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柏林特的环境美学的意义

2017-04-26 20:05赵叶晴
美与时代·城市版 2016年12期
关键词:参与性连续性身体

赵叶晴

摘 要:近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为人类大规模的开发建设提供了方便,但也给环境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为人们提供一个优美舒适的环境,这就是环境美学面临的主要任务。因此,环境美学的代表人物柏林特(Arnold Berleant )为了应付环境向美学的挑战而提出了一种新的审美介入模式,它不仅克服了德国古典美学对身体的轻视,对身体参与在环境主体的建构作用予以了充分的重视,并试图身以体的参与为中介,在审美的共在中重建人與环境的连续性,从而实现了人与环境的和谐。

关键词:身体;参与性;连续性

近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为人类大规模的开发建设提供了方便,但也给环境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给人们提供一个优美舒适的环境,使人们可以做到宜居、利居、乐居,这是环境美学的主要任务,而这一任务的实现离不开身体对于环境的审美性参与,但是,传统美学却反对这一种身体的参与。康德就认为,审美是超功利的,因此,只有距离与凝神才能实现这一种审美的观照,而身体的参则会损害这种只涉及对象的纯粹形式的审美;经验主义虽然不像大陆古典主义那样强调理想与思辨,但将身体参与看做是因环境刺激而被动反应的客体,从而忽略了身体参与的主观能动性。因此,重新确定身体参与在环境审美中的意义,不仅是环境美学实现宜居、利居、乐居任务的需要,更是其打破古典美学主客分离的藩篱而重建的一种人与环境和谐的理论必然。

那么,环境美学又将如何定位身体参与在环境审美中的意义呢?

一、环境美学认为,身体参与对环境主体性

具有重要的建构意义

环境美学的代表人物柏林特[1](Arnold Berleant )为了应付环境向美学的挑战而提出了一种新的审美介入模式,它不仅克服了德国古典美学对身体的轻视,还对身体参与在环境主体的建构作用予以了充分的重视。虽然柏林特没有明确标榜环境的主体性,但他对斯宾诺莎式无所谓排他性与异质性的环境观本身就包含了一种对主体性的召唤。而在这一主体性的建构中,身体的参与占有重要地位。

(一)身体对环境参与的不可避免性

首先,身体对环境的参与是不可避免的。柏林特提出,我们生活在景观中,我们的身体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因此,在柏林特的笔下,环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自在客体,它就包含了人类知觉的参与。在《环境美学》中,柏林特在肯定了斯宾诺莎环境观的基础上,强调了环境并不单纯是我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它包括了我们对环境的感知。到了《生活在景观中》,他则进一步强调,环境只能以景观的形式,在我们的审美经验中予以呈现——换句话说,景观是我们对“直接的地域的体验”,它是一个“独特的环境,其特点用独特的方法包含构成环境的要素”,而人类将作为一个“知觉的个体参与到环境中去”“表现为审美者作为参与者将注意力当下地、直接地集中在大片地域中的特色环境上”,而以景观形式存在的环境,实际上是“时间与空间的有质量和体积、有颜色、结构与其他知觉特色,通过与个体的互动运行,体验会让人在共有原理与价值上形成的个性模式”。[2]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个体感性知觉对于环境建构的意义,而身体作为感性知觉的物质承担者,所有的感知行动只有通过身体的参与才能得以执行。

一方面,我们对环境的感知可能受制于我们的身体条件,身体条件不同,我们对环境的感知也完全不同——例如,一个高度近视者在没有进行视力矫正的情况下与一个正常视力者所看到的世界可能完全不同;另一方面,也受制于我们身体所处的位置,我们对环境的感知也不尽相同,例如,苏轼的“横看成岭侧成伤,远近高低各不同”;再一方面,还可能受制于我们身体所处的运动状态,一样是行走在苏格兰的田野上的火车,当车速从30英里提升到80英里时人们所看到的风景可能大相径庭。

(二)环境美学中的身体建构是一种完整的、创造性的建构

其次,这一种建构是一种完整的、创造性的建构。我们在上文中强调了感性对于环境建构的意义。事实上,这一种论点早在里普斯的“移情说”中就有提及。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环境美学所强调的身体的参与就是移情说在当代的复活?

我们不排斥环境美学从包括里普斯在内的经验主义美学那里吸收理论滋养的可能,但是,在环境美学中,我们所提倡的参与性首先是一种具有完整知觉意义的动态的参与。“它不是单独接受外来刺激的被动者,而是一个整体的感觉中枢,同样能够接受与塑造感觉品质,而是让身体意识作为环境复合体的一部分做当下、直接的参与”[3]。正如柏林特在《康尼狄格州的风景等四个案例》中所提及,我们所体验到的环境不但有视觉与听觉的远距离体验,还有嗅觉和触觉的近距离体验,这是一种统觉性的参与,是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结合。在这一种结合中,我们不仅欣赏着自然的美景,接受着自然对我们的馈赠,我们更在欣赏自然的过程中重塑着我们被现代文明所钝化的知觉,从而获得创造性的生命体验。

(三)这种参与不仅是一种个体知觉的介入,更是一种参杂着“文化积淀”的建构

最后,这种身体参与不仅是一种个体感性知觉的介入,更是一种参杂着人类“文化积淀”的建构。 在文中,我们论证了身体以一种统觉性的形式,在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结合中创造性地参与了环境主体性的建构。但是,如果我们只满足于把这种经验视为身体与世界表层间(所谓的“皮肤”)的接触,那我们将仍旧停留在传统经验美学的藩篱之中。因此,在《环境美学》中,伯林特特别提到,环境如同许多普通[4]。他以历史记忆为例,谈到了身体参与与环境的联系,他试图在文化权力框架下去重建这种感知。他强调了环境对感知的塑造,既然环境是社会文化的产物,那么,我们所谓的身体对环境的知觉,就不可能是一种纯粹的生理性的知觉,他在《环境美学》中明确表示,我们的感知“关联着多种情形,受各类情境、条件影响,经过这些媒介而塑造体验”,同时,因为我们“生活在文化的环境中,审美感知和判断不可避免地成为文化的美感”。换句话说,环境本来就是“感觉与文化不可分割的统一体”[5]。这种文化的美感是我们作为人类整体的一员所共有的美感,它与“各自不同的文化传统、心理定式与世界观遥相呼应”[6],但是,任何文化的共性只能寄托于具体、个性的感受中才能够得以存在,而这一种又必须依托于个人身体的存在才得以体现。

因此,柏林特在《环境美学》中对环境进行了如下总结:它既包括了“我们所处的地理环境”,也包括了“我们对这种环境的感知,我们有关环境的观念与活动”以及“社会与文化赋予环境的秩序”,它是“一切的总和”。因此,我们可以说,身体的感知一种层系、一种多种“理性化为感性、由社会化为个体、由历史化为心理的建构行程”[7]。在这一种建构过程中,我们一方面在实践中改造着外在自然;与此同时,我们亦改造着自我,环境体验本身也为我们源源不断地提供了扩大自我感知力的机会,使得我们在发现世界的同时也发现人类自身,从而建构起了一种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连续性,而横亘在二者之间的桥梁就是我们实践承载者——身体的参与。

二、身体在行动参与中建立起人与环境的连续性

柏林特在《环境美学》中反复提道,“通过身体与空间的贯通,我们才成为环境的一份子”,那么,我们又如何去实现“身体与空间的贯通”呢?

(一)柏林特对梅洛庞蒂身体参与观的借鉴

首先,柏林特借鉴了梅洛庞蒂的身体观,实现了一个现象学式的转向——在参与中寻求一种身体与世界的共在。

在某种意义上,现象学运动是20世纪欧美哲学界影响最大的哲学运动之一,现象学家们试图在灵魂日益疏远的世界中为人类探寻一块可以诗意地栖居的心灵家园。他们认为艺术是最清白无邪的事情,只有通过诗性的体悟,我们才有可能把握到生命与世界那种本真的连续性。在这一种艺术性的指向中,梅洛庞蒂超越了其他现象学家,他不仅将现象学还原到了知觉意向性,更强调了身体的重要性,例如,他在论及身体与绘画的关系时,他认为我们所谓的看并不是“理智主义意义上的‘看的思想、纯粹的‘看、心灵的‘看, 不是纯粹意识活动对意识活动对象的意向性建构,而是活动的身体被看之物有距离的‘接纳”[8],换句话说,我们所谓知觉体验的不但是一种身体经验,更是一种参与性的身体活动,而在这一身体参与中,“我们看到自己在看,摸到自己在摸”,[9]从而建立起世界和我们的联系。

柏林特对梅洛庞蒂的身体参与观青睐有加,在《生活在景观中》,他引用梅洛庞蒂的观点,“发掘了一个超越了凌驾在身体概念之上的分裂性内涵的肉体概念”[10],在借鉴了梅洛庞蒂的肉体原质性理论的基础上,柏林特强调了“通过世界的肉体来理解有生命的身体”[11]的可行性,在身体参与的基础上,人与世界构成了一种原始的共在——“他们都由相同的肉体构成,这一身体的肉体有为世界所共享”,[12]换句话说,人类身体与世界间存在着一种原初的同构性,柏林特以美国印第安土著的世界观为例,去证明这种同构性并不遥远,只是,它已被现代文明所玷污,以至于我们忘记了我们与世界曾经是如此血肉相连。因此,所谓的环境并不是我们掠夺占有的对象,她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就如手足心腹一般,我們触摸着环境,就是触摸着自我的身体,二者之间存在着一种神秘的、诗性的连续性,因此,环境美学的重要任务就是要恢复那一种连续性——那一种“我与世界、世界与他的组成部分、我的身体各部分、一种分割以前的、多重划分尺度前出现的统一性”。[13]

(二)归回实践——柏林特对梅洛庞蒂身体观的超越

梅洛庞蒂的身体现象学给了环境美学很大的启示,然而,我们也必须认识到,梅洛庞蒂的身体哲学在解决主体与环境的连续性问题上也存在着两个显著的缺陷:

首先,梅洛庞蒂排斥理性,将前反思的身体意向性作为通往美好新世界的唯一通道。他表面上也“强调了科学与知觉、文化与自然、传统与创新的统一,从而让一切都回到感性的基础”,[14]并在此基础上打通人的心灵世界与环境间的隔阂去重建那种诗意的连续性。但是,这一种连续性的建立却是以排斥理性与反思的基础上,因此,舒斯特曼嘲笑他的身体哲学是一种沉默坡脚的身体哲学,那么,他所谓的身体参与也必将是一种沉默坡脚的身体参与。

第二,梅洛庞蒂在自己的身体哲学中反复强调了身体活动的意义,认为身体活动是连续纯粹意识与自在世界间的特殊通道。然而,我们也发现,虽然他以身体的主体取代了纯粹意识的主体,他认为身体必须在自我的力行中才能得以彰显,但是,我们发觉,他实际还是从人对环境所采取的一定态度来探寻二者的关系。例如,在可逆性的论述中,虽然,他也论及到了看到自己在看,摸到自己在摸,但是,这一切的落脚点在于“它对自身而言是感知者与可感知者”[15]的基础上的。换句话说,他把身体当做了一种认识与感知世界的方式,一方面他“赋予以我们视角,同时通过变动场所,允许我们从不同视角感知世界”[16],实际上,梅洛庞蒂实还是以调适自我的审美态度去建构这种同质性,因此,他的所谓参与只是一种认知层面上的参与,而不是一种实践层面上的参与。这就使得我们不得不怀疑这一种建构是否具备足够的行动力,所谓的“诗意的栖居”是否会沦为一种乌托邦式的乡愁。

事实上,柏林特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的存在,无论是对博物馆作为一种参与式环境的探讨,还是对迪士尼世界的分析,柏林特从来没有放弃对这种回归的实践性尝试。他把目光重新回归到我们的日常生活,试图在对日常生活的参与中重建身体与世界的连续性。在这一个层面上,伯林特保留了实用主义美学尊重规律性、讲求实践性与创造力的态度,也强调了环境的主体性作用:环境不再是一个被迫接受人类改造的冷冰冰的客体,而是一个平等地与人类展开“交流与对话”的充满诗意的身体:参与性是二者对话的形式,创造力则是二者对话的产物。在此基础上,他重新界定了身体参与与环境的关系,提出了两种创造性的环境参与模式:.我们通过积极身体感知而非行为参与环境;我们在环境中通对身体行为改造景观。

这个模式既肯定了古典美学式的静观的价值,但是又在身体参与的基础上赋予了它新的意义;它肯定了现象学知觉意向性/身体意向性的意义,但是又在实践的层面上赋予它新的内涵。在将创造性与身体、环境相结合的意义上,环境美学开启了一种审美共同体的营造,这个共同体“在理性意义和道德意义上,都不是一种个人的秩序,也不是一个参与者放弃自己的个性并让自己为领导者所控制或被淹没于一种共同的同一性中的共同体”[17]。因此,这个共同体所要求的参与必然是一种既讲求个体的独特性与主观能动性、创造力,又重视社会历史的文化“积淀”的身体实践。这种身体实践既是一种精神性的实践,更是一种物质性实践。一方面,我们发挥我们的创造性,进行着自由的创造,但同时我们遵守自然的规律,按照规律在自然中进行创造,而在这种创造过程中,我们亦拓展着自我心灵世界。

在这一种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统一中,我们建构起一种审美的连续性,这一种连续性“不是吸收或者消化,也不是分离的事物之间的外在联系”[18],相反,在这种连续性中,我们与自然展开对话,“使人类和作为共同体出现的环境合而一体,从而真正实现了诗意的栖居。他们是环境、人类团体、语言的联系”[19],“也是个人体验、传统和历史之间的时间联系”,而“让这种连续性具有美学性的是它所表现的统一性类型:身体、意识、环境的连续统一体都进入了知觉体验普遍的连续性中”。[20]就是在这种知觉体验的普遍连续性中,环境美学不仅可以引导人们做到宜居利居乐居,也建构了一种新的审美模式,从而实现了对传统美学主客二分藩篱的超越,真正实现一种人与环境自在的和谐。

三、结语

当然,无论是柏林特的笔下还是其他环境美学家的论述中,环境美学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但是,他们为了应付环境向美学的挑战而提出了一种新的审美介入模式卻有着非凡的意义。这种对身体参与对环境主体的建构的意义重视,这种审美在中重建人与环境连续性的理论尝试,不仅有利于我们去营造一个怡人居住的自然环境,更有助于我们从思想意识上脱离人与自然环境相对立的观点,从而走向人与自然的和谐之路。或许恰如布依尔在《环境批评的未来》所言:“洞察力、价值观、文化和想象等问题,是解决今天环境危机的关键所在,他们至少和科学研究、技术手段和法律规定有着同等的基本作用”,[21]的确,只有从意识的考量转向心灵的关注,从功利的算计转向审美的诉求,环境观念才能从抽象的观念转变为现实的关注,人与环境和谐共处的明天才会真正到来。

注释:

[1]柏林特,美国长岛大学退学教授,曾任国际美学大会主席,与卡尔松、瑟帕玛共为环境美学三大代表人物之一。

[2][美]柏林特.生活在景观中——走向一种环境美学[M].陈盼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175-193.

[3][美]柏林特.环境美学[M].张敏,周雨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92.

[4][美]柏林特.环境美学[M].张敏.周雨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103.

[5][6][7][美]柏林特.环境美学[M].张敏,周雨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95.

[8][法]梅洛·庞蒂.眼与心[M].陈大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23.

[9][法]梅洛·庞蒂.眼与心[M].陈大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23.

[10][11][美]柏林特.生活在景观中——走向一种环境美学[M].陈盼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226.

[12][13][美]柏林特.生活在景观中——走向一种环境美学[M].陈盼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227-228.

[14][15][法]梅洛·庞蒂.眼与心[M].陈大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38.

[16][美]舒斯特曼.身体意识和身体美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62.

[17][18][19][20][美]柏林特.生活在景观中——走向一种环境美学[M].陈盼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286.

[21]布依尔.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M].刘蓓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6.

作者单位:

厦门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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