。唐僧沿途“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得到宝方”的慨叹,可能也包含了作者的无比心酸。可以说,《西游》是嘉靖时代崇道抑佛风气逆反刺激下的产物。
然而,从吴承恩所主张的政治观点看,他是不信佛也不信道的,是佛教、道教的教外作家。他在《西游记》对各宗教神祗、术语似乎是随手拈来,随意使用,不管其间是否有抵牾存在。也就是说,吴承恩想以佛教教义来挽救日渐颓败的世风,蔑视权贵,嘲讽现实,但又同时为现实社会的种种弊端所激,意即下笔借助对宗教世界的妖道邪术加以暴露。《西游记》即是借出世的情节,来表达入世的思想。
人们本以为佛教能解决现实的东西。早在人类社会初期,“在人类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对未来怀有神秘的恐惧心理的时候,他们便用幻想去编织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的联系网络。”[4]人类创造出了政府世界和控制世界的超现实力量的对象物,从而形成了原始的宗教意识。这对吴承恩也是有影响的,他虽然提倡尊重个性和自由,但对孙悟空“只为心高图罔极,不分上下乱规箴”并不赞同,并不希望否定整个宗法等级制度。在第七回中,让如来佛将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就形象地反映了封建的等级社会不可动摇,这也表露了作者思想的局限性。
因以上分析,《西游记》中的弘佛抑佛矛盾也就不难理解了。
参考文献
[1]蔡铁鹰.《西游记》成书研究[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
[2]陆钦.名家解读《西游记》[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8.
[3]丁夏.咫尺千里——明清小说导读[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0.
[4]王齐洲.四大奇书与中国大众文化[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