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
梅小姐刚从美国回来,浑身上下灌满了美式心灵鸡汤,最爱说:“伤心有什么用?悲伤有什么用?有那个工夫,不如埋头去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话一点没错,悲伤有什么用?悲伤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
其实不用去美国,在中国,都有人随时随地站出来告诉你这一点,所谓鸡汤喝多了,就会呈现出一副被正能量全副武装的亢奋样。
比如一女子说自己失恋了,原来男人没那么爱她,这真叫人灰心丧气。接着下一秒她已经开始给自己打气加油:男人算什么鬼东西?我要努力工作好好赚钱,不开心买个包就好了,不是说“包”治百病吗?
梅小姐也一样,一边喝着酒一边说:“我想不通一个人在没变成有钱人之前,怎么有资格去悲伤?”
下一步,等到有钱后,悲伤更加成了矫情的代名词,你都这么有钱了,还整天板着脸干什么?好像月入数万,还刚买了套学区房,仍旧一张死活不高兴的脸,简直就是在欺负辛苦奔波的芸芸众生。
逻辑理一理,大致如下:当你连红烧肉都吃不起的时候,你根本不应该花时间去不高兴,你唯一可以不高兴的事情,就是居然还没吃上红烧肉。而当你终于奋斗成了能顿顿吃红烧肉的人上人后,这世间到底还能有啥值得不高兴的事?
前两天看了部美国电影《破碎人生》,戏中的男主角一脸不高兴,虽然他有个漂亮老婆,生活和美,我是说,起码看起来一点不糟糕,大部分夫妻不就是过着这样唠唠叨叨相安无事的日子吗?更何况男主角本人是令人羡慕的金融高管,成功人士,早上五点半起床,晨跑一小时,7点15分准时坐上进城的高铁,到公司运作几千万甚至上亿美元的投资,他的房子就像大多数美国人梦想的那样,拥有低调的奢侈,精致的简约,他是美国梦的最终呈现,特别是这个男人,并非出身富有,而是通过奋斗,才到达这样的位置。
他没有理由悲伤,即便老婆车祸身亡。
人人都认为,只要恰当的眼泪,恰当的精神萎靡就够了。毕竟死的不是你,悲伤有什么用处,说白了你们的婚姻也跟真爱没多大关系,年轻人,你的日子还很长,赶紧振奋起来吧。
随后,男主角做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在井然有序的世界里,忽然开始变得像个疯子,他的岳父气疯了,因为你悲伤过了头。他在马路上肆无忌惮地跳舞,拆除办公室卫生间所有的门,甚至把自己完美的家,砸了个干干净净,砸掉大尺寸平板电视机,砸掉豪华一体橱柜,砸掉美国人心目中的样板房。
这种大张旗鼓破坏生产力和劳动成果的行为,换了正在努力赚钱的梅小姐来看,一定很诧异:“图什么,喂,把砸掉的钱给我不好吗?”
很久以前看过一个南极企鹅的纪录片:所有企鹅,都等待在海岸边,准备开始捕食时,有一只企鹅,义无反顾地冲向了远处的群山,虽然还有5000公里的路要走,但终将难逃一死。
这事或许无关悲伤,但当一些人,做出相反的选择时;任凭自己沉溺在悲伤中时;或者像个置身事外的异类,把自己摈弃在人类世界之外时,我做不到像梅小姐那样,用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说:“干吗要死要活,赚钱去啊。”
我认为悲伤还有一定的意义,甚至有时候,它就是全部的意义。负面情绪在某些时刻,让人更像一个人。
电影的男主角,最后终于高兴了一点,当他跟小时候一样赛跑时,他付出全部的努力,只想追求終点处的成功。在大面积的悲伤中,这点小小的高兴,才显得尤为可贵。
做一个悲伤的人,总好过做一个无时无刻不在高兴、努力、奋斗的假人。
摘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