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舞剧《青春之歌》改编白杨沫的同名长篇小说,这是第一部对同名文学作品及电影作品进行改编的舞剧。该舞剧编创手法上采取了简化情节、擷取原著片段的方式,提炼出三位主人公形象,即林道静、余永泽和卢嘉川,着重塑造舞剧人物形象。舞剧由“序”和“微波静泽”“风波空潭”“涌波大潮”“洪波巨川”四幕构成,以“波”为主线,营造出舞台的块状情境,再以舞蹈动态予以表现,即兼具了“剧”的脉络与“诗”的意象。
一、舞姿动态彰显意象情怀
舞蹈动态语言是舞蹈作品乃至舞剧作品中最为核心的构成及审美要素,其设计对于舞剧人物形象的塑造、角色情感的抒发以及整体意象的营造等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舞剧《青春之歌》以“诗性化”的结构统领,充实出“意象化”的动态语汇,为剧中革命情怀的彰显赋予了新的形式。
(一)动态鲜明的定位
舞剧编创离不开人物形象的塑造及其性格的刻画,该剧根据三位主人公不同的人生价值观和性格色彩,编导出三种不同风格的独舞主题动机,对人物动作语汇进行提炼与挖掘,使得舞姿动态极具个性和典型性。第一幕中余永泽的动态形象便是时而握书旋转,时而执书延伸,动作柔和顺延,一气呵成,整体律动是将古典舞的神韵融入其中,显示出余永泽不关心“主义”、只钻研“学问”的性格特征;而卢嘉川的首次登场便以奔跑、站定、握拳、立转、腾跃等一连串富于棱角节律、坚定饱满的动作语汇,体现出他革命志士的热血激情,编导多使用积极昂扬的开放式体语对卢嘉川进行角色定位。而女主角林道静作为全剧叙事的焦点,因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其动态语言伴随着她的成长而变化。从开始运用古典舞的舞姿技巧,呈现出她柔美温和的女性特质,发展为动作语汇逐渐激烈而富有张力,刻画出她成长为不畏抗争、向往革命的勇敢女性形象。
(二)双人舞段的对比
双人舞在剧中担负着交代人物关系、展现人物性格、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作用。在舞剧中林道静和余永泽的双人舞、林道静和卢嘉川的双人舞呈现出不同的力的对抗和力的交织。林道静被余永泽相救时,双人舞采用了高难度的复合托举,林被余横胸抱起后身体痛苦地向后倾倒,接连一个惯性的旋转后无力地倒在于余的怀中;随着两人情感发展,双人舞时而含情拥抱伸展,时而托举动情旋转,表现上为协调的“合力”,呈现出自然交织的双人构图;第二幕林道静和卢嘉川的双人舞中,舞姿动态则表现为动作的“同向”而构,隐喻了林对卢所传播的革命思想的认同,志同道合的意象在动态舞姿中得以强化;随着林道静和余永泽思想分歧的加深,第三幕中他们的双人舞在力量关系上发生变化,以余的“缠绕”及林的“挣脱”为主要动力定型,林采用大量推挡躲避的动作,越发显示出力的“对抗”关系。
(三)舞群交织的推进
“舞群”作为舞剧叙事的重要因素,其交响化的组合方式越来越频繁地运用到舞剧创作当中。“舞群”来源于“舞蹈织体”的概念,“舞蹈织体是指舞群的组合方式”,舞剧《青春之歌》里的群舞编创丰富变化,多以交响化编排的方式将“舞群”交织,推进剧情及营造舞剧意境。序幕之初,十几名群舞演员身着灰白相间的连衣飘纱裙,以时而并排搭肩起伏、时而举臂波动、时而满场流动、时而前赴后继交替穿插的姿态,呈现出暗波涌动、逐浪翻卷的动态意象,交代出滚滚时代洪流中的跌宕乱象;林道静回忆身世的舞段中,群舞演员成为了女主人公的内心外化和处境写照,通过他们的流动穿插和一连串激烈的动作,反映出林道静与命运抗争的无奈。
二、时空交错富含意韵结构
舞剧创作中剧情的推进需要在特定的时间与空间里才能得到充分表达,换言之,时空结构的巧妙设置、重叠交织地多元化运用是抒发人物情感、发展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
(一)倒叙时空的设定
倒叙时空的运用往往能为舞剧的叙事带来引人入胜的效果。在舞剧《青春之歌》的序幕和一幕中,编导便大胆运用倒叙时空结构,以规避平铺直叙的单调,增强舞剧叙述的表现力。序幕中三位主人公在绸布间挣扎前行,继而十几名群舞演员以流动穿插的姿态,将他们渐渐湮没,交代出滚滚革命洪流的力量冲击。随着翻涌的“浪”,三人渐渐靠拢,以舞群为背景形成各自面对一方的静态造定格。编导以倒叙的手法凸显三位主人公形象并拉开了舞剧的叙述,预示出三人的微妙关系,为舞剧叙事埋下伏笔。此外第一幕林道静于海边回忆身世的情节亦是采用倒序时空的表现手法。可见舞剧创作者借助倒叙法的巧妙设置,于无形中昭示出舞剧的意象氛围,暗喻主人公的所处境遇,隐伏情节发展的重要线索,为引领观众进入整部舞剧的情境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二)平行时空的构筑
平行时空在舞剧中一般表现为在舞台两个或两个以上时空叙事的同时运行。平行时空能在有限的舞台空间内,做到“既有对事件发生的纵向历时性描述,又有对发生现场的横向共时性呈现”,使得舞台因时间与空间的呈现纵横交错而具有更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舞剧中编导主要利用梯台装置、移门布景来制造出这种历时性和共时性并存的时空形态。如第一幕表现“九一八”事变发生之际,同学们拥围在卢嘉川的身旁,余永泽却静坐于舞台后方的梯台上,紧握书本沉湎其中,这与舞台中央斗志昂揚的卢嘉川和同学们形象形成强烈对比。通过点面的交织、动静的结合,间离出同一时空下的两位主人公各自诉诸抱负的情形,从侧面刻画出他们截然不同的个性和状态的反差。平行时空的构筑不仅将人物关系与情感交代清晰,更利用舞台中的空间切割和共时性多舞段来帮助舞剧叙事的完成。
三、舞美设计建构符号隐喻
舞美包含了道具、布景、灯光等方面物质材料,舞美的设计是舞剧创作中的重要环节,它能丰富舞蹈表现手段、营造舞台意境氛围、建构舞剧意象隐喻,辅助交代舞剧特定环境,使得舞剧的整体呈现出丰富的意境。舞剧《青春之歌》正是通过简洁且富于意象化的舞美设计达到了诗般的情境。
(一)舞蹈道具化为意象符号
舞剧编导在《青春之歌》中反复运用到“绸布”。序幕中林道静手中紧捏蓝色绸布的一角,它飘盖于整个舞台,呈现出上下沉浮、波澜壮阔的场景,象征着时代的洪流巨浪;第一幕中白色绸布被幽蓝的灯光投射,它是微波静泽的海面,它也是林道静忧郁的心境写照;第四幕在《五月的鲜花》歌声中,林道静和余永泽和学生们在红绸的飘扬下起舞,它是革命挥洒的热血激情,也是顽强不屈的民族精魂。“绸布”作为一种“虚的实体,是使舞蹈活跃起来的力”,它已然成为全剧“动态意象组合的造境活动”的传递符号。此外,舞剧中编导亦将“鲜花”多元意象化地运用,随着枪响,卢嘉川英勇牺牲,林道静接过他手中的鲜花高举而伫立,鲜花象征革命情怀的延续;空中飘落花辦,学生们手握鲜花而舞,鲜花成为革命的执着信念和希望……鲜花把舞剧的情感推向高潮,成为升华主题的重要表现手段。
(二)布景灯光辅助隐喻表达
舞剧《青春之歌》通过对移动门窗和梯台等装置的巧妙运用,加之灯光的切换来丰富舞剧时空结构。第一幕中表现“九一八”事变的爆发时,两扇移动门窗合并而立,学生们从窗口眺望,舞台瞬间闪现着红色的光束,制造出紧张危机的氛围,忽隐忽现的聚光灯预示着战争的来临,刺激着青年赤子们的革命热血。此外,颇具复古风味的几扇门窗于舞台中穿插交互,巧妙间隔出屋内屋外两个空间中的发生状态,门窗分别于舞台后方一字排开,分割出屋内正沉于书海中的林道静以及屋外处于危机四伏的学生们的对比,这一处理不仅是时空类型上的多元化运用,更是舞剧创作中平衡“图一底关系”的有效建构手段。第三幕中的林道静和余永泽双人舞段,一紫一黄两束迫光分别打在两人身上,不同的色调暗喻着两人不同的理想信念,直至光束交汇二人相遇,双人舞与群舞借助着梯台布景相互交织,将林道静劝说余永泽参加革命的情景呈现得清晰明了。
四、结语
综合多种舞台艺术创作手法,舞剧《青春之歌》将“诗意”的“叙事”做到了充分糅合。从舞剧艺术编创而言,权衡兼顾“诗”与“剧”的特性是充满挑战的任务,然而编创运用恰当的舞蹈语汇、多样的时空类型以及符号化的舞美道具,使其在意象造境的氛围中进行舞剧叙事。该舞剧以舞姿动态为微观结构,以叙事时空为宏观结构,巧妙把控舞美设计中意象隐喻的传递,强化作品主旨和情感,彰显出同名小说舞台艺术的魅力。
本文为2014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项目《舞剧创作理论研究》(项目编号:114BE05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许薇:南京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副院长、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