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索

2017-05-15 18:42
红豆 2017年5期
关键词:南宫

棕色公马温顺地紧挨南宫羽站住,她抚摸着长长的鬃毛,不知是该爬上马背,还是停在原地,腰部疼痛,浑身像散了架。

柳巴松看一看天空,昏暗退去,洁净浩渺,看一看泥石流掩埋的道路,在黑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黑马像听话的孩子,向小岔路走去,走了一会儿低头饮水,待两人走近,发现有一汪泉水。

连互相看一眼对方都没有,约好了一般的,同时席地而坐。南宫羽脱掉脏污的运动鞋,卷起裤腿,刚沾水,“哎哟”一声,弹了起来。

柳巴松说:这可不是玉泉水,冬暖夏凉,这水从喜马拉雅山石缝隙渗出,山顶和阴坡还被冰雪覆盖,水温太低,搞不好会痉挛,我帮你揉搓一下吧。

南宫羽说:不敢劳驾柳大夫,晒晒太阳就好啦。

柳巴松说一声“稍等”,就向树林走去,不一会儿抱来一堆枯枝败叶,其中一根枝上悬着几朵白玉般的绒状花朵,花朵有些奇特。柳巴松把那好看的白色花朵往南宫羽身边一放,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柴火,并把南宫羽的鞋袜快速洗净,侧放在火堆旁烘烤。

南宫羽拾起一朵白花左右端详,无数枚细小的利针遍布周身,呈现着羊脂一样的光泽,伸手触摸,有一些弹性,还未凑近脸颊,清香已经袭来:分不清草香花香还是泉水的氤氲,或者是枯枝的味道,苔藓的味道,抑或是老树枝叶的馨香,树脂的气息,或者干脆就是露珠的味道,山岚的味道,阳光的味道。

见南宫羽爱不释手,柳巴松就说:这叫玉髯菌,颜色如玉,样子像老人的胡须,顾名思义叫这个名字,长在冷杉倒木上。由于数量少,极其珍贵,与灵芝和羊肚菌可以媲美,是上好的食用菌和药材,据说对肿瘤有抑制作用。

南宫羽说:这么神奇啊,有红雪莲功效大吗?

柳巴松说:这是两种不同的药材,功能不同,各有千秋,就像一座矿山和一艘轮船,一头牦牛与一湖秋水,槐树与荷花,没有孰优孰劣。

南宫羽说:喜马拉雅真的无闲草哦,如果做药材生意,应该能发财。

说完后,恬静地看着葱茏的四周,绿雾一样的山峦,又看柳巴松。

柳巴松把菌子一朵一朵串到旱柳枝上,斜插在火堆旁的草地上,任其被烧烤。顺手拨开几片被什么东西顶起的枯叶,一朵玫瑰色菌菇显露出来,拇指食指轻轻一捏,菌菇便到了掌心,在泉水里划拉两下,串到另一根柳枝上。并说,这叫红菇,树林里应该还有许多菌菇。

然后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摸出一撮食盐,撒在滋滋作响的玉髯菌和红菇上,拍拍手,又掏出几片风干肉,抬手間递给她。

南宫羽不眨眼地盯着柳巴松看,没有注意已到眼前的风干肉,柳巴松被看得不好意思。

他说:西藏不比内地,随处都能找到饭店餐馆,这里山高路远,出诊路上什么情况都会遇见,得随身带干粮,食盐可以防蚂蟥蚊虫叮咬。如果注射针头不够用,煮针头时撒些盐可以消毒。也可以像现在一样,野炊时当调料。

南宫羽一脸茫然。

柳巴松继续说:这里可没有你家乡的烧黄豆烧土豆,泉水里也没有小鱼小虾,河里有鱼,但水流湍急,抓不上来。若能抓到,就能烧着吃,就像小时候一样。

南宫羽说:为什么是我家乡?难道不是你家乡吗?

柳巴松愣了一下,迟缓地说:我一直认为秦巴山地是我家乡,咱们的家乡,可在那里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刚援藏那会儿,曾经到藏北寻找过,结果一无所获。我们这种人,一生一世心无定所,既没有身体的故乡,也没有精神家园,内地人把我们当西藏人,西藏人认为我们是内地人,我们就像无法入土的孤魂野鬼,除了孤独,还是孤独。

南宫羽张了张嘴,玉髯菌和红菇的香味沁人心脾,喉结滑动时,咽下口水。回味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

她说:你不是有家室吗?

柳巴松说:这是两码事,两种层面上的东西,家人不等于家园。家园是一种归宿,精神与文化的相融地,故乡才能让人有归宿感。没有归宿感的人哪怕枕着爱人的臂弯,心里也空空荡荡,寂寞凄凉。

南宫羽说:如果你故乡还有亲人,如果常与他们联系,或许会好一些,亲情能御寒,能抵挡孤寂。你说过藏族人有宗教信仰,能坦然面对生老病死,人死以后好像不进祖坟,没想到你会在意归宿。

柳巴松说:我同你一样,接受的是汉文化教育,受儒家文化影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落叶归根,魂归故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家和万事兴,等等。思考和纠结越多,痛苦就越深厚。

南宫羽爱怜地望着柳巴松,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与柳巴松邂逅的短短一天多时间里,他像一个谜团,又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让她看不清真实面目。高俊健朗练达博学的柳巴松,没想到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如此伤怀的情感。

柳巴松轻叹一声,说道:不说这些了,聊点轻松的话题吧。你其实应该从事电力工作,经见过你在水电站的表现和欧珠总工的交流,觉得你对电力生产很熟悉,不干专业太可惜。

南宫羽说:我只是一名志愿者,临时当一阵子支教老师,哪能有这份奢望?欧总也叫欧珠久美,多好听的名字哦。

柳巴松说:欧珠久美是他的全名,简化就成了欧珠,对他不太了解。你不觉得欧总身份奇特吗?他对西藏和全国电力生产了如指掌,以前也见过水电站的厂长和技术人员,没有谁像他那样精通全局,高屋建瓴。

南宫羽说:难道欧珠总工是水电站聘请的技术顾问,或者是兼职总工?

柳巴松说:很有可能,或者是西藏自治区电力方面的专家,西藏与内地电力联网工程如果上马,你就参与进去,我觉得这是一项伟大工程,人一生能干几件有意义的事才不枉来此一生,才有荣耀感。

南宫羽说:学而优则仕,光宗耀祖,全是汉族人的思维模式。

柳巴松说:在荣誉尊严和仁爱面前,汉族人和藏族人的需求是一样的,无论哪个民族都相同。

南宫羽说:大概是吧,能参与那样的工程自然好,但我决定不了自己的未来。哦,无雨无雪无冰雹,好好的天气怎么就发生泥石流了呢?

柳巴松说:喜马拉雅山脉处于亚欧板块与印度洋板块碰撞挤压带,地质结构活跃,容易发生地震泥石流滑坡。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是李白当年没有机会涉足这里,如果抵达这里,或许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呢。

南宫羽“咯咯”地笑着,连声附和:那是,那是。

烤菌菇就风干肉味道奇美,吃完以后,继续上路。转过几道弯,来到一条小河边,河水浑浊而湍急。

南宫羽说:这里的河可真多,一会儿工夫就遇见了两条。

柳巴松说:还是刚才那条河,山路十八弯,转来转去还在山里,山与山对面,水与水相连。

说话间就见河上架着一条藤桥,一根溜索。藤桥中间有几处破洞,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显然已经废弃。

来到河边,立即紧张起来,只是在东江边的摄影展上见过藤桥和溜索,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物品,是艺术作品,与自己相隔万里,属于欣赏与被欣赏的关系,此时却生猛地横亘在眼前,来势凶猛,猝不及防。

她望了一眼柳巴松,柳巴松一脸坦然。

他拽了拽溜索和套绳,抓了一手黄色铁锈,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掏出哈达,向南宫羽伸出一只手。

问她:你的哈达呢?与溜索套绳扭结在一起会更结实。

南宫羽说:放在发电机层的工具柜上了,没有拿。

柳巴松说:以后有人给你献哈达记住要带上,这是对主人的尊重。河那边不远处就是雪莲花小学,通往学校的路被泥石流掩埋,只能从这里过河。

南宫羽说:我不过,掉进河里连尸首都找不到。

边说边双手抚摸腰部,尽管柳巴松给她涂抹过草药,葛藤勒过的地方还是灼热作痛。

柳巴松说:不去学校也可以,那就跟我回林芝地区,请求重新安排工作。我向他们建议,看能不能到电力部门上班,发挥长项,传帮带几个新员工。

南宫羽“哎哟”一声,接着说:那可不行,我们只是公益性支教,不是正式援藏干部,不好意思给地方政府添麻烦。

柳巴松说:回林芝你不同意,去学校不愿过溜索,总不能插上翅膀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吧,咱们又不是神仙。

南宫羽不作声,盯着波涛翻滚的河水一动不动。柳巴松整理着溜索和套绳,把自己的黑马拴到一株松树上,将南宫羽马背上的行囊背到自己身上,然后把套绳拴到自己腰上腿上,双手抓住溜索,蹬腿用力间随时就会溜走的样子。

他轻唤一声:宫羽,过来吧,已经试好了,你先溜过去,双手抓紧套绳用力往后拽。记住啦,两只手不能同时离开套绳,要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眼睛一睁开就到对岸了。

说完后回头望一眼南宫羽,顿时纠结起来。

那是一双小女孩的眼睛,可怜,惊恐,愕然,慌乱。喔,不对,分明是成年女人的眼睛嘛,眼角排布着细小的鱼尾纹。宫羽,对不起,多年以前,年少无知,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拿死蛇吓唬你,当时的眼神就是这个样子哦。

那个为自己佩戴人生第一条红领巾,想要给他扣上纽扣的女孩,多么久远,又多么友爱温煦。那个时候,他觉得她是姐姐,仰望她的时候,真想叫一声姐姐。初中时期的那片树林,江堤小路,树影婆娑中的青涩背影,曾经令他如醉如痴。那段日子,他觉得她是妹妹,所以,他应该保护她。天无绝人之路,感谢上苍眷顾,竟然将她送到西藏,让两个别离太久的人重逢在喜马拉雅山间。

现在她是姐姐还是妹妹呢?哦,既不是姐姐,也不是妹妹,而是女人。喔,女人,不能单单只称她女人,这样有亵渎之感。女同学,还是女同学好。

泥石流差点冲走他,是她搭救了他,还负了伤,给她敷药的时候,真切希望角色互换,受伤的人是自己,被保护的人是她。她是连接自己与美好记忆的桥梁和纽带,能够维系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什么呢?应该是童年与快乐,踏实与亲切。

这是一种久违的情愫。几年来,同事们把他当作援藏医生,加之医术尚好,待人和气,对他甚是尊重,无论在医院上班还是在出诊路上,都有助手相随,属于被关照和保护的对象,南宫羽的出现,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从前。同妻子师子伊在一起的时候,连一根蒜苗都不让她拿,对她爱护有加,后来有了儿子柳玉珏,对妻子也是呵护备至,不让她干一点重活累活,令师子伊的女伴们羡慕不已。在藏工作以后,对所有患者一视同仁,淡忘了特别关爱某个人的想法,也弱化了这种能力。就是给妻子打电话,也只是口头上好话连篇。好在她是一名外科医生,天天置身于生死之间,练就了泰然处事的素养,理性大于感性,少有小女人的娇气小气,对他远在天边浮云般的关心从不计较。

柳巴松走近南宫羽,向她伸出手:要不我抱着你过溜索?这樣得把你捆绑在我身上,我一个人拽溜索就可以了。把你送过去以后,再把你的马匹拽过去。

南宫羽好像没有听见,恐惧依然。

柳巴松重复了刚才的话,南宫羽眨着眼睛,才说:你是说还要让马过溜索?

柳巴松见她紧张,索性聊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就说:这里山高谷深,看见对面山,抬腿走一天,以前人们在河上结上葛藤,编成藤网桥,呶,就是这种藤网桥,已经废弃不用了。后来人们肩挑背扛,骡马牦牛运来长长的钢丝,在河上架起溜索,方便百姓来往。到对岸播种青稞,收割油菜,打猎,走亲戚,甚至修房盖屋,所用物什都从溜索上溜来溜去,马匹,牦牛,衣柜,炉子,婚丧嫁娶,都离不开这溜索,只有在人口集聚的地方,才修建钢筋水泥的跨河大桥。

南宫羽说:昨天在山上碰见的那几个人,带着拆开的拖拉机,是不是也从溜索上过的?

柳巴松说:不一定,如果大路没有被掩埋,可能会从跨河大桥上过,如果同我们现在一样,别无选择,只能过溜索。

南宫羽说:这么宽的河流,钢丝是怎么固定到岸上的呢?

柳巴松说:以前我也好奇,一位在藏干部告诉我,把钢丝绑扎在炮弹头上,炮弹打到对岸岩石上,钢丝就固定住了,原理其实与藤网桥一样,藤网桥的跨河粗藤就是猎人用弓箭射过去的。

南宫羽问:我知道你是援藏干部,怎么还有在藏干部呢?

柳巴松说:我也不算纯粹的援藏干部,本身就是西藏人嘛。举例说明吧,孔繁森那样的内地干部,来西藏工作期间被称为援藏干部。像欧珠久美总工和洛桑嘉措校长这种土生土长的西藏人,被称为在藏干部或在藏人员。还有一部分外来者,被称为老西藏,如解放西藏的各路官兵,修建青藏公路川藏公路以后,留在藏区长期工作的人。老西藏的子女,被称为藏二代。

南宫羽说:那你属于哪一类?在藏干部,援藏干部,还是藏二代呢?

柳巴松呵呵笑着,没有作答。变戏法一样,从马背褡裢里掏出一卷羊毛绳,在手里拉扯着。

南宫羽了迟疑一会儿,缓步走到柳巴松跟前。柳巴松和缓地安慰她,别怕,有我哩。说着,就把绳子往南宫羽和自己身上捆绑。她发现自己像一个婴儿,瞬间变得毫无自我,任其摆布。双腿搭在他腿上,背部紧贴在他怀里,双手在胸前交叉,温顺地抚在腰部。

他让她闭上眼睛,她真的紧闭双眼,他在拉拽,运动。风在耳边响起,挟着潮湿的气息,流水哗哗,仿佛就在脚底,在飘忽和悬空中,身轻如燕,自由飞翔。阳光照耀在脸上,四肢上,温暖极了,惬意极了。身体和心灵全都飞了起来,飞向幸福无限,飞向想要去的任何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乐园,叫美艳。暖流涌遍全身,歌唱的愿望洋溢四射。

她轻轻地说:我想唱歌。

风声浅浅,从自己身体晃动的幅度,能感觉到他骨骼紧绷,双臂用力交替拉拽绳索的力度。她感到背部灼热,那是柳巴松的胸膛。喔,自己正沉浸在男人宽阔的怀抱里,安稳中掺着羞涩。这种感觉有别于其他男人,在南国的日子里,除过大安,也接触过其他男人。碧海蓝天中的那次艳遇,激情美好,但太短暂。如果把艳遇比作浪花,李青林和柳巴松就是大海;如果艳遇是一座山峦,李青林和柳巴松就是山脉。

喔,怎么会把柳巴松与李青林放在一起比较呢?李青林是曾经的恋人,现在的亲人,柳巴松是什么呢?

猛然间,一片绿云浮过,在眼帘上拂来抚去。微风习习,惊涛拍岸,夹杂着鸟鸣狗吠。仍然紧闭双眼飘飘欲仙,感受绿意盎然,万花盛宴。

轻言细语的,生怕声音高亢就会吓退这份醇美,她问了一声:柳巴松,能睁开眼睛吗?

柳巴松高声大笑:早到啦,傻瓜。

绿树掩映中有一个庭院,溜索一端就固定在院墙边。绿的树,红的花,鸟的啁啾,蝴蝶的风姿,相互映衬。那花有些霸气,高高地开在枝头,应该是杜鹃花,娇红艳丽,同东江边的木棉花能媲美,只是比木棉树低矮一些,比林芝的木瓜树又略高一筹。

仰起脖子,摘了一朵,带着羞意地望着柳巴松。

柳巴松把背上的包往树杈上一挂,转身向溜索走去,边走边说:我把你的马儿溜过来,你先歇着。

南宫羽问:黑马也过来吗?

柳巴松说:黑马就拴在河对岸,把你送到学校我还要返回来。

南宫羽说:你不怕有人偷走你的马和行李吗?

柳巴松说:外地人很少来这里,藏族人认为布施和乞讨是对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宁愿乞讨也不偷盗。

说话间,呼呼一阵,溜索抖擞,柳巴松就到了河对岸。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南宫羽转身去看,一位老年妇女双手合十,向她说着什么。妇女面色呈黄褐色,皱纹密布,上浮一层愁云,手腕处有蓝色纹饰,藏袍陈旧,颜色模糊。

她听不懂,学着妇女的样子,也双手合十,连连点头。妇女展开双手,平伸到她面前,像端着无形的盘子,转身的同时,依然平伸双手,然后向屋里走去,邊走边焦急地望着她。

南宫羽终于明白了,妇女是要领她进家门。她疑惑着,不知是随妇女进去,还是站在原地等候柳巴松。她望了一眼河对岸,只看见绿树红花,山峦起伏,没有看见柳巴松和溜索。

妇女继续双手平端,做着请的手势,她不再犹豫,几步就跨进屋里。房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闭了一下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房间有一圈沙发样的矮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年男人,骨瘦如柴,凸起的大眼睛浑浊不清。

妇女示意她坐下,她感到不安,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凳子,只好坐在矮床上,矮矮的桌上有一只小木碗,看不清真实颜色。妇女拎来一个暖水瓶,给木碗斟着淡黄色液体,液体刚冲出水瓶,就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味道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自从在成都登上前往米林的飞机,这种气息就飘忽不定,若有若无,似风似云又似雨。这味道在林芝医院也弥漫过,那是柳巴松工作的地方,陪护欧美尼的时候,这种味道总在门窗过道病房萦绕,与空气相融合,雾岚一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样子。

妇女把暖水瓶放到矮桌上,伸出双手,翅膀一样上下扇动,南宫羽不知所以,望着妇女发呆。妇女弯腰端起木碗递到她手里,才知道是请她喝下去。接过木碗,香味裹挟着热气,刺激得胃液翻滚,想喝,又不敢喝。万一是毒药呢,柳巴松不是说喜马拉雅无闲草么,毒草也是药呀,不会对她下毒手吧?她与她并不认识,既无仇也无冤,没有理由害她。抬头看妇女,友善中掺杂着焦虑。

踌躇间,男人“哼”了一声,又“哼”了一声,长长短短,呻吟不断。

南宫羽端起木碗又双手放下,似乎觉得不妥,干脆起身去看男人。妇女揭开男人身上的粗布被褥,男人光裸着上身,胸腔肋骨突兀清晰。妇女双手平伸,指向男人,又指向南宫羽。

南宫羽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男人病了,想请南宫羽看病。

好生奇怪,怎么会把过路人当医生呢?太随便了吧?

正想着,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惊雷一般,又不像雷声,也不像牲畜发出的声音,而是沉闷的声音夹杂着水声。

她愣了一下,连一秒钟都不到,就飞奔出去。跑到河边,一低头,看见毛发一样的东西在波涛中沉浮,随波逐流,忽隐忽现。

南宫羽拼命疾呼:柳巴松,柳巴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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