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晓迪
“冬日的土地,冰冻三尺,无声无息。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照在白雪覆盖的稻田上,反射着明晃晃的光,刺得人情不自禁地蒙上眼睛。”
这是冬至日的下午3点22分,美国人迈克尔·麦尔(Michael Meyer)走在一条两车道的水泥路上,胡子上已经结起了冰碴子。他的目的地是中國吉林省吉林市昌邑区孤店子镇大荒地村,他脚下的这条路叫红旗路。
在新作《东北游记》的开篇,“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麦尔就把我们拉入了一个清冽苍茫的天地,就像他的故乡美国明尼苏达州同样寒冷的平原。1995年,麦尔作为第二批“和平队”志愿者来到四川,一边在中学教英语,一边在四川大学学习中文。他的中文名字“梅英东”,灵感就来自川大的英东教学楼,后来红遍中美的彼得·海斯勒(Peter Hessler,中文名何伟,代表作《江城》等),当时和他是同班同学。
后来,何伟去了涪陵,开始驾车环游“寻路中国”。麦尔则一头钻进了北京的胡同,一住就是3年。在没有卫生间和空调的四合院,吃隔壁大娘包的饺子,喝燕京啤酒,读《北京晚报》,和光着膀子的男人、随地吐痰的女人们聊天,看“无形巨手”在围墙外画下一个个“拆”字……这个“一米八六,属鼠”的美国人,有种奇异的本领,一开始可能挺扎眼,但不久就能融入当地的环境,从“卖儿”变成“小梅”。2008年,他将在胡同中的所见所闻,写进第一本书《再会,老北京》,书中还原了老北京的生活与大栅栏的拆迁史,也展现了当代中国转型之痛。
从老北京的胡同里走出,这一次,麦尔将目光投向了中国东北的广袤农村,也就出现了《东北游记》开篇的那一幕。2010年,他来到妻子的老家大荒地村,下农田,睡火炕,揣着纸和笔,在人群中默默记下他们谈话的每一个细枝末节……渐渐地,外来女婿麦尔也成了半个“本地郎”,以至一开口说中文,就蹦出几句“哎呀我的妈呀”,透出一股“大碴子味儿”。
在他笔下,形形色色的东北人连番出场,就像在看一场文字版的《乡村爱情》:叮嘱他和妻子“相互学习相互帮助”的丈母娘,咂吧着嘴喝白酒的三舅,在路边种满虞美人的三姨,声称和外星人“睡过觉”的伐木工人,以及那些“催着生娃”的三姑六婆……这些东北人,在节气间流转,在时代中翻滚,拥有一种难得的真性情。
除了描写个人际遇,麦尔还叙述了他游历东北各地的经历。3年来,他走访了上百个历史遗迹,还考察了新近发展的大型粮食企业,看他们如何收购土地,大踏步地改写原有地貌。
麦尔说:“在中国,历史无所不在,但通常它是一道鬼魅般的痕迹,或是一种透明般的存在。”《东北游记》中,有“远在天边”的历史往事,也有“近在眼前”的当下生活;有皇帝、军阀和殖民者对这块土地的建设与破坏,也有市场化、城镇化改革对这块土地的影响和塑造。在这样一位“局外人”的现场书写中,我们重温了东北的起落与沉浮,也瞥见了中国的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