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骄傲

黄佟佟

一个人可以自食其力，本就是一件快事，而再凭着聪明才智，让这件事做得风生水起，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最近有两个人让我觉得特别景仰，首先是我的发型师，他的发廊在一家高级酒店里，但他收费收得并不贵，我一直担心他能不能赚钱。有一天我早上很早去，发现发廊已然挤满了人，“原来你生意这么好。”他笑着说：“也看一时一时的，今天恰好发型师都回来了。”我惊异道：“什么叫发型师都回来了，他们不都是你雇的么？”

他笑着说：“没有，我只雇了几个洗头阿姨，发型师跟我不是雇佣关系，都是单日结算，他们都是自带客源的老发型师，性喜自由，不想自己开店，一个星期只想工作一两天，那他就会带他的客人来我这里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我给他们提供一流的环境、洗头阿姨，收入他们拿大头，他们觉得靠谱划算。而我呢？既不需要养那么多发型师，也不需要花重金去装修发廊，人家装修个发廊至少得五十万，我三五万已足够，反正酒店也需要有一个发廊，这是他们的服务之一，所以收我的店租就很便宜。这样，我不需要带团队，不需要开会整顿纪律，因为每个发型师都会用心维护好自己的客源，才有饭吃，我们合作得其乐融融。”

我大惊道：“你这简直可以去开MBA授课啊。”

他笑嘻嘻地说：“人就是要学会逆向思维，一件事约定俗成有十个步骤，但如果你一下子就想到最后一步，你就会倒推，有时为什么要走十步，中间的几个步骤为什么不可以省略呢？开个发廊为什么要事事亲力亲为，难道不可以借力打力，你看我，一年好几个月在外面旅行，哪个发廊老板有我这么逍遥。”

第二个则是一个专车师傅，有天早上五点，我叫了一辆专车去机场，这个师傅样子平常，脸上带笑，格外殷勤，和一般专车司机黑口黑面的样子不同，我就忍不住和他聊天。我问：“你收入高吧？”他说还不错。我又问：“那你肯定特别勤奋。”他笑着说：“我没有别人勤奋，他们工作12个小时，我只工作八九个小时，早上5点～9点，9点一到我就回去睡回笼觉，12点起来，下午见见朋友喝喝茶，吃完晚饭再出来干活，七八点钟干到晚上12点。”我问为什么要选这样的时间段呢？他答：“一是因为这两个时间段公司有补贴，二是因为我避开了最拥堵的时间，白天广州哪儿都堵，浪费时间又赚不到钱，你看我这样排，睡眠时间也充分，还有私人的娱乐时间，路面畅顺，我心情又好，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我大笑，他确实是我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专车司机。那天去机场，看到云蒸霞蔚的景色，不由得心情大好起来。你看啊，一个人可以自食其力，本就是一件快事，而再凭着聪明才智，让这件事做得风生水起，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像《堂·吉诃德》里的桑丘，完全不想坐在正桌上装斯文、讲礼数，在世俗的羁绊里耗盡精力，反而愿意在大厅的最角落，吃自己喜欢的面包葱头，闲看他人的名利人生，这种境界的透彻与淡定，远胜人间无数争名夺利的痴人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