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英国传教士傅兰雅受英国圣公会之命,来华从事教育事业。他在近代中国最早的新式外国语学堂——京师同文馆从事英文教育,这是他在华教育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在馆时间仅有两年,但从同文馆毕业生的就业趋向以及当时社会的反应来看,傅兰雅对同文馆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文章利用原始文献对傅兰雅入职同文馆、外语教育及其贡献等相关情况作一简单梳理。
【关键词】傅兰雅 京师同文馆 外语教育活动
【基金项目】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京师同文馆外语教育研究》(15NDJC234YB)
【中图分类号】G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7)07-0046-02
Brief Studies on John Fryers Educational Activities in Peking Tung Wen Kuan
【Abstract】John Fryer, a famous British missionary, was assigned by the Church of England to carry out educational activities in Late-Qing China. He was engaged to teach students English in Peking Tung Wen Kuan, the earliest new foreign language school. And this was part of his educational activities. Though he had been in the school for only two years, John Fryer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to the development of Peking Tung Wen Kuan from employment trends of the school graduates and the then reaction from the society. The essay, by applying the original historical documents, will simply organize such issues as John Fryers finding employment in the school, his educational activities and contributions to the school.
【Key words】John Fryer; Peking Tung Wen Kuan; activities of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英国传教士傅兰雅(John Fryer)自咸丰十一年(1861)来到中国香港,至光绪二十二年(1896)离开中国前往美国加州大学贝克莱分校工作为止,在华从事教育、翻译、新闻出版活动35年,为西学东渐作出了重要贡献。与京师同文馆(简称同文馆)一样,傅兰雅也是学界争相研究的领域,成果丰硕。但令人遗憾的是,现有对同文馆和傅兰雅的相关研究中,尚未发现傅兰雅在同文馆从事外语教育活动的专题研究。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傅氏在同文馆的教学时间短(仅两年)等,但一手的文献史料极端缺乏(即便是傅兰雅本人的日记以及《傅兰雅档案》的记载也很少)无疑是最直接的原因。本文利用有限的中外文文献史料对傅兰雅在同文馆从事的与教育有关的活动作一简单梳理,以就教于方家。
一、傅兰雅入职京师同文馆
同文馆创办于同治元年(1862)。创办同文馆,是为“培植译人,以为总署及各使馆之用”,[1]271即培养从事对外交涉事务的外交翻译人才。是年5月起,英、法、俄馆相继成立,各招十名八旗童稚入馆。1870至1890年代,清政府根据形势发展需要,又设立了布文(德文)、东文(日文)二馆。
同文馆创办时,傅兰雅已在香港圣保罗书院当了一年的校长和英、法文教师了。一年后,傅兰雅决定辞去书院的教职,来中华帝国的首都北京发展。他来京是“学习中国官话,这是接受过教育的官僚精英阶层的一种语言。”[2]141本内特(Adrian Bennett )引用傅兰雅的话时说,“去北京是学习中国官方语言(北京官话)”。[3]51895年5月22日,傅兰雅给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州立大学贝克莱分校校长凯洛格(Dr. M. Kellogg)寫信,介绍自己的生活计划和在中国的工作情况时说:“希望在这个帝国的首都生活和学习宫廷或官员们的语言,我去了北京,担任同文馆的英文教授一职,大约有两年的时间。”[4]37由此可见,学习中国的官方语言是傅兰雅来京之动因。
成为“传教教师(missionary teacher)”是傅兰雅来京的另一目的。1863年9月7日,他给亨利·维恩(Henry Wenn)写信,希望成为“传教教师”。他说:
“在向您介绍与包儿腾牧师在北京任教学校(按:即京师同文馆)的有关情况时,我觉得有必要再谈谈我来京的动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生活目标就是希望从事拯救灵魂的工作,尽管我不敢说这是在布鲁斯牧师(Rev. W. Bruce)的指导下,引导我在布里斯托尔圣雅格学校(St. James Schools Bristol)开始成为一名小先生(按:边读书边教其他小学生)的唯一动机。在我十七岁时,我感觉罪孽在身,有必要在生活和心灵方面做些改变,在救主那里寻求宽恕与安宁。我强烈感受到基督的爱,并渴望献身侍主。”[4]211
由于中国的传统儒家教育体制没有能力培养通晓西方语言文字的人才,同文馆只能从通晓汉文的在华外国传教士中物色。在英国驻华公使馆参赞、曾任《天津条约》《北京条约》英方译员的威妥玛(Thomas Wade)的引荐下,包儿腾成为同文馆的首任英文教习。但包氏无意长期固守教职,干了一年便辞去教习一职。由于同文馆学生的资质不是很好(low quality of most of the students),[5]32入馆前又没有学过英文,就是所学的汉文知识也是非常有限的。傅兰雅在中国已经学了两年的汉文,无论是口语还是书面语,都有较高的长进。而且,他又有至少两年教授中国学生外语的经验,他的语言天赋和才干很快被他的英国老乡包儿腾发现,被引荐给总理衙门并很快获得批准,傅氏遂成为同文馆的第二任英文教习。
二、傅兰雅外语教育活动及其他
傅兰雅是在同治二年(1863)进入同文馆担任英文教习一职的。是年为同文馆创办的第二个年头,傅兰雅接替一心想在传教事业上有所发展的包尔腾成为同文馆的第二任英文教习。由于是馆里唯一的英文教习,用当下的话说,他是馆里唯一的“专业技术人员”,同文馆运行刚满一年,一切还处于摸索之中,傅兰雅要承担同文馆课堂教学与组织工作,举凡课程的安排、教学计划的制定、教学材料的选择与编写、课外活动的安排等必须由他亲力亲为,实际负责同文馆事物的总理衙门大臣奕、文祥等人以及馆里的汉文教习全都是接受传统儒家教育出身的,对外文和西学知识一无所知。
根據文献史料,初期同文馆仅设有语文课程,“初止教授各国语言文字,”[6]3122以培养熟习外国语言文字之人。个中原因,诚如后来军机大臣、总理衙门联衔奏请设立京师大学堂之奏折所云:“当同文馆、广方言馆初设时,风气尚未大开,不过欲培植译人,以为总署及各使馆之用,故仅教语言文字,而于各种学问皆从简略。”[7]271可见,除语文课程外,西学课程的设置还未提上议事日程。同文馆完全是附属于总理衙门的一个专门机构,主持其事的奕、文祥等人,因为觉察到外文的重要而创设,以期造就中西语文俱通的对外交涉人才。学生除学习外国语言文字以外,还要学习汉文,因为他们是十三、四岁的八旗幼童,曾学过有限的清文(满文),尚未接触汉文。至于他们入学同文馆后,是否要继续学习清文,似乎未有明确的记载。不过,迟于京师同文馆一年创办,同样是以招收旗人子弟为主的广东同文馆,却明确规定学生要肄习清文。时任两广总督的毛鸿宾奏呈的《开设教习外国语言文字学馆折》说,学生除肄习英文外,“仍随时兼习清字清语,以重本务”。[1]1282所以,在课程方面,同文馆“只限于外国语言文字;同时也不抛弃汉文,另请中国教师讲授汉文”。[8]就学校性质而言,这一阶段的同文馆纯粹是一所外国语文学堂,也就是总教习丁韪良所说的“译员学校”(School of Interpreters)[9]301或者同文馆英文教习马士所说的“语言学校”(School of Languages)[10]413的时期。
由于是时的同文馆还处于草创阶段,除英文以外的天文、算学、化学等西学课程的引进工作在同治六年(1867)天文算学馆成立后才启动,因而开设的课程主要是英文、汉文等,傅兰雅任职时期(1863-1865)的同文馆还属于单纯学习语文的阶段。可以说,这一阶段的课程设置十分简单,存在重大缺陷。奕等人没有受过西方教育的洗礼,天真地以为只有学好外国语言文字即可完成交涉任务,所以没有国际公法、外国史地等相关课程的设置。而作为同文馆英文馆的实际掌门人,傅兰雅对于这样有缺陷的课程体系不可能不知道,但很可能是由于任职时间太短或被赋予的权利实在太小,毫无修改课程设置的机会。同文馆课程设置出现革命性变化是在中后期阶段,即丁韙良主政同文馆后,根据生源层次制定“八年课程表”和“五年课程表”,将自然科学、国际公法、外国史地等西学纳入同文馆课程体系。
1864年3月8日,傅兰雅在回复亨利·维恩的信中称,他已接受圣公会的职务并在政府中任职。其中提到有关他在同文馆从事英文教学的情况,相比之下,这是傅氏提及有关他自己从事同文馆教育的较详尽的记述。他说:
“自去年9月抵达北京以来,时间已过去六个多月。前两个月,我忙着安排杂务,找中文教师,学习北京官话。包儿腾先生罹患疾病,我觉得有必要顶替他在外交部的工作(按:即在总理衙门下属的同文馆从事英文教学)。后来,我被正式地引荐,成为他的继任者,直到现在。有了在香港的经历(按:指任职香港圣保罗书院),仅仅教这九个少年学习简易英文句子对我来说是非常轻松的工作。唯一糟糕的是他们是一群无知、堕落的异教徒,(当局)每天都不准我们教授可以开启他们的心智,让基督教的真理之光照进他们心中的内容。而且,总有一位中国教习坐在教室里,以便阻止任何向学生传播宗教的企图。”[4]218从这段记述来看,傅兰雅在同文馆的使命恐怕还是以教学为主。而且,他不能随心所欲,上课时还有一位中国教习坐在教室后面监督他,看他是否会利用教习身份在传播基督教。
关于任职同文馆一事,傅兰雅在1896年提交的华中长老会(Central China Presbyterian Mission)50周年节庆论文中也曾提及。他说,丁韪良夫妇离开宁波抵达北京后,他成了我在那里最好的朋友之一。我离开同文馆后,这位优秀的博士接替我出任英文教习一职。[4]413但由于傅兰雅未婚妻的原因,英国圣公会不同意他继续留在北京,他只好于同治四年(1865)春前往上海,先是担任上海英华书馆(The Anglo-Chinese School)校长,不久后出任江南制造局翻译馆的专职翻译,就在这里,傅兰雅“完成了他一生在中国最重要的事业,确立了他一世的声名。”[11]12和他的前任包儿腾一样,傅兰雅在同文馆任教英文的时间不长,也仅干了两年。经蒲安臣和威妥玛推荐,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丁韪良(William A. P. Martin)接替了他的教习一职。[12]296由于相关文献阙如,我们无从得知傅氏在馆的课堂教学情况。但综合多方面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一位相当不错的教习。1870年3月15日,傅兰雅在给弟弟乔治的信中提及,同文馆曾来信正式邀请已经离职的傅兰雅重回学校任教,但被他婉拒。理由是他目前还管理着大约有四十人的广方言馆。[4]436同年5月25日,傅兰雅回复同文馆总教习丁韪良的两次来信时也都拒绝了他的邀请。[4]445可以想象,如果傅兰雅的才具不够出众,美人丁韪良博士治下的同文馆当不会在傅氏在上海广方言馆和江南制造局已有稳定工作的前提下再次请他出山。中国近代思想家王韬对傅兰雅推崇备至,景仰其盛名,称傅氏“文章经济、学问道德,为举世所钦羡。”[13]150
三、傅兰雅的贡献
学生离校后的就业趋向是衡量一所学校或教师对社会贡献大小的最有说服力的例证。傅兰雅教过的同文馆英文馆学生中,比较著名的有张德彝、凤仪等人。张德彝是同文馆最有成就的早期学生之一,非常聪明,贵荣称其“性颖悟,喜读书,目下数行,过辄不忘。”[14] 1866年、1868年和凤仪等人一起分别随斌椿、蒲安臣(Anson Burlingame)出访欧美各国,担任外事翻译。1876年,他以三等翻译官身份随郭嵩焘出使英国。1890年,充总理衙门翻译官。1896年,任驻日本参赞。1902年受赏二品官衔,出任驻英公使。张德彝和沈铎是光绪皇帝的专职英文教师,时间长达两年。这一事件对晚清时期社会风气的转变,形成英语学习的热潮无疑是巨大的推动。傅兰雅在1896年发表的《中国的教育——过去、现在和未来》一文中也曾提及张德彝。他说:“中国的皇帝自己正在学英文,有两个中国教师在教他,其中一个学生,名叫德明(按:即张德彝),曾是我在北京时的一名学生。”[4]186张德彝在文学方面也有上佳表现。十九岁时,他随斌椿使团出使欧美,以青年人特有的敏感和观察力写成《航海述奇》一书,介绍国人未曾闻见的西方工业革命的成果——煤气灯、钢琴、自行屋(电梯)、电报、火轮车(火车)、铁裁缝(缝纫机)、肾衣(安全套),等等。张德彝一生八次出国,每次随使出国,都详尽记下其所见所闻。他撰写的游记,除《航海述奇》以外,还有《再述奇》《三述奇》直至《八述奇》,计约200余万字,可算得十九世纪中国最多产的旅游作家。
凤仪也是傅兰雅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之一。他和同文馆学生汪凤藻、左秉隆、张德彝等人将美国著名法学家、耶鲁大学校长吴尔玺的《国际法导论》(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International Law)引进中国,中译名为《公法便览》。这是继《万国公法》之后同文馆组织翻译的近代中国第一部系统介绍战争法的论著,于光緒三年(1877)出版,作为同文馆及相关新式学堂的教材。他后来被聘为上海广方言馆英文教习,成为傅兰雅的同事。
综上,我们认为,傅兰雅对同文馆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虽然直接的文献记载极为稀少,但与此有关的旁证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如在外交、文化、教育等领域作出贡献的同文馆学生张德彝、凤仪等人即是明证。傅兰雅在同文馆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培养出张德彝等优秀学生已是相当不容易了,因为早期同文馆英文馆招收的学生很少,每届仅招十人,且由于当时的社会风气对学习外文和西学充满了偏见,大多数家长不愿意将子女送往这所不被认同的新式学堂,因而所招学生的素质普遍不尽如人意。此外,在傅兰雅离职后,同文馆及其总教习丁韪良曾多次邀请他回馆任教的事实也充分说明了傅氏确实是颇受欢迎的教育工作者。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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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海清 编. 中国近代思想家文库·王韬卷[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14] [清]贵荣:“序二”,[清]张德明. 航海述奇[M].上海申报馆,同治年间
作者简介:
张美平(1964——),男,浙江遂昌人,教授,研究方向为翻译史、外语教育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