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勇强
一档节目在讨论城市治理,有三位来自社区的代表在“痛心疾首”,说整整十年了,我们所在社区的风貌就像农村,与省会城市、旅游城市的定位相去甚远。
当电视镜头切到他们所在的社区时,画面真的让我吃了一惊,这个吃惊不是因为“脏乱差”,而是我觉得他们所在的社区很美,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痛心疾首”要去改变。
首先是地处社区中央的一处丘陵,社区代表认为要“亮化”,要建游步道,要造凉亭……社区的临江地段,有一大块湿地,错错落落地长满了野花,还有鸟儿栖居,代表们认为要硬化,装上体育器材,作为市民的锻炼场地……
我在心里说:“不可,不可。”可人家电视台已经把规划建设部门的领导也请到了直播室,两个部门领导当场表态,马上做规划,争取今年改造完成,一锤定音。
不是我唱反调,轰轰烈烈的城市化正在消灭自然,远离自然。道路必须是硬化的,晚上必须是亮化的,山地上必须是有游步道的,楼房一定要高高的,商场一定要大大的,居住一定要集聚的……人们理想中的城市,就是这个样子,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人口,有体量庞大的博物馆、图书馆、音乐厅,道路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反正城市什么都必须要大,不然哪还能叫城市,不就是农村吗?
我们几代人接受的就是这样的城市化教育,梦想的也是这样的场景。我们几代人的奋斗以及喜怒哀乐都与这样的城市有关,跨进城市意味着成功了,离开城市意味着失败了。
真的不能责怪这些社区代表,也不能责怪城市规划建设部门,我们浸淫在城市化之中,理念及行为都已顽固难化,怎么能容忍一座省会城市里竟然还有荒地、丘陵,那将是多大的败笔呀!
什么才是真正理想中的城市?我想这既是一种理念的角力,也是一场实践出真知的角力,而最终的答案不会有多个。
我生活在杭州的富阳区,富阳区往往会被人认为是一个有点像农村的区,可是这里是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实景地,也是郁达夫的故乡,这里没有摩天大楼,也没有超大的博物馆,出门走几步,就可以看得见山,望得了水,居民的幸福指数很高。但一对比大城市,身边的不少人就会有小小的自卑,觉得城市“家大業大”脸上才有光,最好城里造一幢全国第一高楼,如此才能扬眉吐气。
可是,为什么人们说起杭州,马上就会想起西湖、西溪湿地、钱塘江,而不会想起武林商圈的商厦争高、滨江的CBD夜色以及萧山国际机场的航班像鸟儿群飞呢?
自然永远是城市最为核心的资源,只有自然才能包容住人文历史,让人文厚重如初,并且栩栩如生。一个城市留住多少自然,她就具有多大的特质和气质。
在近代城市发展史上,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一直有两种理论在争风,一种是以“大投入、大产出、大消费”为基本特征的“美国城市梦”,一种是“基于生活质量与可持续发展”的“欧洲城市梦”。
“欧洲城市梦”的理念在于,他们理想中的城市不是纽约、东京、伦敦或巴黎,而更像中世纪的一些城市,譬如威尼斯,人口不过20万,城市“小而美”,把农业景观、生活方式渗透在城市中,工商业及市井生活水乳交融。
多希望,我们能有更多有山有水有乡愁,有生活质量,完全有别于教科书中所说的那种“大城市”。
(王传生摘自《羊城晚报》2017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