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骏,著名悬疑小说家。1978年12月23日出生于上海,22岁开始发表小说,此后连续9年保持中国悬疑小说最高畅销纪录。代表作品《病毒》《猫眼》《荒村公寓》《荒村归来》《谋杀似水年华》等。他创立的蔡骏工作室已成为包括图书及杂志出版、影视、网站、手机APP等全媒体的悬疑类文化平台。
印象,一个单纯又复杂的摩羯男
一直以为能够写出悬疑小说的作家一定是高大威猛,或像风里来雨里去的侠客般放浪不羁,似乎只有这样的形象,才可以驾驭书中的奇人奇事,将天地中的万物精灵化作文字,写成故事,让人酣畅淋漓地一口气读完。
初见蔡骏是在今年7月举办的百花文学奖颁奖仪式上。以《北京一夜》荣获“百花文学小说双年奖”的他像一名安静的书生,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很难让人把他和他所创作的那些令人惊悚的悬疑小说联系在一起。蔡骏说,写悬疑小说凭借的是作者的想象力,就像大侠金庸,生活中会不会武术和能否把故事写好看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蔡骏22岁开始发表小说,连续9年保持着中国悬疑小说最高畅销纪录,至今已出版了中长篇小說二十多部,销售量突破1000万册。从他的第一部作品《病毒》开始,中国悬疑小说作家的桂冠就一直伴随着他,盛名之下他只有更加拼命地写作。蔡骏说,在创作早期,他所有的作品都是凭着信念坚持下来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只知道自己坚持的这条路是自己所喜欢的。如今,已位居作家富豪榜的蔡骏无论走到哪里依然保持着朴素的本色,普通的格子衬衫,略微凌乱的发型,他说,作家富豪榜无法改变他的心态和原本的生活习惯,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不应该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最重要的还是内心创作的激情。
蔡骏说自己是一个内心敏感的人,他觉得只有天生敏感的人才能创作好悬疑小说。“我是既单纯又复杂的摩羯男,通常嘴里说出的话,仅仅是心里想表达的八分之一。”他也承认,自己有时会很谨慎,甚至谨慎到偏执的程度,总是在内心把可能发生的事不断推演,就像他每天都在写着以自己为主人公的小说,想象着无数种可能性。这样的人容易患得患失,总是停留在想的阶段,不敢付诸行动。不过,好在有了让他喜爱的写作生活,写作是他特别愿意付诸实践的事,他会在写作中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他笔下的人物有时会如他自己一样内心挣扎,会同这个复杂的世界做着抗争。
尝试虚构与非虚构结合的写作方法
记者:你的作品《北京一夜》获得了百花文学奖“小说双年奖”,请谈谈这部作品的创作过程?
蔡骏:《北京一夜》是我的系列作品“最漫长的那一夜”中的一部。这部小说是我去年春天写的。之前,我去广州参加一个会,第二天早上因为暴雨被困在机场大半天,我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来往的人群。突然间,我就想写一个这样的故事,一个人被困在机场,这一夜之间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每个带着自己故事的陌生人又会和主人公发生哪些交集。“最漫长的那一夜”这几个字就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就想以这个为题做一个系列。
我写这部小说时,有一次我到北京,子夜时分我打了辆车来到百花深处胡同,凭借着自己的方向感,摸索着向后海的方向走。胡同很窄,也没有人,就这样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走到了后海,这个情节其实是和小说里一模一样的。这部小说很短,写完我很开心,我个人很喜欢这部小说,不过也有点儿没自信,因为我很久没有创作过这样的小说了,不知道写得怎么样。结果没想到发表后,很幸运,有很多读者喜欢。
记者:“最漫长的那一夜”系列似乎和你以往的写作风格有所不同?
蔡骏:我在尝试虚构与非虚构结合的写作方法。我读中学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把学校楼顶上的一块玻璃碰下来了,掉到操场上摔碎了,我受到了处分,因为操场上人很多,万一砸到人就出大事了。后来我就一直在想,万一这块玻璃真的砸到人了会怎么样?我的人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被砸到的那个人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我一定不是现在的我,那个人的变化当然会更大,而我跟他的关系又会怎么样呢?
我就一直在想,最后决定写这样一部小说,设想另外一个人遇到这种很严重的状况,他会变成什么样,这就是非虚构与虚构的结合。从《北京一夜》开始,我每个月都会在微博上发表这样的短篇小说,到现在已经发表了25篇左右。其中“最漫长的那一夜”系列中的三个故事还要被拍成电影,《蝴蝶公墓》《偷窥一百二十天》等电影则在今年开机。另外,我还写了《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同人小说,也有望被拍成电影,目前剧本正在创作中,准备邀请吕克·贝松来担任监制。
记者:你如何理解文学作品中真实与虚构的关系?
蔡骏:近几年,文学市场上一直在讨论一个话题,叫非虚构。大家觉得非虚构很好,虚构可能要没落了,小说马上就没人读了。但是我认为,虚构依然有虚构的力量,因为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百分之百的非虚构。任何我们所说的非虚构,其实都带有我们的想象,包括明星八卦,个人正式发表出的消息当然是非虚构的,但是在整个过程中什么是真实的?别说我们,就连当事人也未必能搞清楚真相。世界上一定有真相,但是如果通过某种方式表达出来,可能就不是百分之百的非虚构,一定带有虚构的印记,这正好证明了虚构有自己的力量,当然虚构也可以带有大量的非虚构。所以在“最漫长的那一夜”系列作品中,我会把这两种力量结合在一起。
通过解谜的过程来编织故事
记者:你认为好小说的标准是什么,好的悬疑小说的标准是什么?
蔡骏:我认为最好的小说是没有标准的,我作为创作者只是在我的内心里有着自己的标准——既精彩又能让人永远记住的小说,就是好小说。刚开始写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悬疑小说,我觉得写悬疑小说需要很好的讲故事的能力,作品本身也要有很好的故事结构,我们通常说写小说都是感性思维,都是形象思维,但是写悬疑小说则不然,除了感性思维和形象思维之外,还特别需要逻辑思维和理性思维,这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结合在一起,才能把故事写得既有想象力,又有严谨的结构,能够自圆其说,这是很难的。
我所理解的悬疑小说,就是通过小说来塑造一个悬疑,然后解开这个悬念,通过这个解谜的过程来编织故事。悬疑小说的成长、发展都与西方文化分不开,只有在经济相对发达的社会才会产生悬疑小说,就像推理小说一样,只有在19世纪末才会出现福尔摩斯。最近十几年中国的社会经济发展到了这样一个阶段,所以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下,悬疑小说才慢慢成长起来。
记者:悬疑小说家通常需要强大的想象力和丰富的灵感,你的灵感从何而来?
蔡骏:我的灵感来自于生活的各个方面,有些是来自我的梦境,我是一个几乎每天都会做梦的人,很多梦我都忘记了,但有时候我会强迫自己把梦境记录下来,写进我的故事里。我也会通过阅读获得一些灵感,但最主要的还是来自于对人生的一些看法和体验。我自认为是一个对事物非常敏感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我每看一本书、一部电影、一条新闻,其中一些很细小的事情、微小的细节都会成为灵感,在脑子里就会把它散发出去,联想到其他的无限可能性。悬疑小说最重要的在于悬念的解开和人物的命运,我隨时随地都会有悬疑小说的创作灵感,这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对我来说,我是个不缺乏灵感的人。
文学成功的关键在于作家的情怀
记者:你的成长经历同你的创作有必然联系吗?
蔡骏:我是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此后30年都是这样,几乎99%在都市长大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但是独生子女的时代也到此为止了,因为政策已经放宽了。所以我想,我们这一代人是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一代吧,我们有自己的优点,也有缺点。我们会感到很孤独,总希望有一个像哆啦A梦那样的机器猫陪伴在我们身边。在我的“最漫长的那一夜”系列里有一篇叫做《老闺蜜的一夜》,写的是我妈妈那一代人,我将自己的眼光放远,把我的创作放到一个更广阔的背景里,因为没有那一代人,就没有我们这一代人,虽然看起来很遥远,但是我们现在的发展变化都离不开那一代人,是紧密相关的。
记者:很多人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开始写小说,并且你的小说又是那么与众不同。
蔡骏:大概是在2000年的时候,我开始在“榕树下”网站上发表中短篇小说,那也是出现第一批网络文学的时候。我选择创作悬疑小说也是偶然的事情,2000年年底,我跟一个网友聊天,正好聊到我接下来创作的小说类型,当时《午夜凶铃》这样的小说很火,我就跟网友用打赌的形式,创作了我的第一篇悬疑长篇小说《病毒》,这也是中国互联网上第一部恐怖长篇小说。至今我也特别感谢那位和我聊天的网友,我一直希望找到她,可是后来我们始终没有机会再联系,我特别想对她说一声感谢,当年正是因为和这位网友的一个赌约,让我有了创作的开始。
记者:你的创作方法和其他作家有哪些不同?创作过程会不会深陷到自己的悬疑情节中?
蔡骏:我的写作习惯是把一部小说后面的故事先想完,列出详细的提纲,再来写。每天晚上写一千字,从不熬夜。我也曾经被我创作的情节吓到过,比如我在创作《地狱变》的时候就确实感到过恐惧,因为那部小说写得很真实,我会把自己内心一些真实的想法和欲望写出来,在这个时候便会感到一种来自真实生活的恐惧。
记者:你的很多小说都被拍成了电影,电影和小说相比你更认同哪种形式?
蔡骏:我之前没参与过自己作品的改编,但接下来的几部电影我也许会参与。我认为编剧和小说家从事的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工作。小说需要用文字来表达内心的实感,而影视作品需要用镜头语言,在文字转化成镜头语言的过程中,需要很专业的技巧。我身边很多朋友本来是写小说的,后来选择去写剧本,他们都很难再回来写小说。我也要写剧本,但我会采用团队创作的形式。
记者:网络为很多文学爱好者提供了平台,你觉得喜爱创作的年轻人应该如何实现自己的梦想?
蔡骏:我觉得文学作品成功的关键在于作家的个人情怀,文学创作单靠故事是不够的,现在很多小说都太注重故事,故事当然很重要,但人物也很重要,他的情怀和命运,也代表了作家本人对人生的思考。成功的作品一定要把作家个人对人生的思考融入到创作中去。此外,写作注定一开始会很辛苦,一定要学会坚持。就像我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同时期也有很多有才华的作家,我看过他们的作品,但过了几年他们就销声匿迹了,他们在创作上慢慢地选择放弃,我觉得我很幸运,一直没有放弃,坚持到现在。
蔡骏说 人的内心应该保持纯真
很多经典作品对我都有非常大的影响,比如说司汤达的《红与黑》。可能是和我读这本书的年龄有关系吧。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十七八岁,青春期,有些叛逆,有些忧伤,现在来看可能没有什么,但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内心与小说主人公于连的精神状态非常契合,特别理解他的那种渴望。于连一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虽然他是一个悲剧人物,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对理想的追求。他心底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孩子般的纯真,与他所在的社会格格不入。尽管他的内心有过想要融入社会的挣扎,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因为他内心有纯真的一面。我觉得,一个人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无论什么样的年龄阶段,他的状态一定要保持这种纯真,哪怕别人不知道,哪怕要把这份纯真保留在内心深处。
可以说,欧美文学和日本文学对我都有很多的影响。大江健三郎的作品我也比较喜欢,他的作品很有想象力,作家的想象力非常重要。通俗小说作家斯蒂芬·金、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奥尔罕·帕慕克等人的作品我也非常喜欢。我个人认为对于中国读者来说更容易接受日本文学,因为文化差异毕竟会小一点儿。而斯蒂芬·金的小说,虽然我很喜欢,但可能中国读者很难接受,因为他的写作方式、思维方式都是很纯粹的美国式的,这和美剧不一样,美式小说如果想要读下去,需要特别大的耐心,大多数中国读者缺乏这种耐心。
我喜欢读书,读书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很多人问我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我觉得读书没有目的,读书本身就是目的。对我来说,读书的快乐是随时存在的,比如在读书的时候触动到了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不管是内心的快乐还是忧伤,都是享受。有时候在旅途中读书也会有特别的感受,比如说在火车上或飞机上,会读到一些打动自己的片段。我的阅读习惯一般是泛读,不过我的理解是一定要读“活书”,读书一定要为自己所用,读“死书”就像是为完成任务,为了把一本书读完而读书,不会真正把书读到心里去,不会真正理解。阅读的意义就在于读书的过程中带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充实。
有的人阅读有功利性,有的人阅读是为了消遣,有的人阅读是为了让自己快乐,有的人阅读是为了让自己的知识更渊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需要。我觉得在多媒体时代,影视是不可能代替文字的,这是完全不同的表现形式,文字带给人的想象是无限的,完全可以超过影像。不过我认为网络阅读未来是有可能超过纸质阅读的,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但网络阅读也好,纸质阅读也好,最终体现价值的都是阅读的内容,而不是载体。
摘自《天津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