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领域语境下的博物馆旅游探析

卢玉婷 （清远市博物馆 陈列展览部 511500）

公共领域语境下的博物馆旅游探析

卢玉婷 （清远市博物馆 陈列展览部 511500）

随着公众需求的变化，博物馆的休闲性在市场上变得越来越重要，博物馆的文化休闲功能逐渐被认可，成为文化旅游市场的一部分。在公共领域的语境下，博物馆作为公共空间动态的适应不同时代公众的需求，演变出文化休闲职能，博物馆旅游成为一种新兴的旅游方式。

公共领域；博物馆；公众；博物馆旅游

20世纪70年代，随着新博物馆运动的兴起，传统博物馆的建筑空间被解放，博物馆与公众联系的多元化和复杂化，促进了博物馆实践方式的多样化和丰富化，推动了博物馆界“以物为中心”到“以教育为中心”再到“以人为中心”的发展进程 ，拓展了博物馆的功能，强调博物馆的职能不仅是收藏、研究、展示、教育，而且要适应公众需求，逐步走向休闲娱乐的正外部性传播。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旅游需求层次逐渐提高，对旅游活动的文化内涵要求也随之提高，具有浓厚文化积淀的博物馆，成了文化旅游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城市重要公共空间的博物馆，为使博物馆充分发挥社会效益，世界博物馆发展普遍出现了与旅游业密切结合的趋势。

一、公共领域语境下的博物馆

1.公共博物馆：民主的公共领域

公共博物馆是西方资产阶级追求民主社会的产物，它“既揭露了古老的统治形式即古代统治的腐朽与暴政，又展现了新的统治形式即共和政体的民主与公益性。”1博物馆从专制权利的象征转变成了一种属于公众且服务于公众的社会文化机构，并通常被预设为“公共领域”发生的载体，是一个建立在民主基础上的物理公共空间。

哈贝马斯（1961）定义了公共空间、公众和公共领域的概念，认为空间的“公共性”，是因为公众在此空间中所论述的对象具有公共性；“公众”是作为一个可以自由地集合和组合、针对论述对象表达自我意见、进行思想交流的群体；而“公共领域”是公共舆论得以形成、介于国家与社会之间进行调节的一个领域、原则上向所有公民开放的领域。2其实质是一个讨论的平台，是公共舆论得以发生之地。丹尼•米歇尔（1995）在对伯克莱人民公园的研究中，提出“公共领域是孕育民主、具有普遍性的抽象领域，其功能的发挥是非物质性的；但公共领域同时是物质的，会形成一个实际的空间、一个政治行动开展的公共空间”。3强调了公共空间是一个容纳异议观点与抗争的物理空间。在此基础上，“公共领域”的物理空间，可理解为“一个公众可以平等聚会，讨论公共事务，对公众开放的空间”。本文以此理论为基础，展开对博物馆、公众以及博物馆旅游的讨论。

（1）博物馆作为公共领域的物理空间

澳大利亚博物馆学家杰妮芙•阿伦特（2011）界定了“博物馆公共空间”这一概念，提出博物馆是可供公共言论发生、容纳不同意见的场所之一，是一个介于国家与公众之间的公共领域的空间。4博物馆既是公共领域的形成场所，又以其物理空间形态促进“公共舆论”的形成，这一理念已融入当代博物馆发展规划中。美国历史博物馆总监布伦特•格拉斯在对该馆进行新的空间规划时，表示：“要将博物馆建筑转化为一个类似公共广场的空间氛围——一个社区成员间理念和资讯交换的场所”，强调物理空间对构建博物馆公共领域的重大意义，把“公共领域”的概念融入到博物馆的空间规划中。博物馆作为公共领域的物理空间载体，社会性是定义其公共的决定性因素，异议观点的容纳性是其重要体现。

（2）博物馆作为“公共领域”的平台

公共领域是一个公共舆论产生、处于国家与人民之间进行调节的一个领域，但是，宣称作为“公共领域”物理空间的博物馆通常又都是国家以某种方式所支持的。面对这一矛盾，博物馆该如何以鼓励公众积极参与讨论的形式来构建公共领域？公众又该如何参与到博物馆的讨论中来？

博物馆的展览和项目来源于通过对话或讨论后形成的结果，并为公众创造一个不管是在智识还是情感表达方面的社区经验的包容性环境，5展览以协商式的共同呈现方式展现，成为引发公众共同讨论的有效形式。1968年，瑞典巡回展览部委托举办“美好的时刻”展览时，在展出之地组织小组讨论，鼓励公众对展览进行批评。瑞典博物馆学家伦纳特•霍尔姆就此策展形式提出“博物馆和展览会应该，而且必须，在与其他有广泛影响的宣传工具同样的条件下进行工作，而且还应该在制造舆论方面名正言顺地起一份作用。这是一种很吸引人的形势，是博物馆应该立意追求的一种形势。”6

作为博物馆的利益相关者的公众主动评论并参与展览也成为博物馆的发展趋势。史密森国家博物馆在策划“西方即是美国”的展览中，把西方定义为暴力的，民族歧视的、贪婪并令人失望的。由此引发了社会各界激烈的讨论，批判的声音层出不穷。弗吉尼亚大学的艺术历史学家罗杰•斯坦针对此次争议，提出：“博物馆语境需要……允许观众的智识空间不仅是有其自己的理解，也可以提出对博物馆所提供观点的异议。”2016年7月，广东省博物馆发布了《青花之约—广东省博物馆特展》策展人招募计划，对外公开招募展览策展人，让公众直接参与展览的策划，并以多样的方式，开展公众与策展人对话的活动，鼓励公众主动参与到博物馆公共领域的构建中来。

很多博物馆也把构建公共领域作为自己的建馆目标，瑞典“世界文化博物馆”提出要做一个“讨论区和多样与不同的声音可以被听见，备具争议与充满冲突的主题可以被提出与涵盖之地”，把博物馆塑造为一个容纳争议、具有辩论性的公共空间。通过空间实践和定位来贯彻完全民主的公共性，产生社会效益，扩大博物馆公共领域的平台成为博物馆发展的新趋势。

二、博物馆和公众

从皇室成员和贵族阶级，到有限的准入公众，再到对所有公众开放的博物馆发展历程中，博物馆公众的范围随时间推移的变化而变化。从18世纪末—19世纪时期，利用博物馆空间来开化和教育公众，到20世纪由公众参与来构建博物馆公共空间的进程告诉我们：现代博物馆在今天要扮演适应公众新体验的角色，相较于过去单一的“公众”概念，“公众”这一词条已变得具有包容性和多样化的特征。

1.公众参与的平等性

皮埃尔•布尔迪厄在1969和1979年间基于欧洲博物馆的研究工作和他在理解观众及其参观原因的研究中发现：博物馆所吸引的观众通常是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人群，博物馆归根究底是一种基于“精英文化”的开放和民主。因此，他主张“博物馆更愿意欢迎更广泛的基于社会生活范围观众，而非加强既存的社会文化差异和社会不平等。”这种理论在博物馆语境中形成了新的实践，使公众参与和上世纪普遍参观展览实践有所不同。一方面，博物馆经营者试图通过多样化、通俗化的方式来解释展览，倡导在展览设计方面来使博物馆民主化，通俗化，贴近民众，在观念上提高公众的“可进入性”，并强调与社区之间的协调；另一方面，博物馆作为公共文化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在政策上大力支持博物馆事业的发展，鼓励公众走进博物馆。我国自2008年以来实行公共博物馆免费对外开放的政策，从经济上，为公众提供了平等进入博物馆的机会，真正做到“文化惠民”。

2.公众范围的扩大化

在新博物馆学的影响下，博物馆公众由观众扩大到社区，博物馆也逐渐呈现出向社区文化中心的发展趋势。以社区取代博物馆公众，是博物馆在发展过程中，对社会的动态性适应的结果，也是博物馆文化与文化产生地相融合发展的产物。

21世纪，博物馆存在于一个新的政治经济文化脉络中，承认“构成公共”的多元性，才能与观众、社区建立新联系。当今社会，博物馆无论是在智识构成层面还是物理意义上，对公众和社区都更具可进入性。博物馆对实现民主的坚持，其实质上就是以博物馆是一个服务公众，属于公众的公共空间为核心关怀点，依照各个时代公众论述的内容与需求，动态地适应并融合，来构建与公众之间新关联的过程。

3.博物馆和公众的新联系：博物馆和旅游者

现代博物馆公众经历了这样一个演变过程：来博物馆参观的观众——社区——博物馆所在地的公众——来自其他地区的游客。博物馆作为公共空间关注公众需求的变化来调整博物馆与公众之间的联系，博物馆公众的概念也随着公众对博物馆需求的演变而演变。

博物馆在构建公共领域时的前提条件是使博物馆具有“可进入性”，让更多的公众参与到博物馆活动中进行对话交流。许多博物馆开始抓住文化旅游在世界范围内兴起的这一契机，在博物馆实践方面，朝着普及化、生活化和平民化发展，吸引游客参与博物馆活动。加拿大文明博物馆在总结其观光旅游活动经验中提到：“博物馆不再是遥远的机构，它必须与其使用者形成一个共生共荣圈。他们必须做到、关心并对各种不同观众的需求有所回应。博物馆需要建立一个受欢迎、能彼此分享的环境让观众融入它的领域。”7随着旅游活动开展而带来的博物馆旅游者，是博物馆公众的重要来源之一。博物馆因其旅游功能的被开发，逐渐与更泛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建立基于旅游活动的新型联系。

三、博物馆与旅游

1.博物馆职能的演变

博物馆是近代欧洲兴起的社会文化事业，而博物馆现象则是一种由来已久的文化现象和社会现象，并随着社会的演变而演变。它经历了收藏珍品的原始形态阶段，收藏珍品、科学研究的复合形态阶段，收藏珍品、科学研究、社会教育的三职能复合形态阶段，以及当代的多职能复合形态等四阶段。8

时至今日，博物馆的职能仍在随着时代的进步而不断演变、发展，并往外延伸。博物馆教育理念的发展，使娱乐和传授知识相结合的价值被人们所认识，博物馆的休闲娱乐功能逐渐受到公众的注意。值得深思的是，国际博物馆协会在1951—2007年期间对博物馆定义的修订，都强调了博物馆的“欣赏”价值，暗示着博物馆游览作用逐渐被公众和博物馆界所认可。而不管是赫德森总结的人们对博物馆发展趋势的感知，即“心甘情愿地承认博物馆不仅可以用智力，而且可以从感情上和感官上加以欣赏”，还是，20世纪末期，特芮南提出以“主动的闲散”和“文化逛街”两个术语来描绘博物馆参观行为的一般情形，9都说明了博物馆具有基于美学欣赏价值，并在日益倾向于公众导向的趋势中，逐渐演变出了文化休闲职能。

从博物馆的职能演变历程来看，不管是博物馆的教育职能还是博物馆的文化休闲娱乐职能，都是博物馆以社会责任为基石，以为公众服务，力求与公众建立新的联系而发展起来的，并因其社会性而成为博物馆发展的方向。

2.博物馆旅游：博物馆的发展趋势

随着新博物馆学 “以人为中心”理念的发展和公众对博物馆需求的变化，博物馆类型由综合型趋向于多元化、主题化；博物馆的空间实践活动也由单方面的参观为主转向双向交流的参与型、体验型、学习型，休闲型并行发展。克里斯•布鲁斯面对博物馆发展的新趋势，提及：“博物馆排斥等级权威的乌托邦式的展览结构，旨在构建以观众选择、互动和乐趣为优先的灵活多变的空间……新一代的博物馆专家已经试图重建博物馆，使之在21世纪能够成为可以与其他休闲娱乐所抗衡的地方，成为一个更可能狂欢，而不是沉思的地方。”10博物馆界在反思博物馆知识构建的同时，也适应时代潮流和公众需求来安排博物馆的实践活动，力图使博物馆走下学术殿堂的神龛，关注博物馆的休闲娱乐性，走向社会大众。

博物馆与旅游之间的关联性在于博物馆能够给旅游者提供知识的、视觉美感的、异质感的文化体验，并从中获得学习体验和旅游满足感。2009年，国际博物馆协会将世界博物馆日的主题定为“博物馆与旅游”，将博物馆融入到旅游发展和公众的日常生活中。随着文化旅游的兴起，服务型政府理念的深入发展，作为国家文化机构的博物馆势必成为旅游吸引物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为社会提供公共文化服务，来塑造城市印象，传播本土文化。

3.博物馆与旅游之间的关系

（1）博物馆与旅游的双向吸引性

“在各类旅游活动中，文化旅游发展的最快，作为文化旅游重要资源的博物馆，观众的人数也随着文化旅游的发展而猛增。”11博物馆的文化休闲功能不仅被其自身开发并发展，同时也因其作为文化展示窗口，对公众具有吸引力而被旅游界所关注，并作为文化旅游资源来开发。

“当代旅游已经从简单的“景点旅游”进入“城市旅游”、“深度游”和“慢游”时代。”12旅游者深入旅游地体验地域文化特色，进行休闲式旅行的趋势逐渐增强。博物馆作为一项重要的文化资源，相对于其他旅游资源，往往因其展览涉及领域广，内容极具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而更能体现区域文化的内涵，能满足游客求知、审美和休憩等各方面的需求。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旅游者的市场所占份额越来越多，旅游者亦成为博物馆观众的重要来源之一。博物馆应正视公众的旅游需求，发挥其作为文化旅游资源的优势，开展公众关注讨论的活动，通过旅游活动与游客进行联系，并在旅游活动中，探索公众参与博物馆的新模式。

（2）博物馆与旅游之间的管理差异

博物馆和旅游业是两个根据不同价值观和社会使命各自发展的独立行业，服务于不同的利益相关者，隶属于不同的机构部门，扮演着不同的社会角色，除资源基础共享外，在管理方面共享的因素非常少（见表1-1）。博物馆作为文化的保存者和传播者，是由公共部门主导的事业化管理，以为社会服务为目标，从馆藏的内在文化价值的角度来看待文化资产，加以研究和宣传的文化机构。其从业人员多为社会科学或是人文科学的教育背景。而旅游，是一种由私营部门主导企业化经营，以追求盈利为目的的商业活动，通常以旅游目的地的使用价值为核心关怀点，从业人员多为旅游学、管理学或是市场营销学等教育背景。

博物馆和旅游之间管理上的差异，是双方独立发展的根本所在。博物馆将旅游活动所带来的观众，看做是其服务的部分群体。而旅游业把博物馆看做是隶属于文化资源的一部分，将其文化资产视为构成旅游产品的一部分，藉此渗入旅游活动，吸引游客，产生经济效益。

表1 -1 博物馆与旅游之管理比较13

（3）博物馆与旅游业之间的关系

文化旅游以双方共享的资源和对外开放的公共性为切入点，将两者结合起来，共享为公众服务，促进并融合社会，引导社会向善发展的目标，形成一类独特的旅游产品。博物馆方若忽视公众的旅游活动需要、将出现到访率低、满足感递减的结果，无法发挥其社会效益。对旅游业方面来说，博物馆所提供的源于资源稀缺性和原真性所带来的愉悦感，隐藏在藏品和展览之后学术研究驱动下的知识体系感知，以及未知遇见性、新奇体验性和美学感受性，是其他旅游资源无法替代的。在城市生活同质化的今天，忽视博物馆给旅游业所注入的文化活力，旅游业亦难以满足旅游者对感受地方文化特色的需求，完成从初级旅游产品供给到高级旅游产品供给的转变。

在双方进行合作的时候，博物馆作为文化遗产地，在可持续水平上保护遗产资源是其进行旅游开发时应首要考虑的因素，也是博物馆与旅游业之间的固有矛盾。考虑到在不同价值观和管理体系下的两个部门的合作发展，在开发旅游资源时，双方应进行充分的市场调研，结合旅游活动给博物馆带来的利弊作用，据其所在地的实际发展情况，考虑双方的兼容程度，来决定旅游开发在博物馆资源利用中的比率。

四、小结

“我们无法否认的是当今的博物馆和美术馆正在努力地增加他们在康乐产业和教育产业中的市场份额。博物馆自身也清楚的认识到，它们不仅是与其他博物馆争夺参观者，而且还是和其他的休闲场所竞争。”博物馆旅游是把社会公益文化事业引入市场领域的一个新生事物，也是新兴文化旅游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所出现的产物，是旅游需求从初级转向高级的发展过程中所表现的一种文化需求，也是博物馆作为公共空间，构建公共领域，促进公共言论的发生，利用其强大的向心力，促进社会共融，引导社会向善的方向发展的重要途径。不仅对博物馆的发展产生重大的影响，也是引领旅游业可持续发展，引导旅游者文化消费的一个重要方向。

注释：

1.Eilean Hooper-Greenhill：The Museum in the Disciplinary Society[M]. Pearce，ed. Museum Studies in Material Culture. Leicester University Press.1989：63.

2.尤根•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文化与公共性[G].汪晖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125-126.

3.Don Mitchell. The End of Public Space? People’s Park，Definitions of the Public， and Democracy[J].Annals of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Geographer， vol.85，no.1，（Mar，1995）：117.

4.Jenniffer Barrett.Museum and Public Sphere[M]. wiley ：wileyblacwell，2011：81.

5.Thomas A. Woods.Museum and the Public： Doing History Together[J]. The Journal of American History， 1995：11-15.

6.转引自肯尼斯•赫德森，王殿明等译.八十年代的博物馆—世界趋势综览[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86：204-206.

7.林美龄，苏丽英编译.博物馆的文化观光[J].博物馆学季刊，1995：37.

8.苏东海.博物馆演变史纲[J].中国博物馆，1989（1）：11.

9.罗杰•迈尔斯主编.面向未来的博物馆—欧洲的新视野[G].潘守永等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86-87.

10.转引自珍妮特•马斯汀.新博物馆学理论与实践导论[G].钱春霞等译，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86：146.

11.吕建昌.博物馆与当代社会若干问题的研究[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128.

12.徐菊凤.旅游公共服务：理论与实践[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13：8.

13.Bob McKercher，Hilary du Cros.朱路平译.文化旅游与文化遗产管理[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7：16.

卢玉婷（1990-）女，湖南郴州人，硕士，从事文物与博物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