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月季花开

2017-05-06 10:54李大旭
躬耕 2017年4期
关键词:树状月季花

李大旭

1

时隔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在南阳的街头再一次见到月季花的时候,那种喜悦的心情,犹如阔别已久的儿时旧友再次重逢。虽然早已听说,南阳市区主要干道都栽种了月季花,但是真正见到时,仍然免不了内心的一阵激动。一朵朵,一簇簇,或娇艳欲滴,或含苞待放,或随蜂蝶起舞,艳丽而温柔,醉人且随和,即使多日不见,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你。

说月季是我的旧时老友一点也不假,在我还是一个顽童的时候,我家就有一株月季,那株月季是从我们的老院儿里移过来的。我两岁半以前,父母是和爷爷奶奶在一个院子里住的,后来分家了才另立门户,月季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起“随迁”过来的。听父母说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在我们来盖房子之前是生产队的一个大水坑,有三米来深,但水很浅,据说还种过莲藕、稻谷,分了队之后就一直荒废了,是父亲和爷爷花费了整整一个冬天,套着骡驹驾着胶轮大马车,用尖锹从河滩里一锹一锹起土,再一车一车拉回来垫起来的,现在院墙外边还能看到坑岸儿。

在我的脑海深处,最早的记忆依旧停留在这样的画面中:三间红砖平房,木黄色的堂屋门,两根木杆钉的梯子,几块木板钉的大门,包谷杆、棉花杆跺起来的院墙,挨着平房东山墙搭了一间矮矮的还没有门的瓦房灶伙。瓦房在长年累月的烟熏火燎下显得格外的黑,远远望去,颇似一位衣着褴褛相貌清瘦的青年人搀着一位佝偻着腰拄着棍儿的黝黑老头儿。这就是我最早的家,处处都流露着一副苦哈哈的穷相。

我时常感慨,我能很幸运地生在一个一落地就能吃白馍的时代。小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绝对艰苦岁月早已过去了,可是自立门户的日子依然过得很艰辛,所有的生计父母都要精打细算,虽是家中独子也不例外,也得被他们“精打细算”进来。那时的我很馋肉,有一次捡回来一只别的大孩子用弹弓打下来不要的麻雀,就独自蹲在地上,胡乱把毛一拔,非要嚷嚷着我母亲做给我吃,母亲实在不忍心回绝我眼巴巴的渴望,就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吧。夜里听到一阵鸡的哀鸣,第二天就吃到了香喷喷的肉。我已经忘了我当时的吃相,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当天晚上数鸡时少了一只,那可是一只即将下蛋的母鸡啊。

惟一能给苦涩的日子带来一丝点缀的就是那株“随迁”的月季。我也不知道它长了多少年,从我记事起它就有一人那么高,埋在土下的主根上发出来三四根壮实的枝干,每一枝青灰色中略带紫红色的杆上都长着硕大的刺,越靠近根部,表皮的颜色越发灰。每年夏秋之时,在翠绿色椭圆形的叶片掩映中,一个个花苞探出头来,起初有拇指大小,没过几日就如核桃般大,那时候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花开了没有。月季花好看,好就好在花开时节一开一大片,这两朵那三多,你追我赶,转着圈地开,有红的、粉的、黄的,红若朱砂,粉如少女的脸颊,黄如锦缎,离远一看,宛若身着绿裙头戴花冠的婷婷美女。

鲜花盛开蜂蝶自来,蝴蝶和蜜蜂如同接到赴宴请柬似的,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登门造访,嗡嗡嘤嘤,上下翻飞,热闹非凡,顿时整个贫乏的破柴陋院充满活力显得格外富有生机。一花开而满院香,循着醉人的气味,左邻右舍纷纷端着饭碗驻足观看。整天与土地打交道的人们,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优美的句式,没有虚伪的情感,几个简单而实在的赞美之词就足以表达他们的内心喜悦。也许是河滩土肥沃,但我更愿意相信是月季花通了人性,看大家这么喜爱就卯足了劲,一茬一茬常开常妍,为辛勤劳作的人们送去一丝清新的抚慰,为单调乏味的生活增添一抹靓丽的色彩。

我有时在想,花香是不是真的能净化人的心灵。“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若无东篱旁那一片烂漫的秋日黄花,陶渊明还能在如此贫陋的草庐下悠然自得地望着南山吗?

2

每年夏秋时节,正是月季花开得最绚烂的时候。缓步行走在南阳的街头,你会被一种诱人的香气熏染,轻轻的,淡淡的,似远似近,朦朦胧胧,在自觉不自觉中,你会忍不住猛吸一口气,耸着肩膀,眯着眼睛,任花香在整个胸腔内肆意游走,沉下心来,放空自己,搁下一切凡俗杂念,静静享受那沁人的味道在身体内的流连往复,口鼻,喉咙,心肺,都被这味道充满,再睁开眼睛,轻启唇齿慢慢呼出,一吐一纳之间是那么的令人心旷神怡,这气味仿佛具有去浊纳新的功效,整个人好似从里到外换了一般。月季花香随风而散,这种香不同于香水的浓郁强烈,像一滴香墨落入一池清水中,一缕缕墨丝慢慢向四周洇开,伸手一抓就能把香味留在指间。

行走在这样的路上,不仅是情绪,就连身体连脚步也会因香味而渐渐迷醉与之融为一体,半分晕乎半分清醒,恍惚之间,是否,路比脚长?

沿着六月初的白河北岸逆流而上,一路向东走去,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开阔起来,褪去城市特有的的势利和浮华,就连河面也因没有游船而显得轻松惬意。

远处,一只白鹳紧贴着水面悠闲地扇着翅膀,慢慢地消失在河面上的薄雾中。一群不知名的刚出壳小鸭子似的水鸟,时不时从水里机警地探出头来,游弋一阵,倏尔又钻入水中,只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圈的波纹,待水面抚平,它们早已不见影踪,好像从来不曾来过这里。平坦的河岸上纤细的柳枝随风飘舞,枝条和叶片之间相互摩擦“沙沙”作响,树下的石凳上,面河而坐着一对热恋的青年男女,调皮的鸟儿也忍不住飞过来听听它们和他们的窃窃私语。

临近白河湿地公园,河道拐弯处的一片杨树林最先映入眼帘,它们粗壮的枝干犹如孔武有力的臂膀,热情拥抱蓝天、白云、阳光,默默忍受霜雪、雷电、风雨,尽其所能呵护着它身后不远处的那片娇嫩而又繁茂的月季花园。这里的月季有树状的,有扦插的,各自排列着不同的造型。树状月季花形花色较多,一株上可以嫁接多个花色的品种,红的、粉的、黄的、白的,不同的品种之间像是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开的时候一股脑儿地都开了,在绿中带紫的叶子映襯下,显得格外艳丽。扦插的月季看上去就娇小得多了,紫红色的叶片,细而尖的刺,一株上顶着两三朵花,颜色也是基本一致,或红或粉,娇滴滴的,煞是可爱。

再往东走,李宁体育园的特色品种月季开得正艳,这里与其说是月季园,倒不如称它为月季地更贴切一些,它们跟庄稼似的一畦一畦整齐排列,等待着游人“检阅”。这里的月季品种多样,颜色各异,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除了常见的红、粉、黄三色,还有紫色、粉白色、橙色,花朵大小也不一样,大的有拳头般大小,小的如同核桃,娇嫩的花瓣层层叠叠形态各异,这样的“花裙”任世上水平再高超的裁缝也无法裁出。在花间小路上行走,到处都弥漫着花香,你会在不知不觉中化入这样的气氛,暂时忘却时间的流逝,抛却世间的纷扰,慢慢享受时光的静美。

今年春天,单位院内也栽种了月季,这是我自上次老家盖房子,把月季起走送人以来头一次栽月季。手中捧着沉甸甸的树状月季花株,仿佛种下的不是花,而是自己的孩子。挖树坑、扶直、填土、浇水,忙了一晌才种完,剩下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静待燕飞蝉鸣,静待月季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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