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文跃舟(2000-),男,汉族,湖北省荆州市沙市中学1518班在读文科生,对散文杂文诗歌历史有一定的钻研。
我小时候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想必大多的孩子皆是如此。所以当我和小伙伴起了争执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正是一个下雨天,我们在村门口祠堂的屋檐下玩着什么游戏。我记不清是为了什么而发生了口角,人对不好的回忆总是有自动过滤的功能。只记得我们很快便扭打成一团,我抓着他的头发,他揪着我的耳朵,面红耳赤,怒目圆睁,但就是互不相让。汗水浸湿了衣衫,和在地上翻滚时沾染的黄土全都混在了一起。我用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泥浆彻底花了我和他的脸蛋。我用余光瞄了一眼其他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从目瞪口呆到简直都要兴奋的又蹦又跳了。他们也不劝阻,就在旁边鼓着掌大喊加油,现在想来,煞有一副看斗鸡的样子。
终于,看守祠堂的阿公分开了扭在一团的我们,并把我们分头交给各自的父母。临别的时候,我们还不忘对对方互道几句夹着我们方言的骂娘的话。现在想起来,真是叫人后怕——竟敢在老祖宗面前骂祖宗!
我被母亲一顿好打,这本来是意料之中的,母亲脾气火爆,是这个村塘人所共知的事。可她突然停了下来,反倒令我不解。
“给你新织的毛衣,破了?”
我忙回答没有啊,一只手下意识地往后背一摸。这不摸不要紧,一摸,这后背靠近腋下的地方,果真被撕出了一个大洞来。我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这小兔崽子!我又在心里问候了好几遍他们家祖宗,却丝毫忘了我们俩家往上数不了几辈就是一家的了。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慢慢地抬起头来,偷偷地瞄了几眼面前不远处母亲的表情。她放下了棍子,叫我过去,然后自己转身走到柜子前在摸什么东西。我猫着腰,蹑手蹑脚地低着头走了过去,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把毛衣脱下来我看看。”
我麻利地脱下身上的毛衣,绝对比我们班花在运动会上为我喊加油的时候更快。母亲仔细地看了几遍破洞的位置,然后找到毛衣的结头,用剪刀轻轻一挑,把整件毛衣都给重新扯成了线。我吓得目瞪口呆,以为母亲这一举动是生气到了极点,便把头埋得更低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连偷偷瞄她几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双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握着。
“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毛衣我给你重新织。”我一愣,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抠了抠耳朵。
“再不去。我打烂你屁股。”我闻言,赶紧捂着屁股走到洗手台前。回过头去怯生生地望了一眼母亲,确认她离我尚远,然后伸出手放在水龙头下。
没过几天,母亲把重新织好的毛衣拿来给我。我很疑惑为什么要重新织一遍,费力又劳神,她却自己说了:
“人生很多时候,就像这件毛衣。一旦破了,就只能重新再织一次。你要记得,走好每一步。”她摸了摸我的头,我认同地点了点头。虽然那个时候的我什么也没听懂,但就是纯粹为了母親那如春风般的温暖,我也不得不满意的点头。
事情过去许多年了。这些年来,我穿破过不少毛衣。但却没有一次敢被母亲发现,我怕她一“怒”之下,会像以前一样又把毛衣给“拆”了重新织一遍。一来我嫌麻烦,二来我也怕她辛苦。
但那一天,我新买的一件毛衣不知在哪儿被钩子勾破了个洞,不大也不小,恰好也是在后背靠近腋下的地方。当然,我没有注意到,注意到它的,是我的母亲。
当她问出那一句:“你毛衣的背后怎么破了个洞”时,我的心简直就提到了嗓子眼。我心里那句“千万别说那句话”还没念上几遍,她就说出了那句我最不想也不敢听的话:“脱下来。”
虽然随着年岁的渐长,我的身高早已超过了她一个头有余,体型也远远比她健硕。但对她的话,我向来都没有说一句不的胆量。我乖乖地脱了毛衣,眼巴巴地望着她。这是我新买的一件毛衣。“破了个小洞还能穿啊……可千万别给我拆了啊!”当然这话我只敢在心里想想。
母亲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根签子和一些针线。眯着眼看毛衣上的那个洞,有些吃力。“穿在身上的时候挺明显,咋脱下来就找不到了。老了,眼睛不中用了。人也是,不中用了。”
我竟一下子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有些难过。于是就把时间承让给了空气。这一次,母亲竟然没有一把拆了毛衣,而是细心地用针线和签,把那个小洞缝补的看不出一丝破过的痕迹。
我很震惊。
母亲笑了笑。一边在准备收针,一边告诉我:“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一点小洞,补补就好。小时候跟你那么说,是因为我啊,知道你是个毛躁的孩子,为了教你为人谨慎,做事小心,才那么告诫你。重新织一件衣服,哪有那么简单啊?那会儿那件,是我上街给你买了件一样的。”
我看着母亲,她的形象瞬间又高大了好些。因为我知道,她是一个竟然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农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