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物联里体悟人生

●王永江

咏物在诗联中很普遍。咏物诗是托物言志或借物抒情。咏物诗中所咏之『物』往往是作者的自况，与诗人的自我形象完全融合在一起，作者在描摹事物中寄托了一定的感情。在诗中作者或流露出自己的人生态度，或寄寓美好的愿望，或包涵生活的哲理，或表现作者的生活情趣。

古人很喜欢咏物。举例来看，唐代诗人好几个写《蝉》的，比较出名的有虞世南、骆宾王和李商隐。

蝉（虞世南）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在狱咏蝉（骆宾王）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蝉（李商隐）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这三首诗被称为『咏蝉三绝』。作者看似写蝉，又不是写蝉。无论是虞世南想表达高洁也好，骆宾王想表达怨情也好，李商隐想表达孤清也好，都不是直说，都是通过对蝉这一形象的塑造表现出来的。

联也有咏物联。跟诗一样，好的咏物联作者，在咏物的时候，联中有『物』，而联外的意义也非常丰富，基本都是通过写物完成对自己情感和身世的表达。我分析了几个《中楹百家》中咏物联的作者，发现他们的咏物联风格跟本人气质还真得比较吻合。一起来看一下。

（一）怀抱昆仑

怀抱昆仑是安徽人，矮小精干，读书不多，出身于农民，为了生计到处奔波。为人讲义气，算起来不太如意的生活，给他的性格里增添了一些坚韧、不服气的态度。这在他的咏物联里也能体现出来。

屁

负气半因清苦故；牵肠为有不平鸣。

龟

四海亦何遥，若坚忍堪能量以；

万年则太古，非泰然不足处之。

稻草人

蓬蒿作一己形容，对世事沧桑，不言只字；

风雨是平生际遇，去人情冷暖，立到永年。

上述三副联，写物之间都能看到作者对于人情和世态的体味。无论是『屁』的清苦和不平，『龟』的坚忍和泰然，还是『稻草人』的沧桑和冷暖，皆是作者自身的况味在所咏之物身上的投射，是以能动人。

（二）无穷江月

无穷江月是福建人，居美国，他是一位生物学博士后，专门搞科研的。他还写过一本《动人两行字》，专门研究对联与美学、与哲学之间的关系。这样一位逻辑严密、思维严谨的理工科博士后，在写咏物联的时候，也是运用了他丰富的哲学素养来表达出一些值得人深思的道理。

大瀑布

未沸扬时原觍静；大跌落后转从容。

雾

入眼原非真混沌；向前或是大峥嵘。

桥

才几步难明深浅事；未回头已是过来人。

从作者眼里，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其规律可循，而对任何事物也都应该辩证地去看。不管是『瀑布』的觍静到从容，『雾』的混沌到峥嵘，还是『桥』的『过来人』，都有作者的思辨在闪光。可以说，从这些联里，读者也能体会到一些人生的处世态度。

（三）雪舞麝梦

雪舞麝梦是一个东北女孩，早在几年前，我跟她很熟悉，在一些言谈举止中也能了解到她的性格，就是细腻多情中不乏一些东北人的豪爽和小固执。她的联作不拘一格中而有真情流露，咏物联更是如此。

风

回首百年身，总有尘烟吹不散；

远行千里路，纵多晴雨了无痕。

花

空生一段尘缘，落到开，开到落；

本是三千幻象，人观我，我观人。

月

盈缺尽由它，寂寞如形连大海；

江山何缚我，苍茫一跃上中天。

她是用心在观察着这些事物，而这些『物』在她眼中，寂寞也罢，幻象也罢，如尘烟也罢，虽然看似消极，但最终却是『了无痕』的释然，开落之间的『轮回』，抑或『跃上中天』的解脱。从这些联中，仿佛看到的是一个女子对于红尘的眷恋而又无奈，失望而又没放弃梦想。

（四）燕七

燕七，按祖籍来说是一位新疆人，但是却生长在江西南昌，她所居住的地方名字也很唯美，叫莲塘。我们很久前就熟识，我对她的了解是豁达、率直，而又倔强。她曾经在论坛以『边界体』联作走红，她的咏物联都带有一些骨子里的愁绪，这可能跟她离家太久的缘故有关吧。

雨

有叶疾飞，临风而役；

遗巢待倾，倦鸟何归。

雪

三尺渊冰，始生精魄。

一腔心事，报与梅魂。

烟花

十万阑珊，赴谁尘契；

三千辗转，灼夜精魂。

在作者眼里，万物皆如生于天地间的精灵，有着自己的爱恨情仇。写『雨』而不写其本身，通过雨中的生物们的表现来表达那种淡淡的愁绪。写『雪』的『精魄』与『心事』，正仿佛是写自己。写『烟花』的唯美与『约定』，仿佛是一位年华正好的女子身着盛装去赴约，青春短暂却美好长存。

（五）莫非

莫非天生就是一个纠结的人。他的纠结仿佛从他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莫非的父亲本姓樊，后来自己改了姓慕容，给儿子起的名字又叫莫非，而莫非给他儿子起的名字叫莫大真民。莫非本来是广西人，后来到郑州谋生计。他好酒，却易醉，醉后不省人事，等一帮人费力把他抬到住处的时候，他却又立即清醒。就这样一位纠结的人，他的咏物联里也充满不可思议的逻辑和情感。

梅

在天至清则碍月，在地至傲则碍春，老我竟何从？铁骨沉冤犹待雪；

比国色自贫于香，比桃色而贫于性，寡人多此意，悔心高格误投林。

头发

若春云来马嵬坡前，隐隐何堪柔绕指；

拟秋草立岳家坟上，苍苍犹作怒冲冠。

蜡烛

红尘晦暗多，难凭赤焰驱长夜；

玉漏膏脂尽，来替苍生认劫灰。

作者写『梅』，直接把它写成了一个沉冤待雪、高格误投的纠结的士大夫，真可谓难为了。而写『头发』的两个比喻，实在是绝妙异常，给人感情冲击强烈。写『蜡烛』，没有写『蜡炬成灰泪始干』那么正能量，而是感慨『微驱』力薄，苍生尽劫灰的无奈，也是另辟蹊径了。

（六）琴瑟静好

琴瑟静好是一位典型的湖南女孩，性格一如她的名字『晓娴』，清致而娴静。她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遇事好争个明白。她饱读诗书，论语、诗经、古文，皆张口即来。因此，她的咏物联也包含浓浓的才女风范，典雅而不失灵动，用情而不至泛滥。

石

身世自堪嗟，维其时沧海不平，青天有缺；

生涯何以寄，乃所愿幽栖云水，独抱丘山。

红豆

才解红尘一种，便缱绻愁生，玉颗春风掌上；

不知白发几何，料萧骚倦读，青灯夜雨江南。

笔

行藏聊托纸间，九万里泥雪弥沦，庶几得终清白地；

吐属固随人后，两千年文章迭代，其谁不负本来心？

作者笔下的『物』们都有着高洁的情操和雅致的情怀。『石』所愿的『幽栖云水』，『红豆』所生的『青灯夜雨江南』，『笔』所有的『行藏吐属』，无不透着浓浓的诗情，而又何尝不是作者自身的所思所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