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是柔软的

2017-04-29 00:00:00张力
课堂内外·好老师 2017年3期

语文是什么?问题很大,答案也很多。

余秋雨先生在《我的文化山河》中写道:“再宏伟的史诗也留不住,只剩下与之相关的无言山河。陆游说:‘细雨骑驴入剑门。’剑门是权力地图的千古雄关,但消解它的,只是雨,只是驴。史诗也会变成文字存之于世。顾炎武说:‘常将《汉书》挂牛角。’煌煌汉代,也就这么晃荡在牛角上了。那牛,正走在深秋黄昏的山道间。陆游、顾炎武他们在旅行中让人间的大事变小、变软、变轻,这颇合我意。历史是山河铸造的,连山河都可以随脚而过,那历史就更不在话下了。”

我恰恰以为这就是对“语文是什么”最好的解答。“剑门”“汉书”都是很政治、历史的意象,可是“细雨骑驴”“牛角”却将它们变成了很语文的意境。语文就是一门将“硬”的事物变柔软的学科。

语文是柔软的。既是强调语文学科的文学性,更是强调语文学科的思维性。一提到理科,就想到逻辑性、理性;而文科,特别是语文,一定会说是感性。说到感性,不少人就会对“语文的柔软”产生抗拒心理,总以为感性是人性格的敏感,像林黛玉,动不动就哭。其实,语文的感性是语文学科的思维方式,不是性格心态。

语文的柔软是思维的柔软

语文的柔软是一种思维的方式,是学语文的人必备的语文意识。

现实中,我们普通的表达是不够语文的。例如,介绍重庆的火锅,不够语文的表达是这样的:说到重庆,你一定会想到火锅吧!火锅现吃现烫,辣咸鲜;火锅又分成麻辣锅和鸳鸯锅;典型的火锅食材包括各种肉类、海鲜类、蔬菜类、豆制品类、菌菇类、蛋类制品等;重庆的火锅店到处都是,品牌也很多,有小天鹅、德庄、刘一手等;到了重庆,不吃火锅等于没来重庆,我爱火锅。虽然现实表达不完全相同,但表达效果是差不多的。这是介绍性的文字,不是很语文的文字。

可如果有语文意识的人来表达这段文字,他会想办法把生硬的事物柔软化。说到火锅,他第一想到的是唐代白居易的《问刘十九》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不是科普火锅,而是把火锅诗意化,火锅是白居易的诗,是一种生活情趣。

他会这样来表达火锅:“自然而然,我喜欢上火锅。上海人餐桌上洁净小碟里的糕点印证着他们的精致;西北人粗糙的大瓷碗反映着他们的豪迈;山城人火辣辣的火锅却孕育着我们的温情。那红蓝蓝的灶炉上架着一口银色的锅,锅里正欢笑地冒着泡泡,烟雾缭绕在火锅店里,一群男人正光着膀子在喝酒,一群女人火红的嘴唇正发出光亮,小孩的叫嚷声、男人的划拳声、女人的琅琅笑声,热闹得如同刚煮开的白水,一下闹腾。这样的世界虽然嘈杂,却蕴含着温情。在冰冷快节奏的城市里,生活得孤独寂寞的我喜欢上了这种看似“粗鲁”的吃饭方式,在这个不起眼的凡常之处,我找到了久违的情谊和家庭的温馨。”

不是说哪种文字更高明,只是表达的目的有差异。当我们需要作文的时候,当我们需要很语文的时候,我们要能有足够的意识来完成我们的表达。

语文的柔软是视域的柔软

语文是为了更好地表达。同样的话题,因为语文视域的差异,而产生的表达效果是不同的。

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在结尾处引用了梁元帝的《采莲赋》和南朝乐府的《西洲曲》,其妙处是使现实的荷塘月色一下从时间和空间上被拉远、拉大了,仿佛人一下穿越了千年,在历史和文学的某处,在荷塘边听采莲的悠扬的歌,也许能听出柳永《望海潮》里的味道,也许看到梦中的“江南”,使人回味无穷。朱自清先生的语文视域是极其广袤的,当然,也更印证了语文的柔软。

我的学生曾经写过一个命题作文——《青青草色胜庭花》。命题的核心,是要写清楚,普通的小草怎么就胜过、超过了娇艳的庭花。绝大多数学生都是从赞美平凡的伟大处立意的,这当然可以,但正如路走的人多了,便略显寻常了。独有一个孩子,受到川端康成《花未眠》的影响,写作视域上升到新的高度,从审美、寻美的角度来深化命题:人们都是渴望美的,都以为精心呵护那种植在庭院里的花就是得到了自然美,可直到有一天,来到了内蒙古的青青草原上,看到了那漫天的青青草色,体会到小草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精神,才发现了真正的自然美原来在这里。与大众的立意相比,这样的视域可以让我们的表達更精彩,更有味道,更语文。

记得有这样一个说法:同样一棵树,诗人看见,它是一首诗;画家看见,它是一幅画;历史学家看见,它是一段岁月;生物学家看见,它是一门科学。

语文要有语文的视域。一个事物,在语文人的眼里,它应是柔软的。

语文的柔软是文字的柔软

语文柔软的基石是语言文字的柔软。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是语文学科最基本的要求。“语文教学要注重语言的积累、感悟和运用,注重基本技能的训练,给学生打下扎实的语文基础。同时要注重开发学生的创造潜能,促进学生的持续发展。”《语文课程标准》如是说。

当然,我们要特别注意文字的柔软性。例如,“岑寂”和“寂静”是一个意思,但“穿越岑寂的历史碎片”就是比“穿越寂静的历史碎片”更有文学的味道;“斯”和“这”是一个意思,但“斯人独憔悴”就是比“这个人很憔悴”更有文学的意境。

文字的柔软还包含意象的柔软。正如,读流沙河先生的《就是那一只蟋蟀》,“想起雕竹做笼,想起呼灯篱落,想起月饼,想起桂花,想起满腹珍珠的石榴果,想起故园飞黄叶,想起野塘剩残荷,想起雁南飞,想起田间一堆堆的草垛”,这些柔软的意象既勾起我们的情思,又将我们带入到一个很中国很古典很意境的世界里。语文是应该这样柔软的。

语文是柔软的,不是说语文只有柔软,也不是说我们的性格要细腻敏感。语文的柔软指的是思维,是视域,是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