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
竺梅先
教员合影(前排中间长袖者为徐锦华)
1937年,日本人打到了女孩的家乡。
她领了白衬衫、蓝背带裤,外加一枚有烈火、海水和救生圈图案的校徽,成为一名小学生。
那时的学校称教养院,离得很远,从上海坐轮船到宁波,换木船到奉化横溪,再走很远的山路。
兵荒马乱,教养院藏在深山的寺庙,大殿、二殿、三殿,一进一进沿山而上。教室、寝室、浴室、食堂、图书室、理发室、医护室、警卫班……样样齐全。
每天早饭前唱的院歌,她到耄耋之年仍记得:“吾生多幸,值风潮鼓荡……中兴则在吾曹。”教养院有六百多个学生,饭锅大得像池塘。
城市纷纷沦陷,境况越来越难,作业本供应不上,只得先用铅笔写,再用钢笔写,还要用毛笔写一遍。
生病,一来就是几十个人同时得,记忆中有疟疾、疥疮……疟疾那次,教养院派人到上海买特效药,穿过日寇的严密封锁,居然搞来了奎宁。哪有胶囊啊,就是很苦的粉末,用菜叶子包着吃。
日本兵来过教养院,上了刺刀,列队进入寺院。孩子们遵嘱齐齐低头写字,一位曾就读早稻田大学的老师与日本军官一番交涉,总算有惊无险。
汪伪政府觊觎过教养院,派人来交涉接管,意在以行善之名打国际牌,院长明确表态,宁可解散也不会让孩子去当汉奸的工具。
饥荒威胁着孩子,院长带人四处找粮,病累交加,死在路途上,卒年54岁。灵柩接回来那天,山路上跪满了学生,呜咽声在山谷里久久不散。
孩子们在教养院待了七年,大點的孩子从军,升学,就职,纷纷离开。教养院办不下去了,移交给地方乡绅,小女孩跟一些同学继续读书,直到战争结束。
教养院的正副院长竺梅先和徐锦华,是一对夫妻,拥有银行、轮船公司、工厂,在办学中耗尽钱财,乃至生命。徐锦华亦死于54岁。
国难当头,有多种选择。年轻力壮,可上前线杀敌,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报国;有识之士,可以思想唤起民众,筑起人心的长城;实业家竺先生的选择是,护佑孩子。不仅仅是供他们吃穿,给予安全平静的生活,更要让他们正常学习,令他们健康、成才。
无论国家还是家庭,要谋发展,很多大事要做好,但若缺了护佑孩子这一环,别的事做得再好都没有意义。
(庄妃轩荐自《今晚报》)
责编:我不是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