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四运动中,伴随着如火如荼的“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的斗争,一些热血青年或为表达强烈的爱国热情,或为激励大家不屈不挠地开展斗争,或为向当局表达抗争诉求,毅然决然地用咬指、割指、断指、割臂等方式,写下一篇又一篇血书。在那个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充满民族危机的时代,这些血书是担负着救国救民历史责任的热血青年为挽救国家危亡和争取民主自由而战的英雄壮举,是发动和激励广大青年学生和民众进行斗争的旗帜和号角,为五四运动涂上了血染之风采,增添了激昂高亢之旋律。
五四运动中的青年血书所表现出的“我以我血荐轩辕”之血性,正是那个救亡图存年代所需要的民族激情,与那些卖国求荣的封建官僚、卑躬屈膝的民族败类、逃避现实的伤时隐士、如同散沙的哀哀斯民、不谙世事的文弱书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所以,在今天重新研究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热血青年之血书及其对五四运动的影响,可以使我们更有激情地弘扬五四精神、振奋民族精神。
张传琦、夏明钢以“我以我血荐轩辕”
之血性,激励了五四运动预演的士气
五四运动作为一场声势浩大的以青年学生为先锋的群众运动,在正式爆发前一年就已经进行了尝试。1918年春季,中国留日学生在东京集会,抗议日本政府与中国北洋军阀政府签订旨在代替原来沙俄在中国北满地区特权的《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可是,日本警察竟然打伤并拘捕了好几十名中国留学生,这激起了全体留日学生的愤怒,2000多人罢课回国,在国内也引起了广大学生的愤怒和抗争。
5月21日,北京学生与归国留学生一起,在新华门总统府前向北洋军阀政府示威请愿,要求取消《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学生运动,参加运动的有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北京高等工业学校、北京法文专修馆等学校学生2000多人。
就在这次示威请愿的发动过程中,北京高等工业学校学生张传琦于5月9日下午在工场实习时,为表达对日本政府侵占中国野心和中国北洋军阀政府卖国行径的坚决抗议,激励同学们奋起抗争,竟然用刀断指,在一块布条上写下了血书:“亡国条件不取消绝不答应,切切不可限于五分钟之热血!”5月11日,也是在北京高等工业学校,当学生们在物理实验室集合,商讨进行示威请愿时,学生夏明钢疾步跳上讲台,情绪激愤地表示不惜流血抗争,然后从衣袋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左手食指上割开一道深及骨头的口子,立刻血流如注,快速地在衣襟上写下了血书:“此条约取消之日,为我辈生还之时!”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匡互生等学生领袖闻讯,“慷慨握拳击案,促速图之”。
这次爱国学生的示威请愿活动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客观上为五四运动做了一次预演。可以说,如果没有这次学生示威请愿斗争的发动和尝试,就不会有后来组织严密、声势浩大的五四运动。而张传琦、夏明钢以“我以我血荐轩辕”之血性写下血书,激励了五四运动预演的士气,展现了那个时期青年一代的历史使命感,从一开始就为五四运动涂上了悲壮的色彩,激励着青年学生不怕流血牺牲、奋起救亡图存。
謝绍敏以血染之风采,
写下了五四运动的标志性口号
五四运动的导火索是在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的失败,而这根导火索被点燃的时间则是在1919年5月3日。当晚,北大和十几所学校的学生代表共1000多人,在北大法科大礼堂召开大会,先由《京报》主笔、北大“新闻研究会”导师邵飘萍报告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失败的情况,激起学生们愤慨;接着由学生代表张国焘、丁肇中、许德珩先后发表充满激情的演说,会场中时而痛哭流涕,时而高呼口号,时而掌声雷动。
在这种轰轰烈烈的气氛之中,青年学生们热血澎湃,北大物理系学生刘仁静掏出一把小刀,要在会场上自杀,以此向公理不能战胜强权抗争,幸被周围同学及时劝阻。这时,轮到北大法科学生谢绍敏登台演讲,他越讲越激动,竟然当场咬破中指,撕下自己的衣襟,写下“还我青岛”四个大字,会场慷慨悲壮之气氛达到沸点。大会决议致电巴黎专使,要求拒签和约,并决定第二天到天安门前集会,举行示威游行。
5月4日,北大等13所学校的学生3000多人,齐集天安门前示威,人人手持小旗,上面写着的和大家呼喊的标志性口号是:“还我青岛!”“取消二十一条!”“拒绝和约签字!”“外争国权,内惩国贼!”这四句口号表达了五四运动的直接诉求和斗争目标。谢绍敏的“还我青岛”之血书,悬挂在天安门前,这幅用白色衣襟写就之血书,虽然条幅不大,但却以血染之风采让人触目惊心,使得气氛更加悲愤。
谢绍敏写血书的英雄壮举,引起了全国各地一些热血青年学生的效仿,成为当时一种激进的表达和斗争方式。查阅五四运动原始资料,有关血书记载层出不穷,如5月下旬,湖北阳新县国民学校、高等小学、乙种工业学校和农业学校等四校准备集会游行,但被官府制止而未成,于是四校推举了四名代表在叠山书院秘密开会,商议下一步行动。会上,乙种工业学校学生代表张则范用剪铁板的钢剪“咔嚓”一声剪断右手中指,在一幅白布上写下血书:“誓争青岛,众志成城!亡中国者,必为劣吏!救危亡者,赖吾青年!”书毕晕倒在地,被救起后仍激动异常。各校代表将这一血书奉为“救国旗”,轮流到各校展示,鼓舞学生们继续开展斗争。
历览在五四运动中各地热血青年为救亡图存写就之血书,当属谢绍敏之血书发挥的号召作用最大。它打出了五四运动的标志性口号,犹如一把火炬,助燃了运动的燎原烈火,在五四运动史上留下了史诗般的壮丽篇章。
张宏以杜鹃啼血之精神上书陈情,敦促
最高当权者不得重蹈“始争终让”的覆辙
山西大同学院学生张宏在如痴如狂地终日为国事筹划,却奔走无果的情况下,于1919年5月11日上午,在学校宿舍,用刀割破右手拇指与食指之间很深的皮肉,沥血向大总统徐世昌写下一篇血书。这封血书全篇有380多字,属于血书中的“长篇”了,同学们见状无不骇然和敬佩,当即帮助其包扎伤口,向北京邮递血书。张宏在写这篇“长篇”血书时,事先并未打草稿,也无暇修饰,而是凭着满腔救国激情一气呵成,读来哀痛动人。
大总统钧鉴:
日本蓄意吞并中国久矣。近更挟持和会,夺我青岛。曹汝霖、章宗祥等诸卖国贼,暗相勾结,盗卖国土,生不知该贼等究是何种心肝?亡国之后,全国同胞皆为牛马、为奴隶,独政府诸公不为牛马、为奴隶乎?凡我编氓百工,皆不愿为奴隶、为牛马。而执政诸公,必欲使之为奴隶、为牛马。呜呼!天乎!天乎!生观察形势,知中国将不可保存矣,中国将永堕十八层地狱矣。国亡则全国同胞皆将灭绝,岂执政诸公之子孙,独不灭绝乎?大总统总领万机,职任重大,宜如何挽救我国家,使不致倾覆乎。对于此次日本横暴之要挟,宜如何毅力坚持,以图补救乎。对于卖国贼,如曹汝霖、章宗祥辈,宜如何尊重民意付之典刑乎。生愿死不欲为亡国奴。作倭寇之奴隶牛马,执政诸公或有面目,生不能受此奇耻大辱也。今者生一息尚存,特刺手血书,陈情于我大总统之前。伏望我大总统力争国土,诛除国贼。国家幸甚。学生幸甚。
大同學院 张宏泣血书之
张宏以杜鹃啼血之精神上书陈情,尽管以“伏望”的姿态出现,并且也只能是一种良好的愿望,但在社会上披露以后,却极大地鼓舞了“宁不签字而灭,毋为签字瓦全”的民意。在五四运动期间,中国名义上的最高当权者是大总统徐世昌,他实际上是五四运动反封建斗争的对象,却被一些人视为挽救国家危亡的“救星”,于是,一些地方政府、封建官僚、实力派人物、社会贤达、青年学生、民众团体不断地用宣言、通电、信函、上书等各种方式向他和政府表达国人“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以及善待爱国学生的良好愿望。近代以来,中国反动统治者惧洋媚外,在办理涉及国家根本利益的交涉时,“始争终让”、割地赔款,几成惯例,所以国人的上述举动,实质上是敦促最高当权者不得重蹈“始争终让”的覆辙,这尽管不能改变他们的反动本性,但也是五四运动中民意的一种表达和抗争方式。
这种和平方式的上书陈情,给最高当权者施加了巨大的政治和精神压力,“悍然与民意宣战,是甘弃人民而自陷于孤立地位也……我四万万同胞所不能承认也”。巴黎和会是由英、美、法、意、日等五个最强悍的帝国主义国家首脑把持的分赃会议,而中国北洋军阀政府竟然敢指令代表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这在中国外交史上是空前的,使得久蓄之民意,得以酣畅之表达。
王宗藩以血求罢市之壮举,
推动了学商一致地采取行动
在五四运动的“三罢”斗争中,学生和工人都有一定的组织性,罢课、罢工相对比较好统一,但由于各类店铺遍布大街小巷,各种商家形形色色,各店主觉悟程度参差不齐,所以罢市很难统一进行。因此,一些爱国学生沿街跪求罢市,有的学生甚至以血求罢市。
到5月上旬,上海华界、法租界等地方商家店铺已经一律关门罢市,但公共租界中的福建路C字808、809号等店铺尚在开门营业。一天,有三名宣传罢市的学生来到这里,劝说店主学商一致地参加罢市,但店主贪图卖钱不肯配合。其中一名叫王宗藩的学生,当着店主的面,用利刃深深割破自己右小臂,以指沥血大书八字于一白布旗条之上:“舍身救国,虽死荣也!”然后又沥血在另一白布旗条之上书一救国诗:“舍身救国兮,匹夫之责不容辞。国之耻兮,及今不雪复待何时?时兮,时兮,不再来兮,宜急起而直追。男子勿恋爱,女子勿兴悲,国不存兮,尔将家室以何之?愿君拔剑起斩仇将兮搴仇旗,福兮,福兮,终有期!”然后他将血旗血诗挂于该店铺门前,店主大骇,路人见之莫不声泪俱下,该店铺及附近大小商家纷纷关门参与罢市。
据史料记载,学生们以血求罢市的英雄壮举并非个例,在一些城市每有发生。此种壮举给那些见利忘义的商人和小业主以触目惊心的爱国主义教育,推动了学商一致地采取行动,促进了“三罢”斗争的胜利。
关应麟、程孝芬以血沃中华之女性刚烈,表现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斗志
伴随着五四运动的蓬勃开展,全国各地女学生和女界亦闻风而动,女学生写血书的壮举不断涌现。
在五四运动各个阶段,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爱国气氛和行动都非常活跃。5月19日,女同学们参加了北京学界的大罢课之后,经下午开会民主商议决定,从当日起每名学生每月从伙食费中节省出两元,捐献给北京学界联合会,作为开展爱国运动的活动经费。当晚,女同学们都回到宿舍准备就寝的时候,忽然有人听见国文部女同学关应麟在她的宿舍传出呼喊声,大家惊慌地跑来一看,只见关应麟已经咬破了右手食指,正鲜血淋漓地在一张白纸上写血书:“同学们:真痛心呀!列强这样欺侮我们中国,中国竟然还有那样多的汉奸卖国贼,我从明天起坚决不吃晚饭,把节省下来的钱捐献给咱们北京学界联合会……”她看见同学们来了,就更加大声地哭喊着说:“我们若和反动学监诸希贤商量,她一定不同意,但我一定要这样做,这个血书,就是我的决心!”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关姐姐做得对,不管‘猪蹄子(对学监诸希贤的蔑称)答应不答应,我们就这样做了!”经过关应麟血书的激励,在接下来的斗争中,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女同学们性格变得愈发刚烈,对全国各地女学生和女界起到了示范作用。
五四风潮波及偏远省份,女校的女学生们也行动起来,其中血书亦起到了重要的动员作用。江西教育原本并不突出,但此次中国在巴黎和会上外交失败的消息传来,全体学生奋起举行游行示威和演讲,“闻者诧为创举,不知乃激于程孝芬女士之一指也”。原来,自五四运动开始之后,在北京、上海等地游行示威和抵制日货风潮的影响下,江西女子师范学校的女同学们坐不住了,几欲闻风而动,但该校校长金振生违背众意、严厉禁止,引起该校女生程孝芬的愤慨。为进行“誓死争回青岛”的宣传,程孝芬画了一张青岛形势图,但被一日本女子夺而撕之,这再一次引起她的愤慨。经过以上两次愤慨的强烈刺激,程孝芬意识到,必须把同学们组织起来、发动起来,遂于5月中旬在学校发起成立“女子救国团”,推动示威游行和抵制日货。在“女子救国团”成立大会上,程孝芬断指血书,先是写下“提倡国货,用日货就是冷血动物!”怎奈断指连心,疼痛得几度昏厥。待被唤醒之后,她又沥血写下“坚持到底,足征我同胞爱国真情!”校长感愧,转而支持学生爱国行动;同学激发,其好友李淑贞愤极呕血;江西各界因之大为感动,五四风潮日益
激荡。
五四运动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同时也掀起了妇女解放运动潮流。在五四运动中,关应麟、程孝芬以血沃中华之女性刚烈,表现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斗志,激励着女学生们和女界同胞成为一支不可缺少的生力军。(编辑 赵鹏)
作者高原:空军航空大学党的创新理论
学习研究中心研究员;王文佳:东北
师范大学图书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