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长阳方言的时间副词“混子”和“冇”

胡丰彧

摘 要：“混子、冇”是长阳方言常用的时间副词，表示动作和行为在一段时间里不断重复发生，相当于普通话的“老、老是、总是”。本文以它们为研究对象，从语义、语法、语用三个方面进行比较，分析它们的异同。

关键词：长阳方言；时间副词；“混子”；“冇”

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位于鄂西南山区、长江—清江中下游，东邻宜都，南交五峰土家族自治县，西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巴东县，北接秭归和宜昌市。虽然80%的居民都是土家族，但大部分人都以当地汉语方言为母语。依据《西南官话分区（稿）》（2009）里的分区，本文所论述的长阳方言当划入西南官话湖广片的鄂中小片。

1 时间副词“混子”和“冇”的相同点

“混子、冇”是长阳方言中常用的时间副词。张谊生在《现代汉语副词探索》中以时间单位内发生的次数频率为标准，把时间副词中的表频副词分为高频、中频、低频三类。“冇、混子”应该和“老是、总是、总”一样被归为高频副词，表示某个事件在一个单位时间内持续不断地或积极频繁地出现，它们有很多相同点。

1.1 语义特征

“冇、混子”同用作时间副词，表示动作行为在一段时间里不断重复，相当于普通话的“老、老是、总是”。例如：

列么简单的问题，你是哪么冇/混子搞不清白列？ （1）

他冇/混子喝生水，也不怕肚子疼！ （2）

1.2 句法分布

“混子、冇”的句法分布有着明显的规律性，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种结构：

第一，冇/混子+V。“冇/混子”后既可以接单音节动词，也可以接双音節动词。例如：

一滴噶儿事在路上冇/混子念。 （3）

我不欢起跟你玩，你冇/混子日决我。 （4）

第二，冇/混子V倒N。它们所修饰的动词后可以接助词“倒”，相当于普通话里的“着”，谓语后面常跟有宾语，谓语动词大多是单音节的。例如：

不要冇/混子躺倒睡觉，多读点书撒。 （5）

他冇/混子跟倒小张跑。 （6）

第三，冇/混子V都V不A。这个结构表示即使一直进行V这个动作，都不能达到A那样的预期效果，主语一般是受事主语，经常省略，动词只能是单音节的。例如：

冇/混子冇教都教不会。 （7）

冇/混子洗都洗不干净。 （8）

1.3 语用考察

语用上都表达的是说话人对动作行为的不满，甚至责备的语气。例如：

那些机构办事效率蛮低，一滴嘎儿事情还要冇/混子搞。 （9）

拿那么一点钱还在那里冇吹。 （10）

从上面的例子来看：例（9）表达了说话人对办事机构效率太低的不满；例（10）大意是收入那么少还老是吹牛，表达了说话人对别人行为的不认同。

2 时间副词“混子”和“冇”的不同点

“混子、冇”虽然在长阳方言中同用作时间副词，并且在很多情况下都能相互替换，但实际上这两个词的用法并不是完全相同的，而是同中有异。

2.1 语义差异

2.1.1 时间频率不同

表示的频率有差异。虽然二者都能够被用来表示单位时间内动作的反复发生，但是它们所表示的发生频率之高却有着模糊和精确的区别。具体地说，“混子”所表示的频率范围比“冇”所表示的事件频率范围更窄、更具精确性。故，当动作行为重复持续的时间较长、连续性较强时就只能用“冇”；当动作重复的时间短、连续性弱时二者都可以。

为了更详细地说明二者语义上的差别，笔者将运用格赖斯（H.P.Grice）会话含义学说中的合作原则来论证“冇”比“混子”的重复频率更高。首先设定一个这样的会话语境，假如小李上课10次迟到了7次（属于经常行为），他在教室门口遇到老师。下面是二人可能存在的对话：

老师：你哪么列几天冇迟到？ （11）

小李：a因为……/b我没有冇迟到么，昨儿上课我就准时到了。

对话中，老师把小李经常迟到说成总是迟到，违背了合作原则中质的准则，但老师之所以夸大是为了表达对小李迟到行为的不满，强调小李迟到的频度过量，小李也知道老师有意夸大。如果小李愿意接受批评，他会用a句直接回答其迟到原因，但如果小李不接受批评，他就会采取不合作态度，对“冇”按字面意思去解释用b句作答，指出老师所说与事实不符从而导致会话中断。同样的会话语境，如果老师把“冇”换成“混子”情况就不一样了。例如：

老师：你为什么上语文课混子迟到？ （12）

小李：我没有冇迟到么，昨儿上课我就准时到了。

老师：我又没说你冇迟到，我是说你为什么混子迟到？

小李：因为我……

这次即使小李采取不合作的b句作答也不会导致会话中断，因为“冇”含有两个意思，一个相当于一直，一个相当于经常。所以，老师把小李经常迟到的行为说成老是迟到并没违反质的准则，只是违反了方式准则中的避免歧义准则。

2.1.2 语义指向不同

方言中由于二者用法相似常替换使用，人们很少会注意它们语义指向上的区别：“混子”语义指向于动作发出者，“冇”更多地强调动作本身的反复出现。例如：

a.你搞一次搞两次还冇搞滴啊？

b.你搞一次搞两次还混子搞滴啊？ （13）

a.说你一次说你两次，你还冇搞滴啊？

b.说你一次说你两次，你还混子搞滴啊？ （14）

前一组句子着重在询问“搞”这个动作是否依旧重复出现，后一组例句则是确认动作发出者是否要重复这个动作。二者还可以联用，共同作动词的状语，但是语序固定，只能以“混子冇/混子…冇”的形式出现。

a.处长列两天混子冇克打牌克。

b.小明放学后混子在游戏机厅冇玩，不回家做作业。（15）

当它们一起出现时，这种语义指向的区别就更明显。陆丙甫先生提出的语义靠近理论可以用来说明这一点。语义靠近理论的主要内容可以概括为：在语义关系上越紧密的成分，在句法位置上也越靠近。a例子中“混子”出现在主语后，“冇”出现在动词前，b句中它们分开使用，前者离动词更远，后者和主语的距离也大大增加。

2.2 句法差异

二者在句法上通常都是用于动词之前，在句子中充当状语，但经过深入的比较我们发现，在句法上，他们也存在一些差别。主要表现在和程度副词共现时的表现不同。普通话里有些表频率的时间副词可以用在受程度副词修饰的动词之前，但是在方言中二者在这个位置上的表现却不大一样。例如：

a.我滴脑阔混子有点疼。（我的头老是有点疼。）

b.我滴脑阔*冇有点疼。 （16）

a.你今儿是想挨打滴啊，混子蛮不听话么。（你今天是要挨打了，老是不听话。）

b.你今儿是想挨打滴啊，*冇蛮不听话么。 （17）

“混子”既可以出现在被低程度副词“有点”修饰的动词前，也可以出现在被高程度副词“蛮”修饰（下转第页）（上接第页）的动词前。而“冇”在这两个位子上都不能出现。初次分析可能会误以为原因在于后者拥有一个较高的、相对稳定的频率，但是事实上这样的解释是说不通的。普通话中的“总是”也是一个高频副词，表示单位时间内动作没有例外的重复，但它既可以出现在“很+v”前，如他总是很悲观，也可以出现在“有点+V”前面，如他看起来总是有点儿闷闷不乐。笔者认为，相比于“混子”，“冇”表示单位时间内动作重复的次数更多，连续性更强，因此与动词的关系更紧密。所以，它们之间不能插入程度副词。

3 结语

长阳方言中的“混子”和“冇”是表示动作在单位时间内动作重复的时间副词，表达了说话人对动作行为不满甚至责备的语气，它们同中有异。

相同点主要表现在：一是语义特征上，都是高频时间副词，表示动作行为在一段时间里不断重复。二是句法分布上，能進入“冇/混子+V、F冇/混子V倒N G冇/混子V都V不A”等结构中。三是语用上，都表达了说话人对行为的不满，甚至责备的语气。

不同点主要表现在：一是语义差异。二者所表示的时间频率不同，“冇”的频率高，“混子”的频率低；语义指向不同，“混子”语义指向动作发出者，“冇”更多得强调动作本身的反复出现。二是句法差异。和程度副词共现时的表现不同，“混子”既可以出现在被低程度副词“有点”修饰的动词前，也可以出现在被高程度副词“蛮”修饰的动词前，而“冇”在这两个位子上都不能出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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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刘兴策.宜昌方言研究[M].华中师范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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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关键. “一直”“总”“老”的比较研究[J].汉语学习，2002.

[6] 季安锋.时间副词“老”的语法意义[J].汉语学习，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