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杨满良
神州大视野
关东三大怪
文 / 杨满良
过去,中国人常说关东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养个孩子吊起来 大姑娘叼个大烟袋这三大怪所说的其实就是早期满族人的生活习俗。
东北地区气候高寒,许多民间习俗都与气候相关联。由于天寒地冻,东北人维持生存的首要任务是想方设法驱寒取暖。衣、食、住、行,都以防御严寒为准则。所以东北民俗中,绝不是仅有“三大怪”,在人们耳濡目染中最少有“十大怪”。如东北民居习俗中的:“烟囱安在山墙边,窗户纸糊在外”;“半里半外土仓子,地里窝棚当日盖”;“对面大炕屋子暖,老冬狗子雪里埋”。穿戴方面:“四块瓦片头上盖,反穿皮袄毛朝外”;“腰里捆个大腰带,靰鞡头子穿起来”。生活习俗方面:“家家都有篱笆寨,山山都有胡子在”。饮食习俗中的“吃菜现到山上采,烧柴房后随手拽”。
而“关东三怪”之所以被人们叫得最响,是因为他在东北民间更具普遍意义。所谓“关东三怪”即“窗户纸糊在外,养个孩子吊起来,姑娘媳妇叼烟袋”,不仅是满族人特有的习俗,后来还演变成关东三省尤其是黑龙江早期垦荒农民的一种生活习俗。本地人原本都见怪不怪。只是到垦荒后期,尤其是大批来自关内的垦荒大军对此种生活习俗感到奇怪,遂有人将其编为“顺口溜”,时间一长便成民谚。至于关东为何有此“三怪”,史书少有记载。上个世纪笔者曾到民间对“关东三怪”的形成进行调研,集诸家百说,遂成此文。
此俗最早形成在满族,后在北方民间广泛传播。在原始社会,满族先民的居住条极其简陋落后。为了躲避风雨和野兽的袭击,夏季,他们常在两棵邻近的树上搭个小窝棚居住。老北方的人们常把姐妹俩丈夫之间的关系称为“连桥”,就是从这里引伸出来的。冬天,他们选择背风朝阳的坡地“掘地而居”。在莺歌岭原始村落遗址中发现的半地穴式的房子,就是当时满族先民居住的房屋。一千多年以后,《后汉书》曾对这种半地穴式的房子进行过记载:挹娄人处于山林之间,土气极寒,常为穴居,以深为贵,大家至接九梯。
到了辽金时代,满族先民开始由穴居改为在地面建屋。但这时的房屋也极为简陋,没有窗户,用树和树皮做墙,用草盖房顶,只在朝阳的南面开个小门。到了冬季,常在门的周围塞上干草,以抵挡风寒。
清朝初年,大批文人学士、朝廷官员因罪被贬流放到牡丹江流域。他们带来了中原的文化,也带来了中原先进的建筑技术。之后,满族人才开始建筑真正的房屋。他们伐木做架,为防冬季风寒用板条夹泥做墙,为取暖在室内盘上火炕。房屋安窗,也是从这时开始的。当时的满族糊窗纸极少,价格昂贵。贫民家庭的妇女从秋天开始便槌涂粉麻布代纸糊窗。
至于窗户纸为何物,现市场虽不多见,但毕竟对现代人还不陌生。因他是一种拉力极强的纸,俗称麻纸,是用麻瓤子浸泡后制成的。主要用于裱糊窗户,故曰“窗户纸”。过去由于关东玻璃奇缺,对民众来说不是买不到就是买不起。故窗户只能用窗户纸糊。与此相适应,过去的窗户也与现在不同,为保证窗纸粘糊得牢固,窗户上大多都密布窗棂,由窗棂构成大小不等的方快叫格子。至于窗户纸为什么要糊在外?那主要是因为北方气温寒冷所至。关东漫长、寒冷、干燥的冬季,室内外温差极大,每至夜晚,窗纸上都结满一层厚厚的霜花,当艳阳高照时,霜花便融化成无数的小水滴,此时糊窗纸的糨糊被水润湿后,便失去了黏度,而由室内外温差导致,室外冷风急于流入室内,所以窗户纸一旦糊在窗内便会被风吹落,从而导致窗不御寒。鉴于此,老东北们糊窗纸也很有讲究,每年必须在入冬上冻前糊窗纸,一般糊两层。为防窗纸干燥迸裂或被水润湿破损,需在纸外横三竖四密布一层线麻。同时还必须在窗纸外均匀涂一层豆油,使其即防水防裂又透明。
至于“二怪”为什么要将孩子吊起来?那其实是一种生活需要。“养个孩子吊起来”是满族人根据自己的生活环境创造的一种独特的生活习俗。早年生活在东北的游猎民族,为了生存,终日要劳作于莽林山水之间,不仅仅是男子,女子也要参加,因此无法将婴儿携带身边,而把孩子放在地上,又怕被森林中的野兽吃掉,只好将孩子放在“悠车”中,并且高高吊在树上。聪慧的满族妇女继承了这一古老的可以将自己从繁重的育儿劳动中解放出来的习俗,并将“悠车”作为传统的育儿工具流传至今。后来由于满族的居住条件改为夏巢冬穴,为防止幼婴幼儿遭野兽蛇蝎袭击,聪明的满族先民便用桦树皮捆成一个摇蓝,将孩子放在里边,然后再用绳子挂在树上,这叫“睡摇车”。满族人开始建造房屋后,孩子睡摇车的形状和材料逐渐发生了变化。后来的摇车大都用薄板制作,两端是半圆形,一端略微上翘。摇车外面的木板或涂上各种颜色,或绘上花鸟虫鱼,外形十分美观。摇车的两边各一个绳钩,使用时,绳钩与盖房时特意留下的铁勾相接,摇车便可以摇起来了。
后来,满族家庭又产生了送摇车的习俗,家里生第一胎男孩时,姥姥或舅舅家要买个新摇车送来。送摇车时不能送空车,里边要压上一点钱。摇车平常不用时,也不能空放,要压上一块石头,如果不压石头让摇车空着,那就意味着将来不能再生儿女。
近代垦荒后,北方农村过去主要住“干打垒”、“坯篓”和“拉合辫”房屋,民曰“土房”,为取暖还多睡南北大炕,俗称“火炕”。这种炕对老年人来说是一种享受,但对孩子们来说,即使是睡在炕稍(火炕末端)也难免“上火”,轻则小便赤黄,大便干燥。重则口舌生疮 ,闹红眼病。为使孩子们免受其苦,民间木匠发明了一种空间“悠车”,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摇篮。这种车子形似长方形笸箩,长约130-140厘米左右,用胶合板和薄木板组装,头尾上翘。组装前,先将薄木片用开水煮软,将两头弯成半圆行,然后在接头处用皮绳或铆钉对死,拼扎牢固后再上好底。此外,还要在悠车子外面画上各种花卉和图案,如麒麟送子、龙飞凤舞和丹凤朝阳等。车下边缘还要画上云朵,表示孩子长大了能当官,取“飞黄腾达”之意。两侧各用两道铜环固定两道绳索,绳索上端拴系两个铁钩。再上端则需在两个檩子上各拴一道绳索,绳索的上方往往还挂个玩物,如彩色的手帕,纸糊的彩色葫芦和丝绸布条子等。目的是引逗孩子注意上方减少哭闹。下端拴系两个铁圈,将“悠车”绳索上的钩子挂在铁圈上,“悠车”便可在人力的作用下南北悠动,小孩子坐在车里十分快活。媳妇和婆婆往往坐在南北炕沿,手里一边纳着鞋底子,一边推着悠车,嘴里有时还风趣地哼着自编自演的《摇篮曲》:狼来了,狗来了,老虎妈子出来了;咿咿咿,呀呀呀,我的宝贝睡觉了……妈妈如果在房后园子里做活,用绳子一端系于车上,另一端通过后窗扯到后院,一拉绳子,“悠车”就摆动起来,孩子就可以在摆动中甜甜的入睡。
此种车最适宜婴幼儿夏季睡眠,一是车里清凉舒适有利于小孩熟睡,二是还可防止臭虫、跳蚤等对孩子侵袭叮咬。日久天长,小孩睡“悠车”变成了民间习俗,故曰“养个孩子吊起来”。
“十七、八的姑娘叼个大烟袋”源于满族男女抽旱烟的习惯。由于早期的满族先民生活在山野之中,经常受到蚊虫蛇蝎的侵袭。抽烟后,浓浓的烟味弥漫四野,蚊虫蛇蝎便避而逃之。满族男女的烟袋是不尽相同的。虽然都是铜嘴、铜杆和铜锅,但女人的烟袋长达二尺,男人的烟袋则只有几寸。烟袋短小,无疑有利于男人的狩猎出征。出门时,满族男人将几寸长的烟袋往烟荷包里一插,抬腿便可出发。男人的烟荷包一般用鹿皮缝制,女人的烟荷包则用布缝制,上面还绣上山水花鸟。平时在家,妇女们则用一个烟笸箩装烟。
女人抽旱烟的习惯,如今在城镇早已绝迹,但在一些农村,还保留着这种习俗。在黑龙江宁安镇近郊的满族聚居村伊兰村,便可常看到手拿长烟袋抽烟的老年妇女。
过去老东北不论是在最初的垦荒田还是后期的自留地里,几乎家家户户的田头地脑都留有一块种烟地,种的烟分蛤蟆头和叶子烟两种,蛤蟆头烟还有黑黄之分,黑的最辣为之黑蛤蟆,黄的次之为之黄蛤蟆,这两种烟都适宜老烟民。而叶子烟因劲小适中,为之黄旱烟,适宜新烟民。上述都统称为关东黄旱烟。但都绝不是我们今天种的那种没劲烤烟。北方24节气中有一个节气叫“白露烟上架”,意思是进入白露就要收关东烟了,可见过去的老东北几乎家家都有吸烟的。据说晒老旱烟必须要经露水打过几次,否则烟“药火”点不着,所以要到白露才收烟。烟晒干后有的还要用黄蒿子捂上几天,为之串味。吸起来味道好。北方民间的烟袋也很有讲究。过去的烟袋由三部分组成,两边分别是烟嘴和烟锅,中间部位为烟袋杆儿。烟袋锅分铜、铁两种,用于装黄旱烟。烟袋杆儿是一根中通外直的细木杆儿,长短不一,长者一米以上,短的不足一尺。烟袋嘴一般分铜、铁和玉石三种,尤以玉石烟嘴最受青睐。过去,北方的引火物奇缺,适逢夏季,人们便采摘艾蒿搓成草绳,俗称“烟火绳”,晾干后的“火绳”被点燃后可24小时不熄,挂在室内半空自燃,一方面可随时点烟,还有驱蚊的作用。至于北方男女为何皆喜吸烟,笔者与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闲聊,“一曰暖肚子”。据说寒冷的冬季在室外劳作,休息时点一袋旱烟会感到浑身暖和,这怕是一种精神作用。二曰驱蚊虫。而最重要一点便是驱虫。北方不论山区还是平原都生长很多蛇类,夜晚睡觉常有蛇偷偷钻进人的被窝里,冰凉凉的十分吓人。而蛇又最怕烟焦油味,故蛇很少侵袭吸烟人。故过去常有一些人与烟袋行影不离,时间一长便成嗜癖。笔者上个世纪60年代曾见一老太不慎将烟袋丢失,一双三寸“民装”(本地把三寸金莲称为“民装脚”)小脚捣蒜般地在村屯和田边寻找一个下午,行程最少有20里路,因没找到烟袋竟哭泣而归。
北方女子吸烟除以上的原因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因素是来源于满族人婚俗中的“装烟礼”。满族女子在议婚之后,就要应酬宾客,而其主要的方式就是装烟礼。家里来了客人,年轻的媳妇要赶快出来迎接,礼毕,把客人烟袋接过来请到屋内,先敬烟、后倒茶。装烟时要背向客人,装好烟,点着后抽两口,再用平日总拴在衣襟上的手绢擦拭烟嘴,然后双手递给客人。因此,满族女子吸烟,主要是为了备异口酬酢(cù)之用。同时,在满族家庭里,媳妇也要每日三次为公婆“装烟”,以表恭敬和孝顺。而满族姑娘在出嫁时,一杆精致的旱烟袋也是必不可少的嫁妆,这样代代相传,也就形成了关东三大怪之一“大姑娘叼个大烟袋”的说法。
现北方民间抽烟袋的妇女虽已不多,但姑娘媳妇吸香烟者也并不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