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强
有一年去伦敦拍摄切尔西,住在肯辛顿,事了突然想起好久没去过富勒姆了,克拉文农场那些木制看台座椅,让我记忆犹新。那天正好有空,就叫上我在英国念书的外甥,一道沿着泰晤士河溜达。经过主教公园,绕着克拉文农场球场走了几圈,我突然想起附近有一个叫Olympia的地方,虽然和奥运会没什么关系,但总想着过去看看。
我在位置方向感上向来白痴。秋天的伦敦,很适合散步,穿过King Street,莫名其妙走错了路。但这座城市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有些故事掌故。经过牧羊人丛林(Shepherd。s Bush),我想起老牌谍战片《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出现过几次这里的场景,在往前里军情五处(M15)所在的白城不远了。
于是继续向前走。穿街过巷。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座球场。
这样的描述,一点都不夸张,因为洛夫特斯路球场,就是你正常行走于街区之间,“突然”凸显在你眼前的。一点都不开阔,四周全都是有些古旧衰颓的民居,这座球场就硬生生地从民居中陡立着。
在英国行走,时间长了,你总会意外地遭遇一些球场。如果有心地记忆、分析和总结一番,你会发现,举世闻名的老特拉福德、安菲尔德、斯坦福桥、古迪逊公园、维拉公园、圣詹姆斯公园、埃兰路以及近年来启用的酋长、伊蒂哈德和伦敦球场,都多少符合我们中国人—直以来对“大球场”的概念——所处位置相对开阔、造型雄扩和这些俱乐部的江湖地位、历史名望相对符合。然而这并不是英格兰足球场的全貌。
甚至从整体上来看,这可能是一种假象,因为大多数英格兰俱乐部球场都像洛夫特斯路球场这样,就夹杂于民居之间、扎根于社区之内、存活于人心之中。
英格兰4级职业联赛,一共有92个俱乐部,这是被认知为具备league身份的“联赛俱乐部”。但这92个俱乐部之外,英格兰还有20多家俱乐部,虽然挣扎于国家联赛(conference),性质仍然是职业属性,或至少是半职业属性。这些俱乐部,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主场。如此之多的职业俱乐部,能在英格兰这并不广袤的土地上生存,就因为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从社区萌生,代表的是劳工阶层质朴而浓烈的生活热情,傳播的是符合劳工阶层志趣的运动和足球梦,
只剩下只鳞片爪的海布里,就是在北伦敦吉莱斯皮路民居当中矗立的一座球场。白鹿巷格局也比较相似。离开伦敦,伯明翰的圣安德鲁斯球场如此,曼城的老主场缅因路如此。布莱克本的伊伍德球场,九十年代初“钢铁大王”杰克·沃克翻修,和周边民居拆迁发生的矛盾,成为了当时的社会话题。
我们很容易掌握一座球场的纸面历史,但是真正了解这座球场活的历史需要真正去到这座球场,并且在球场周边走访,真正知道为什么这座球场于此建造,谁是这座球场、这个俱乐部的球迷。大部分英格兰球场都和英格兰足球萌芽发祥的轨迹一样,来自社区、成长于社区,与社区的血脉和文化交融关联,不可久绝。
希尔斯堡惨案之后,《泰勒报告》的推行,让英格兰在过去20多年经历了一番球场兴建的浪潮。新兴球场,本是为了给球迷提供更安全的看球环境,很快就和商业化浪潮合流。新球场都更现代化,设置也更人性,可是许多当地球迷都觉得,新球场魂魄没了,哪怕从厄普顿公园去到伦敦球场,距离不远,哪怕海布里和酋长球场之间,步行只要10分钟。
这10分钟,也许是足球伟大社区传统和新兴商业环境的一道鸿沟。不过我们从隔绝于世的鸟巢走来,我们本不知足球和社区的文化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