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刘天华的音乐创作实践,是以他的音乐美学核心思想“在一方面采取本固有的精粹,一方面容纳外来的潮流,从东西的调和与合作之中,打出一条新路来”中所展开的。本文以他的十二首二胡独奏曲和三首琵琶曲为文本,从调性布局及曲式结构、旋律的发展手法、演奏技法三方面着手,探究其音乐美学思想在创作实践在的具体指导。
[关键词]刘天华;音乐美学思想;音乐创作
[中图分类号]J61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2233(2017)16-0097-03
刘天华的作品之所以感人至深,深受各阶层人士的欢迎,是因为他的作品真挚、深刻地表达了他的内心世界,体现了他国乐改进的思想。在乐曲的创作改编中所体现出来的中西融合的特色也满足了欣赏者的审美需求。刘天华认为乐曲的创作同样要“一方面采取本固有的精粹,一方面容纳外来的潮流,从东西的调和与合作之中,打出一条新路来”。我们从他所创作的十首二胡独奏曲、三首琵琶独奏曲的调性布局、曲式结构和旋律的发展手法等方面可以看到这一点。
一、调性布局及曲式结构的相融
刘天华的十首二胡独奏曲和三首琵琶独奏曲总的来说都采用了民族调式。十首二胡独奏曲:《病中吟》,G宫清乐调式;《月夜》《独弦操》,D宫六声调式(加变宫);《苦闷之讴》《悲歌》,e商清乐调式;《除夜小唱》《闲居吟》《空山鸟语》《光明行》,D宫六声调式(加变宫);《烛影摇红》,e羽清乐调式。三首琵琶曲:《歌舞引》,A徵六声调式(加清角);《改进操》,a徵清乐调式;《虚籁》,D宫清乐调式。《病中吟》《月夜》《独弦操》《悲歌》《除夜小唱》《空山鸟语》《改进操》《虚籁》等八首乐曲的全曲自始至终都是在各自的主调上发展。而其中《苦闷之讴》《闲居吟》《光明行》《烛影摇红》《歌舞引》等五首乐曲使用了转调,在调性布局上则继承了中国民族音乐的传统和借鉴了西洋音乐的布局思维。
《苦闷之讴》一曲由六个部分构成,第一、二乐段在e商上发展,第三、四乐段则转入了b羽,在尾声部分最终又回到了e商上,属于同宫系统转调。《闲居吟》全曲共五部分,主题在D宫上开始呈示,到第二部分后,乐句通过严格模进转入A宫后又回到D宫上,调性布局是D宫—A宫—D宫,与西洋的主—属—主的功能进行相一致。《光明行》的调性布局是D宫系统—G系统—D宫系统的进行,类似于西洋音乐的主—下属—主的进行。《烛影摇红》全曲由六个部分构成,乐曲一开始在e羽上发展,第五部分转入G宫,相当于西洋音乐中关系大小调转调。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到,刘天华在乐曲的调性布局上一方面继承了我国的传统的如同宫系统转调手法,另一方面又借鉴了西洋古典音乐的功能体系等因素,尤其是《光明行》一曲,可以说是中西融合的典范。
从他的十首二胡曲和三首琵琶曲的曲式结构来看,《病中吟》《月夜》《除夜小唱》《闲居吟》(见谱例1)的整体结构为我国民族音乐中常用的带合尾的两段体,并置型。
这种结构也符合西洋音乐再现二段式的原则,但两首乐曲的内部结构不完全相同,由旋律的发展手法所造成的非方整性乐句、一气呵成的表现方式又极具民族音乐的结构特点。《苦闷之讴》《闲居吟》《烛影摇红》整体结构为中国传统的发展性变奏曲式。这种发展性变奏曲式与西洋变奏曲式有相异之处,主题材料虽都贯穿始终,但西洋变奏曲中往往会加入与主题材料产生强烈对比的偏离主调性的新材料,而中国传统的发展性变奏的发展相对要柔和。而《闲居吟》中变奏材料的布局又具有西洋的回旋性质,与中国传统的三部性和组曲性的布局也不完全一样。《改进操》《空山鸟语》是我国民族音乐中比较常用的多段体结构,但《空山鸟语》各段的乐思又相对独立,借鉴了西洋的曲式思维,又有所创新。《光明行》《独弦操》的整体结构是非常典型的复三部曲式,再现部原样再现呈示部。《歌舞引》的整体结构遵循了三部性原则,中间部的发展材料相对较大,与西洋音乐的结构布局相对统一。《悲歌》《虚籁》的曲式结构相對自由。可见,刘天华在乐曲的结构上既富有民族特点的发展性变奏曲式、带合尾的并置型二段体,也有非常典型的原样再现型复三部曲式和中西共有的三部性原则,还有较自由的曲式。但中、西方元素往往有时又同时蕴含、相融发展。
二、旋律发展手法的融合
在旋律的发展上,刘天华吸收大量中、西手法的典型,以下对一些主要的发展手法进行例证分析:如《闲居吟》《病中吟》《光明行》(见谱例2)等中、西均有的承递式进行(有单音承递和多音承递)。
《苦闷之讴》《除夜小唱》《月夜》《病中吟》(见谱例3)等乐曲中可见中、西均有的动机式发展手法。
在《苦闷之讴》《悲歌》(见谱例4)等乐曲中,有中、西方均用的模进手法。
在《烛影摇红》《苦闷之讴》(见谱例5)等中,有中、西均用的变奏手法。
在《苦闷之讴》《悲歌》(见谱例6)等中,有中、西均用的重复手法。
在《光明行》《空山鸟语》(见谱例7)等乐曲中,有西洋大调色彩的分解和弦的运用。
在《苦闷之讴》《烛影摇红》《悲歌》(见谱例8)等乐曲中,有西洋半音的上行二度解决的运用。
三、演奏技法的共通
刘天华对乐器的演奏技法极为重视,为了掌握二胡、琵琶的传统演奏技法,刘天华向当时有“三把头胡琴”之誉的周少梅系统学习二胡和琵琶,并对周少梅演奏的《虞舜薰风曲》做深入研究,将其中的指法、弓法和换把等技巧创造性地运用到他的《月夜》《良宵》和《闲居吟》等二胡独奏曲中。之后,刘天华又师从当时江苏海门地区的琵琶大师沈肇州学习琵琶,并得到真传。沈肇州将一本积历代琵琶曲之大成的琵琶谱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刘天华。刘天华刻苦钻研,不但纯熟地掌握了《瀛州古调》里面的乐曲,而且把这些曲子的演奏方法提高了一大步。后来经过下一番功夫,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将《瀛州古调》全本进行整理和加工,还注上了详细的指法和表情符号,编成了一部《瀛州古调新谱》。为了解并掌握流传了几千年的古琴演奏技法,刘天华不惜一切代价奔赴河南。刘北茂回忆说:“二兄天华不仅很好地掌握了二胡与琵琶的演奏与教学,他对中国古代乐律也深有研究,为了了解已广泛流传三千来年的古琴的演奏技法,以追溯中国乐器的渊源,探究历代乐器的演变规律,从中吸取精华,以便再用来‘改进国乐’,……”[1]
此外,刘天华对西洋乐器的学习也毫不松懈。刘育和回忆说:“父亲一生对中西音乐都非常用功,勤学苦练,力求深广,反对只抓皮毛,并且说‘我学西洋音乐,是为了将来更好地整理中国音乐’。在他创作旺盛的时期,不仅是对西洋音乐最下功夫,也正是对中国音乐更加紧钻研的时候。他逝世前不久,曾对我们说过:‘我学习小提琴,如同一个蜗牛在爬一棵大树,开始看不见树有多高多大,现在爬到可以看见树顶的地方了,因此我再学一年,打算停止,以后转入专攻作曲和整理中国音乐。’”[2]这些都体现了刘天华为国乐改进而付出的实际行动,正是因为他对中西乐器演奏技法的钻研,在他的作品创作中才大胆地将小提琴的颤弓、顿弓、长弓和三弦的滑音等演奏技法运用到二胡上,同时也对二胡传统揉弦技法、“三把”演奏法加以改进,并按各把位的音色特点进行创作,大大提升了二胡的表现力,使二胡从乐曲到演奏上都增添了艺术表现的深刻性。《〈月夜〉及〈除夜小唱〉说明》一文中,刘天华就二胡演奏技法的把位做了一些说明:
胡琴上有所谓“三把”演奏法,为时尚未久,大约从三弦、琵琶等乐器上脱化而来的。以前用中、下二把者大都将上把之音翻高一均或两均罢了。若利用各把之音色,特别曲谱者,末之前闻。此《月夜》及《除夜小唱》二曲,乃就各把音色的优点而作,故在中把者不可易为上把,在上把者不可易为下把,必一一照谱中所注指法演奏,方得曲中意味。实则胡琴上分三把,是很不精密的,并且不能尽其所长。我以为至少可分七把,多则十二把,以后有暇,当另文专论之,兹姑从众,称为三把。
刘天华在二胡作品的创作中也运用了上把位(音区内弦d1-a1、外弦a1-e2)、中把位(內弦#f1-d2、外弦#c2-a2)、下把位(内弦d2-a2、外弦a2-e3)、次下把位(内弦g2-d3、外弦d3-a3)、最下把(内弦d3-g3、外弦a3-d4)。从《月夜》《悲歌》(见谱例9)等作品中,均可以看到刘天华在不同把位上的表达。
在《光明行》(见谱例10)中有对颤弓、顿弓的运用。
在《月夜》中(见谱例11)有长弓的运用,一弓奏十六个音。
在《空山鸟语》(见谱例12)中对三弦上滑音技巧的运用。
在琵琶作品的创作中,刘天华巧妙地借鉴了古琴演奏中的绰、注、泛、按等技巧,特别是琵琶曲《虚赖》对古琴演奏中散、泛、按的模拟所产生的变幻音色与古琴简直是如出一辙。刘天华曾说:“绰、注两种指法,向来只有古琴上用它,现加入琵琶中,其结果并不亚于古琴。”[3]《改进操》(见谱例13)中大量运用泛音,可以看到刘天华在继承传统演奏技法上的大胆。
结 语
正是通过这样的一些审美的创作实践,刘天华为人生而对艺术的审美诉求,音乐要服务于一般民众的审美理想,国乐改进的主张,东西的调和与合作的国乐改进途径才得以实现。刘天华一生所创作的十首二胡独奏曲和三首琵琶独奏曲,无一不是他音乐审美诉求的真实体现和内心情感的集中迸发。他追求音乐创作要中西融合的呼喊,在他短暂一生中所留下的作品中得以完满实践。也只有仰视刘天华的音乐美学思想,才能体悟他音乐创作的真谛。而今,中国“新音乐”的发展,正是像刘天华这样的先辈们,无论是在理论探索还是创作实践上,都极富创见地铺开音乐发展的宽广道路,音乐事业的蓝图、偉业、音乐创作的中国梦才有底气。
[参 考 文 献]
[1]刘北茂述,育 辉执笔.刘天华音乐生涯:胞弟的回忆[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4:83.
[2] 刘育和.刘天华全集[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7:221.
[3] 刘北茂述,育 辉执笔.刘天华音乐生涯:胞弟的回忆[M].北京:人民音乐版社,2004:137.
[4] 刘天华.国乐改进缘起[J].新潮音乐,1927.
[5] 刘天华.《月夜》及《除夜小唱》说明[J].音乐杂志,1928.
(责任编辑:崔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