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刘墉

抗战时，被日本零式战机击中、差点送命的老飞行官徐华江，和当年击落他的日本人三上一禧，在战争结束五十八年后碰面了。两个人握手、拥抱，好像五十八年不见的老朋友重逢。徐华江说，谁希望打仗呢？但战争危害了他的家乡、亲人，他不能不战。三上一禧也说，他不想打仗，但是被逼上战场。又笑说如果当年由徐华江驾驶零式战机，掉下来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那场空战，三上一禧赢了，但是日本输了；徐华江输了，但是中国赢了。

相逢一笑泯恩仇，让两个人高兴的，应该是都能好好活到今天，且把死敌变成朋友。

“二戰”时，在中国上空被日军击落的美国人巴柏，也终于找到五十四年前，在洞庭湖畔救他的中国男孩荣志洲。

荣志洲已经六十七岁了，当年他和另一个现已经过世的男孩子，一起带着受伤的巴柏走，先把巴柏藏在芦苇里，避过日本军的巡逻，再找村人来救。

但是当村里人抬着巴柏跑的时候，又发现日军。村里人都逃了，只有两个小男孩不怕，继续抬着巴柏走，幸而遇见抗日游击队。

在荣志洲的记忆中，那一幕已经淡远了，只是，在巴柏的心里永远清晰。八十六岁的他打算把荣志洲接到美国团聚，他感慨地说：“我相信我那三岁半的孙子也会很高兴和荣先生握手，谢谢他当年救爷爷一命……”

我们都是人，一生中谁没有亏欠？只是几人有幸，能再遇见那个他？有几人有勇，趁着还来得及，说出那句“对不起”或“谢谢你”？

这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选自《一生能有多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