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信仰才能抵御诱惑《金瓶梅》是我与中国文化对话的密码

2017-05-22 18:33
北京青年周刊 2017年16期
关键词:金瓶梅画画创作

4月25日的饮兰山房,热闹非凡,开幕式现场,快门声咔咔响个不停,展厅里人头攒动,主持界“扛把子”白岩松,歌唱界鼻祖人物李玲玉,商界精英金伟竹等大咖悉数亮相,不明就里的人或许会误以为自己进入了一场跨界盛宴,而实际上他们都是为了汪意丰一人而来。他们赞誉他画中深厚的工笔技巧,更被画中意境深深吸引,连饮兰山房的主人徐斗都感慨:“无论是他的画,还是他的人,都特别精彩。”

作为汪意丰的挚友,白岩松看汪意丰画画看了将近20年,“看到意丰的画,或许你会感觉到拙朴、惜笔、文人气,当然还有童趣”。初看汪意丰的画,左面是简练几笔浓缩的水墨版人物像,一位青年穿着褐色的短裤,双手插兜,背对观众,默默地望向远方,悠闲中蕴含着沉思,古朴的画面感扑面而来,与之相配文字解说,诸如“知道该做什么是最好的修身”之类。看久了,你又会发觉其画中总是笼罩着一种淡淡的“禅意”,干枯的树干、零落的草房和倚树读书的少年都带着一股灵气,恬淡意境中又掺杂着些许趣味,有些幽默、顽皮的意味在,看过之后,内心会产生许久回味。

2002年,汪意丰开始画《金瓶梅》。从2002年到2017年15年间,中国房价翻了不止20倍,神舟号飞船发射了11次,北京地铁修了17条。只是对于白岩松眼中的汪意丰来说,这些年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那个时候,他就在画《金瓶梅》。一转眼,已是今天,但意丰好像还是二十年前的樣子,还在画《金瓶梅》。不过,熟悉的朋友知道,他或许还是那个多了些白发的少年。但笔下的画,却已走进秋天,如你看到的样子,丰硕地闪着金黄。”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著作,从来没人怀疑过《金瓶梅》的文学地位,但是曾几何时,人们更关注的却是其中的性事描绘,以及它头上“绝顶淫秽书籍”的标签。也因此,在诸多文学著作都纷纷付诸以连环画形式时,《金瓶梅》却成为了那个被排除的异类。

在汪意丰从事绘画艺术期间,有很多文学和美术界的朋友建议他“打破戒律”,他们都认为汪意丰的绘画风格特别适合创作《金瓶梅》。“开始我以为是笑谈,但对我说的人多了,我便逐渐有了想试试的念头” 。2002年,汪意丰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这么伟大的著作居然没有连环画是很遗憾的事,所以我就更有动力去做这件事” 。在开始前,汪意丰自信满满、踌躇满志,以为三年就可以搞定。三年间,树叶绿了又黄,冬雪来了又走,他却连画笔都没能提起来,而是刚刚读明白了这本书,“所有的创作系统都没有建立,风格、服饰都没有成型。”不是三年,而是十五、六年,这是汪意丰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十五、六年间,他一头扎到创作中,住在西安远离城区的偏僻一角,每日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如今,自己的画展开幕了,看着眼前那些在自己笔下磨了又磨的作品,回想起那段创作时光,汪意丰觉得抵抗住诱惑是比克服艰苦更难的事。在《金瓶梅》画出了些许模样时,有地下书商找到汪意丰,对他说:“我花8万买你的画,质量无所谓,只要你尽快把这个画完就行。”被拒绝后,书商又曾多次上门加价,从8万加到10万、15万、20万……而汪意丰彼时为了创作正节衣缩食,经常穷得兜里只剩下100元。如果拿了这笔稿费,意味着从此他再也不用过着飘零的日子,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和汽车;拒绝这个要求,他则要继续独自承担“苦行僧”般的生活且不知尽头在何方。这段时间,汪意丰经历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最后,他终于还是抵抗住巨大的诱惑,他说“我无法将这件作品贩卖,因为我发现这完全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不能亵渎这个作品。对于我来说,把它画好,才是最让我快乐的事。”

如今,《金瓶梅》的创作早已进入结点,汪意丰的绘画艺术也从早期的文人水墨画,中期的《金瓶梅》,过渡到了“杆儿”系列所引导的另一个阶段。汪意丰之所以成为汪意丰,和《金瓶梅》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连他自己都承认:“画完《金瓶梅》后,我突然发现这十五六年改变了我很多东西,包括技术、心态和文化,这三样东西改变后,再创作的时候,我就变得非常得心应手了。”就像白岩松所言一样:“《金瓶梅》是他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雾霾轻重,总是要画的,因为这是职责,是任务,也是修行。”

纵观汪意丰的艺术生涯,是一个去繁从简的过程。在汪意丰年轻时的作品中,想多复杂就能多复杂,他充分享受着绘画技术的魅力,但在《金瓶梅》后,他告别了从前的自己,回归简单。如果说,早期的文人水墨画是他的一种探索,《金瓶梅》是他与中国文化的对话密码,现在的“杆儿”系列则是他与自己对话的事。

Q=《北京青年》周刊A=汪意丰

Q:在创作的过程中,你觉得最难的是什么?

A:实际上,最难的事情不是艰苦和苦难,而是诱惑。我经历的二三十年,正好是中国改革开放后,发展最快的时候。作为一个文化工作者,你心中怀揣着理想,过的却是苦行憎一样的日子。因为画画这个东西,如果你没有画出来,或是没有一定影响,是没有收入的,不单没有收入,你还需要往里贴钱。这个时候,你的身边就会有很多诱惑,包括我的朋友也建议我先去赚钱,然后再来画画。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复杂,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因为当你去赚钱的时候,你的心境是会不知不觉变化的。如果让我先去赚钱,然后再回来画画,我是绝对做不到的,我觉得艺术是非常需要沉淀的,这个沉淀不仅仅是文化知识的沉淀,还有思想和心态的沉淀,如果这几个沉淀不够的话,你的画很难画好。对此,我的体会很深,所以做艺术家必须要有信仰,不被诱惑,才能做好。

Q:靠什么抵抗这些诱惑的?

A:好多事情其实都习惯了,我做学生的时候就有上顿没下顿的,这么多年,我经常到处跑,今天跑这个城市,明天到那个城市,今天在乡村,明天又去别的地方,但是因为画画是我的梦想,所以我也没觉得苦,甚至还很快乐。如果一个人怀揣着理想,他的心脏会无比强大,吃不上喝不上都无所谓,可能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它会让你变得特别精神。

Q:这些年你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A:这十几年,我其实在北京,以前去过南京、西安、深圳等地。最早在西安是因为我没考上中央美院,虽然当时的专业课考得挺好,但是我太偏科了,文化课特别差。实际上,那时候我90%的精力都在画上,对于我而言,学文化课就是灾难,看书的时候,眼前浮现的都是画画的画面,而且越让我学文化课,我画画的欲望就越大,可能这就是命。没考上之后,我就只能去工作,否则你这个人就被社会抛弃了,后来我就去找了张艺谋,因为我觉得他身上有很大的精神力量,我想从他身上找些精神力量。那时候,我给张叔平做助理,跟着张艺谋拍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在现场什么事都做,自己长了很大的见识,也通过电影遇到了很多他身边的人,后来他又把我带到了西安,认识了西安的很多人物。在这个过程里我还是又回到了画画里。可能我天生就只能做这件事,我也觉得自己能干好这件事,心中充满力量。

Q:社会已经变得非常开放,但《金瓶梅》依然是个敏感的字眼,你如何看待这点?

A:从文学和艺术上看,《金瓶梅》毫无疑问是至高无上的,我主要看重它的文学性、历史性,這就是它的价值,在这个层面上,它是纯洁的,我创作它的时候也是纯洁的。

Q:你画中的禅意和中国韵味是由何而来的?

A:因为我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是这样的,我不了解西方文化,即使去画油画,画的也只是表皮,就像老外画水墨画一样,他自己觉得画得很好,但是我们就觉得很一般。我是在中国的文化里长大的,这个文化体系和西方完全不一样。年轻的时候,我还会去追西方的思潮,觉得自己的文化很土,但画了《金瓶梅》和文人画后,我忽然意识到并不是这样,只不过是因为你在里面呆习惯了,产生了审美疲劳,但是审美再疲劳也否定不了它体系内涵的巨大。我觉得一个画家不能另类到远离自己的渊源和基础,那样他的作品一定是肤浅的。画了三四十年,我才意识到,即便是国画里的一根线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它其中蕴含了画家的手感和心态,如果没有深刻的功夫,这根线一定是僵硬的、没有节奏、没有韵律的,只有你经历了这么多,实践了这么多,才能找到这个答案的密码。

Q:你的艺术生涯是一个去繁从简的过程吗?

A:我觉得万事万物都应该是个去繁从简的过程。从简到繁,需要的是技术;从繁到简,需要的是天赋。商界里有句话叫“只要是能用钱搞定的事都不是事”,艺术圈里也有句类似的话,叫“只要是勤奋能搞定的事情都不是事情”,勤奋也搞不定的事,就是艺术的问题。如果人生有个指标:下百分之五十是勤奋,上百分之五十是天分的话,那我觉得音乐、美术,没有天分是成不了的,它不像我们说的工匠、铁匠和木匠,只要练功就可以,它里面有些很奇妙的因素。有人说,“技术成了,艺术就成了。”这是不对的,它只是工艺的范畴。我们常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有时候,勤奋也是个误导,大家常觉得靠勤奋什么都能OK,但当勤奋做尽了,艺术还没有搞定的时候,是非常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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