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涛
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过,人的基因组里是否有主宰着“犯贱”的基因。
比如说,以往在乡下的时候,我们对房前屋后的花花草草毫不感兴趣,甚至会用镰刀把它们统统割下来喂猪,而一旦进了城,我们就会花钱买来几个花盆,再买来一些并不娇艳的花,小心翼翼地栽下,不厌其烦地浇水、施肥,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般。比如说,我们住在农村时,整天面对森林、高山、河流、奇石,却视若无物,如今却爱在礼拜天节假日成群结伙地往山里跑,或者花几百元买一张门票去观赏人造的假山、人造的污水湖、人造的橡胶树,还玩得兴高采烈。比如说,我们过着乡村生活的时候,每天打开窗子就能听见各种各样的鸟鸣声,可我们充耳不闻根本不稀罕,如今却会去买一两种名贵鸟儿,装进金色的笼子里,挂在阳台上,给它喂买来的鸟食,向它吹两声口哨,渴望听到它叫上两嗓子。比如说,我们连爬一两层楼都嫌累,每天上下都得坐电梯,却会掏钱买跑步机,去健身房锻炼,去公园练单杠,去郊外爬山……
生活中,这样“犯贱”的事还有很多。
一个挣公家钱的朋友来做客,我将他视为贵宾,沏茶倒水,备菜敬烟,讨好地找话和他说,可他却半天不说一句话,好不容易说两句,不是给你指点这个,就是批判那个,那副高冷让你觉得在他面前矮了半截。可当另一个事业上风光八面的人不约而至时,他却和人家称兄道弟,相见恨晚,一下子谈论了中华五千年。当你看见他每一次碰杯都把酒杯放低,说话的语气像吃了口香糖似的又甜又软的时候,你就会不自觉地想,人啊,为什么都会“犯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见面打招呼不再用那句“吃了吗”,而是问“买了吗”。朋友和我聊天的时候,常常会问:“你买了吗?”我总是嘴贱,会接着问一句:“你买了吗?”他一定会说:“买了,就在某某小区。”这时候,我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羡慕地说:“你真厉害,房价这么高都买得起,这些年把钱挣美了。”他肯定会叹一口气:“唉,还当着房奴呢。”但我从他的表情里并没有看到当房奴的忧愁,相反,却看到他的脸上不仅洋溢着幸福,还流露出骄傲。
终于在这一年的秋风里,我将自己熬成了光荣的房奴。那一天,我感觉我所有的內存都恢复了出厂设置,仅剩了一个空壳,但我的脸却背叛了我空落的内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会“犯贱”地问起别人:“买了吗?”当别人回答:“没呢。你呢?”我也会说:“买了,就在某某小区。”别人说:“你真厉害。”我也会说:“厉害啥呀,奴着呢!”不知他看没看出我内心的空虚,但我却看出了他隐藏的羡慕和嫉妒。
唉,人啊,就是这个样子,免不了时不时地“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