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师恩

曹芸秀

在我的人生词典中，我最爱的词汇除父母外就是老师。从我10岁走进校门，那些被称为“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老师们将浓浓真情奉献给我这个残疾女孩，用暖暖爱心点燃我生命的蜡烛。他们对我的关怀呵护甚至超出了职责范围。仅教过我半年时间的李老师就是其中一位。他虽然授课时间很短，但给我的印象很深。这位老师之所以令我难以忘怀，并不是他比别的老师高明多少，而是他有着与众不同的尽职尽责，富于爱心，用实际行动体现出一位责任心强的园丁对苗圃幼苗的细心呵护。

与李老师相识，是在我随全家下放到农村的第一天。他来家访，了解我的学习进度和市内老师的授课方式，并详细询问了我的病情和治疗情况。初次见面，我就感到李老师不像农民，他说话慢声细语，不太纯正的普通话里掺杂着些许乡音。过后我才知晓，李老师是“文革”前的高中毕业生，是村里文化程度最高的。回乡后先在队里当干部，“文革”时期贫下中农进驻学校，他被村委会派到小学校担任校长职务。

在以后的日子里，李老师总是给予我关心和照顾。课余时间，他常来家访，耐心询问在农村上课是否能听懂，与市内老师讲课的不同之处是什么；并虚心征求我对村里教学有什么建议，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还多次送来治腿疾的偏方土方。

半年后，我小学毕业了。由于上中学路途远，我产生了辍学的念头。李老师知道后对我父母说：“这样的学生不上学太可惜了，会影响前途的。”他主动与村办工厂联系，为我精心设计免费制作了一辆木制轮椅车，解决了我求学路上的一大难题。为此，我十分感激这位农村老师，并将这份感激化作中学时期的学习动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李老师不仅热情细心，机敏中透着亲切和善良，还有个特点，就是不像村里人那样说话直白不拐弯抹角。而李老师说话从来不直说，常给人回味的余地。

记得我升入初中不久，李老师来串门。他看过我的作业本说：“你发现了吗，XX的字可不如上小学时写得好了……”我当时没多想，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小学作业，才恍然醒悟李老师是在委婉批评我写字退步了。

李老师还常在话语间流露出对我的鼓励和希望。那是个夏季的傍晚，李老师从我家院门口路过，看到我和祖母坐在院中乘凉就走进院与我们聊起天。当聊到戏剧时，李老师问我：“你知道穆桂英花木兰的故事吗？”“听奶奶讲过穆桂英，初二语文课讲过花木兰。”我答道。“这两个可以说是女中豪杰。其实无论任何人，只要坚持朝自己的人生目标努力，都会成功的。平平常常的女孩子成为才女的也不少。芸秀，我说得对吗？”已上初三的我当时就领会了李老师是在激励鞭策我，我含笑点点头。

李老师不仅在学习上生活上关心我，还给了我认真活下去的勇气。

我高中毕业后，遭受到一个巨大的精神打击——分配名额被砍，档案丢失。曾经踌躇满志的我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一气之下，我将心爱的钢笔折断，又点燃了历年的荣誉证书和学习成绩单。

事业与前途对于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来说应该是高远无限的。残酷的现实让我无法面对。卧床不起的我每天面对墙壁反复在想：难道自己这个老师们公认的名副其实的优秀生竟会落个如此下场，难道自己这么多年寒窗苦读的心血白费了吗？这一切是怨苍天不公，还是怨父母无权又无钱？我不想在家人面前流泪，可止不住的泪水让眼睛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母亲端来可口的饭菜我难以下咽。我的心中充满对未来的恐惧和茫然。

就在我万念俱灰、陷入痛苦深渊不能自拔之际，李老师又来我家串门了。见到帮自己上中学的恩人我无言以对。李老师也只字不提分配之事只是每次来都给我带两本书。他进屋把书放到我跟前，关切询问我身体状况后，再与我的家人聊会儿家常。

我爱听李老师说话。因为他那带些哲理性的话语，常使我受益。对我触动最大的一次聊天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那天，李老师和父母聊过气候与收成的话题后感叹到其实大自然还能治伤疗病。接着他讲述了当年的一段人生经历。“刚回乡那阵，由于家境困难没有实现上大学的愿望，觉得心里特憋屈，干什么都无精打采，还得了一场大病。后来每每收工后，我都沿着公路两旁的行道漫步，或是站在寂静的田野边看云卷云舒。遥望远处的地平线，俯首对着路边的野花小草遐想。有时来了兴致还会唱几句或者背诵一段喜欢的文章。这样心里舒畅多了……渐渐地我的状态调整好了，重新满怀激情投入到生产队工作中。细细想来，人这一辈子没有顺顺当当的，如同天气不可能总是明媚的艳阳天，也会有风有雨。可不能因一时的不顺而止步不前啊！”说到这里，李老师转身问我：“不知你注意过雨后彩虹吗？是不是很美？”那天夜里我反复思考着李老师的一席话，久久难以入眠。

在李老师的点拨启发下，我在转天傍晚沿着门前的小河走出村。此时，真可谓：晚霞如锦，骄阳西坠。落日的余晖将村外那个大鱼塘的水面装扮得金晃晃亮闪闪。我静静坐在鱼塘边，沐着妩媚的晚霞，仰视如水的碧空，湛蓝清透几朵白云轻盈浮过，极目远望绿油油的庄稼涂满大地，无边无际的绿与广袤的天空浑然融为一体，一种天辽地阔的韵味至极，令人怦然心动。阵阵微风吹来，仿佛吹去我的郁闷和烦恼。我贪婪吮吸着那泥土特有的浓郁气息，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愉悦。说真话，没毕业前我除了写功课就是帮母亲做家务，从来没涉足到村外这无垠的田野，更不知它的景色竟如此迷人。

从此，村外的自然景色于我似乎施了魔法，只要天气晴朗，我都要去村外感受大自然的生动与美丽，甚至不忍离去。我喜欢欣赏旭日东升的壮丽景观，眼看着火红的朝阳在灿烂的霞光中一点点跃出，是那么令人心情振奋同时也增添了对生活的向往和希冀。我喜欢观看雨后的树木，它的茵茵绿叶比往日显得格外滋润。它在风中袅娜婆娑向人们展示着意志，彰显风骨，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唯美。还有那广袤田野处处充盈着旺盛生机，预示着大地万物之灵不畏恶劣环境蓬勃生长之灵性。置身那种纯洁深邃的意境中，令人领略到一种超越生命的诗情并陶醉不已。

太阳的光辉笼罩着我，诗意的绿色淹没了我。正如李老师说的那样，乡村的自然景色伴我度过那不堪回首的痛苦日子。我的心情也随之欢愉开朗起来，并开始有了自信和活力，升华了心境的追求。朝霞里，夕阳下我捧起书，走上自学之路……

悠悠往事，縈绕心头。每每想起老师，感激和感动的情怀就会在心中久久回旋，好似当年乡村鱼塘中的涟漪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