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赵凯 卢丹丹
摘要:在“嘉靖大倭寇”的背景下,明廷于嘉靖二十七年(1548)设浙江巡抚,首任巡抚朱纨,在“大倭寇”期间由王忬、李天宠、胡宗宪、阮鹗四人先后继任。阮鹗在职不足一年即调任福建巡抚,此后该职由胡宗宪长期兼理。朱纨、王忬、李天宠、胡宗宪四人在任时,皆为嘉靖年间的平倭战争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加快了“嘉靖大倭寇”的完结。然而,值得唏噓的是,此四人的人生际遇,亦因担任此职而有了不尽相同的走向。
关键词:嘉靖大倭寇;浙江巡抚;朱纨;胡宗宪
中图分类号:K2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7)02-0179-05
明代的倭寇问题是明代历史的一个重要问题,因其持续时间之长,牵涉国家之多、产生影响之大而为当时亲历者与后代史家所关注。学术界常把明代倭寇分为前后两期,前期指洪武二年(1369)开始有倭寇记载至嘉靖三十一年(1552),而嘉靖三十一年之后的十余年便作为明代倭寇的后期。前期倭寇来犯次数少,规模亦小,并未对明朝带来很大的麻烦,而后期倭寇的侵扰则到达了高潮,其规模之大、入侵次数之多都是前所未有的,史学界一般称之为“嘉靖大倭寇”。
“嘉靖大倭寇”的爆发虽在嘉靖三十一年,然而酝酿却早在嘉靖二十余年便已经开始。面对可能形成的倭寇肆虐这一严峻现实,明廷始设浙江巡抚。学术界关于浙江巡抚的研究,专论较少,较多散落在介绍嘉靖年间抗倭名将的书籍或文章中。同时,以往在介绍嘉靖年间抗倭统帅时,往往将历任浙江巡抚与在其后设置的东南五省平倭总督一职的担任者两相混同,导致了在对浙江巡抚及东南五省平倭总督二职具体研究时的略显无序。本文仅就“嘉靖大倭寇”期间五任浙江巡抚生平及任职期间抗倭史事进行初步考察,以图对“嘉靖大倭寇”浙江巡抚一职设立的原因、功绩、人员流转情况等作出一个清晰的勾画,并帮助对掩盖在东南五省平倭总督一职下的浙江巡抚一职的理解。
一、首任朱纨
朱纨,字子纯,苏州长洲人,正德十六年(1521)进士。历任景州知府、南京刑部员外郎、四川兵备总使、广东左布政使,嘉靖二十五年(1546)升任右副都御使,巡抚南赣。嘉靖二十六年(1547)六月,因东南沿海倭寇时有来犯,巡按御史杨九泽上奏:
浙江宁、绍、台、温皆枕山濒海,连延福建福、兴、泉、漳诸郡,时有倭患。沿海虽设卫所城池,控制要害,及巡海副使、备倭都司督兵捍御,但海寇出没无常,两省官僚不相统摄,制御之法终难画一。往岁从言官请,特命重臣巡视,数年安堵。近因废格,寇复滋蔓。抑且浙之处州与福之建宁,连岁矿寇流毒,每征兵追捕,二府护委,事与海寇略同。臣谓巡视忠臣,亟宜复设,然须辖福建、浙江,兼制广东潮州,专驻漳州,南可防御广东,北可控制浙江,庶威令易行,事权归一。
明世宗答复:“浙江天下首省,又当倭夷人贡之路,如议,设巡抚,兼辖福建福兴、建宁、漳、泉等地处提督军务,着为例。”很快,这一回复便落实行动,朱纨于当年七月获得任命:“改巡抚南赣都御使朱纨巡抚浙江,兼管福建福兴、建宁、漳、泉等处海道。”嘉靖二十七年,朝廷又“诏给巡抚浙江监管福建海道都御使朱纨旗牌,以海寇方剧,从统请也”,朱纨由是获得便宜行事之权。
当时,葡萄牙(明代称佛郎机)侵略者盘踞浙江、福建等地与日本海盗、中国海盗相互勾结,屡屡侵犯东南沿海边防。然而面对屡屡来犯的倭寇,浙江、福建的海防却破败不堪:“浙、闽海防久隳,战船、哨船十存一二,漳、泉巡检司弓兵旧额二千五百余,仅存千人。”朱纨上任后立即整饬海备,一方面修复并新建战船,另一方面加紧招募与训练新兵,军队的战斗力为之一新。
其时,海寇贼首李光头、许氏兄弟与佛郎机海寇联合盘踞在舟山附近的双屿岛,除却四处掳掠之外,还进行走私贸易,使得双屿岛一度成为当时走私贸易的中心。据朱纨记载:“访得贼首许二等纠集党类甚众,连年盘踞双屿,以为巢穴。每岁秋高风老之时,南来之寇,悉皆解散,惟此中贼党不散,用哨马为游兵,胁居民为向导,体知某处单弱,某家殷富,或冒夜窃发,或乘间突至,肆行劫虏,略无忌惮。”而葡萄牙人更是在双屿岛上集中修建房屋千余,甚至有了专门的政务机构,气焰十分嚣张。朱纨觉察:“此贼不去,则宁波一带,永无安枕之期。”故决心拔除倭寇的这一据点,并着手布置战术与调兵遣将。嘉靖二十七年四月,朱纨命福建都司都指挥卢镗领兵配合浙江方面军士,开始对双屿岛倭寇作战。“镗乃与海道副使魏一恭,备倭指挥刘恩至、张四维、张汉等部署兵船,集巷口挑之。贼初坚壁不动,迨夜风雨昏黑,海雾迷目,贼乃逸巢而出。官兵奋勇夹攻,大胜之,俘斩溺死者数百人。”随后,“镗入港,毁贼所建天妃宫及营房战舰,贼巢自此荡平。余党遁往福建之浯屿,镗等复大败之。”嘉靖二十七年五月,朱纨本欲在双屿岛建立营寨派兵驻守,然而由于当地居民谣言四起以及福建兵士不愿驻守,故朱纨命令“聚石木筑寨港口,由是贼舟不得复人。”经过此番征战,贼巢双屿岛“二十年盗贼渊蔽之区,至是始空矣。”当年六月,卢镗在九山洋与倭寇令一头目许栋所领逃寇遭遇,又俘获了许栋等人。嘉靖二十八年(1549)二月,流寇又犯诏安,朱纨派兵镇剿,再胜,并生俘中国海盗头目李光头为首的海寇九十六人。倭寇头目李光头、许栋等人随后被朱纨先后以便宜行事权斩杀示众,倭寇势力遭受了极大的打击。
在派兵镇剿之外,朱纨还厉行海禁。嘉靖二十六年,倭寇驾船百艘停驻宁波、台州,数千人登岸抢掠。朱纨经踏访了解到:“舶主皆贵官大姓,市番货皆以虚直,转鬻牟利,而直不时给,以是构乱。”面对沿海的世家大族屡屡与倭寇相互勾结,从事走私贸易以及沿海抢掠的情况,朱纨迅速在沿海开展海禁运动,以断绝内地与倭寇的联系。厉行海禁之外,朱纨采纳了佥事项高的建议:“不革渡船则海道不可清,不严保甲则海防不可复”,认为“惟沿海官兵保甲,严加防范,使贼船不得近港湾泊,小船不得出港接济。贼船在海久,当自困,相机追击,乃胜算耳。”于是,朱纨又在闽、浙地区开始了针对保甲制度的严格管控。
为配合在闽、浙境内开展“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的行动,安抚民心,防止民众暴乱,朱纨还张榜告谕“先之以不追既往,继之以赏罚利害”。通过整饬海防与厉行海禁,沿海的抗倭形式大有好转:“旬月之间,虽月港、云霄、诏安、梅岭等处,素称难制,俱就约束,府县各官,交口称便”。
然而朱纨的海禁政策却大大地削减了沿海世家大族的利益,“闽人资衣食于海,驟失重利,虽士大夫家亦不便也。”更有“城中有力之家素得通番之利,一闻剿寇之捷,如失所恃,众口沸腾,危言相恐。”于是朱纨遭到了浙闽奸豪及与其相关的在朝官员的报复,一时流言四起,朝中反对朱纨的官员亦接二连三对其弹劾,嘉靖二十七年七月即有御史周亮、给事中叶镗对其弹劾:
初,浙江既设巡抚都御使兼管福建海道提督军务,以朱纨为之,乃御史周亮、给事中叶镗先后俱言不便,亮谓:“纨原系浙江巡抚,所兼辖者止于福建海防,今每事遥制,诸司往来奔命,大为民扰。”镗谓:“纨以一人兼辖二省,非独闽中,供应不便,即如近日,倭夷入贡,舣舟浙江海口,而纨方在福建督捕惠安等县流贼,彼此交急,简书狎至,纨一身奔命,已不能及矣。今闽浙既设有海道专官,苟得其人,自不必用都御史,若不得已,不如两省各设一员。”
吏部答复:“浙江旧无巡抚或遇有警遣重臣巡视,宁即止。今宜裁革巡抚而复巡视旧制”,明世宗最终答复:“浙江巡抚,去岁无故添设,一时诸臣依违议覆,以致政体纷更。今依拟,朱纨仍改巡视,事宁回京。凡一切政务,巡按御史如旧规行。”此次弹劾,朱纨由浙江巡抚改为巡视,权力已然遭到削弱。
针对朱纨在嘉靖二十八年二月俘获李光头等九十六人,并于当年三月斩杀示众之事,御史陈九德于嘉靖二十八年四月弹劾朱纨“不俟奏覆,擅专邢戮,请治其罪并坐镗及乔等”,此后,兵部会同三法司议:“纨原奉敕许以便宜行事,顾擒贼于二月,奏发于三月,似非临阵者比,宜俟得旨行刑,镗、乔等不得为无过。然事难遥度,请遣风力宪臣往验其事。”于是朝廷罢朱纨之官,并派遣兵科给事中杜汝贞前往浙江福建等地实地勘察。朱纨得知此消息,痛哭流涕曰:“吾贫且病,又负气,不任对簿。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吾死,自决之,不须人也。”于是自撰墓志铭,曰:“纠邪定乱,不负天子。功成身退,不负君子。吉凶祸福,命而已矣。命如之何,丹心青史。一家非之,一国非之。人孰无死,维成吾是。”随后便饮药自尽。嘉靖二十九年七月,朝廷正式下令:“逮巡视浙、福都御史朱纨至京讯鞫,下福建都司都指挥佥事卢镗、海道副使柯乔狱,论死。”此时距离朱纨自尽已隔一年之久,朱纨已死,而卢镗、柯乔被逮捕入狱。所幸其后卢镗免罪复官,而柯乔则免于死罪,罢黜为民。
朱纨死后,浙闽海防很快衰落,倭患再兴。《明史·朱纨传》载:“浙中卫所四十一,战船四百三十九,尺籍尽耗。纨招福清捕盗船四十余,分布海道,在台州海门卫者十有四,为黄岩外障。副使丁湛尽散遣之,撤备弛禁。未几,海寇大作,毒东南者十余年。”《嘉靖东南平倭通录》亦载:“初,朱纨既卒,罢巡抚不复设,又以御史宿应参之请,复宽海禁。而舶主、土豪,益连结倭贾,为奸日甚。官司以目视,莫敢谁何。”朱纨作为明朝在浙江设置的首位巡抚,为浙闽地区备倭军务、政务作出极大的贡献,亦为其后继任之巡抚王忬、张经、胡宗宪等作出表率。而其最终因浙闽豪族与奸臣构陷而自杀身亡,壮志未酬身却先死,着实让人惋惜。
二、继任王忬与李天宠
朱纨之后,其所任职空缺三年。嘉靖三十一年,原倭寇头目许栋党徒王直,在许栋被擒杀后,收编了许栋手下的人马,逐渐发展成沿海倭寇的最大势力,开始大规模进犯沿海。“直令倭夷突人定海关夺船……亡命之徒从附日众,自是夷航遍海,为患孔棘……贼攻游仙寨,百户秦彪战死,已而寇温州,寻破台州黄岩县,东南震动。巡按御史林应箕告急于朝,朝议设巡抚都御使提督军务、兼制闽浙。”面对爆发式的倭患,朝廷不得不再选人充任该职,而王忬被选为朱纨的继任者。
王忬,字民应,苏州太仓人。任浙江巡抚一职前官至山东巡抚,于嘉靖三十一年七月获得朝廷新的任命:“改巡抚山东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仔提督军务,巡视浙江,兼管福兴、泉、漳地方,仍敕许便宜调发兵粮,临阵按军法从事,巡按御史毋得干预挠沮,贼中有胁从愿降者,不得一概混杀,滥及无辜。”履新后,王忬重用参将俞大猷、汤克宽,又上书奏请释放因朱纨案牵连的福建都督指挥佥事卢镗,并使其官复原职。随后,命参将卢镗与汤克宽进攻王直巢穴,命卢镗战萧显,皆取得大胜。
军事镇抚之外,王忬还特别重视相关海防政策的制定。嘉靖三十二年(1553)正月,上奏“海防赏格四事”,奏请根据斩杀真倭、贼首、海寇级别与数量定级,对将士进行奖赏,从物质上鼓励将士抗倭。其后,又于嘉靖三十二年四月上奏“海防八事”:“一、禁近海豪民通引倭夷,以绝祸本;二、照各边例惟以奋勇血战为功,不以损伤军为罪;三、选调闽、浙兵相兼操习,以资防御;四、通行两广、南直隶巡抚、操江官、远行哨探,分布兵船,彼此夹攻;五、两省守巡兵备官,查照原定地方,常川驻扎,以便责成;六、宽禁令以开自新,如胁从贼犯准令投首,积年渠魁亦听归降;七、闽、浙鱼船量议收税,并议漳州桥房拖欠税课及查理盐课,以助军饷;八、滨海顽民接济夷寇及走漏消息者,乞以正犯处之极刑,全家发边卫充军。”“海防八事”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与可行性,朝廷全部批准执行。然而王忬执政浙江的时间并不长,嘉靖三十三年(1554)六月,大同等边地告警,明世宗告谕吏部:“朕闻大同边务坏甚,巡抚官必须得人,方济缓急。可升王忬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兼赞理军务。”于是王忬改任山西巡抚,并升徐州兵备使李天宠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代王忬巡抚浙江。
李天宠,河南孟津人,任职浙江巡抚之前曾任巡按直隶御史、徐州兵备副使、徐州兵备使等职。值得注意的是,在天宠就任浙江巡抚之前,朝廷已于嘉靖三十三年五月任命时任南京兵部尚书张经:“不妨原务,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南直隶、浙江、山东、两广、福建等处军务。一应兵食,俱听其便宜处分。临阵之际,不用命者,武官都指挥以下,文官五品以下,许以军法从事。”张经作为东南五省最高军事指挥官,总督东南五省抗倭事宜,又具有临阵生杀处置的便宜行事权,故职权极大。浙江巡抚李天宠配合东南五省抗倭总督在浙江地区开展抗倭事宜。张经奏请朝廷:“原任贵州总兵白泫及广西都司都指挥邹继芳俱充游击将军,往田州归顺南丹、东兰那地调狼兵五千人,各帅至浙、直御倭。”在张经的大力支持下,李天宠率兵积极抗倭。嘉靖三十三年十月至十一月间,倭寇侵略绍兴各县,李天宠率领参将俞大猷、副使陈宗夔、陈应魁大破之,擒杀三百余人,朝廷对其奖银币用以表彰。
可是好景不长,此后不久,倭寇又犯嘉善及嘉兴等地,因指挥陈光祖与把总孙敖拥兵不战,致倭寇流犯秀水、归安等地,副使陈宗夔、参将俞大猷与战,互有损失下,倭寇退回老巢。未过几日,倭寇突然来犯,因将领不听指挥刘恩至号令,各自为战,导致大败,倭寇攻陷嘉善城,屠掠数日。嘉靖三十四年(1555)正月,倭寇又犯乍浦、海宁等处,并攻陷崇德县,转而屠掠搪栖等处,把总梁鄂、指挥周奎、孙鲁,百户陆陵等人战死。两次大败,李天宠遭到了当时督师浙江的工部右侍郎赵文华弹劾,称李天宠“嗜酒废事”,致明世宗“遂黜之”。嘉靖三十四年六月,朝廷下令:“巡抚浙江都御使李天宠为民”并发布新的任命:“升巡按浙江都御使胡宗宪为右佥都御使代天宠”。赵文华系朝中权臣严嵩的党羽,到浙后,因总督张经及巡抚李天宠对其轻慢,并未依附其所在的严嵩党羽,故纠结严嵩党羽屡次寻机,企图陷害二人。李天宠获罪之前,总督张经虽于嘉奖三十四年五月,取得抗倭以来最大胜利的王江泾大捷,但是亦遭赵文华弹劾治罪,入狱论死。李天宠与张经在嘉靖三十四年十月同遭斩首,“天下冤之”。
三、阮鹗与末任胡宗宪
继李天宠后任浙江巡抚的胡宗宪,字汝贞,安徽绩溪人,代替李天宠出任浙江巡抚之前,担任浙江巡按御史一职。在赵文华督师浙江之后,“文华恃严嵩内援,恣甚。经、天宠不附也,独宗宪附之”。于是赵文华方才如上文所言,想方设法除去张经、李天宠二人,在除去李天宠之后,便上奏朝廷举荐胡宗宪担任浙江巡抚。张经之后,所任总督一职先后由周琉、杨宜担任。由于胡宗宪图谋担任总督一职,于是赵文华先后弹劾周珫与杨宜二人。周珫最终遭到“敕总督直隶、浙、福军务都御使周琉为民”的结果,而杨宜虽竭尽全力谄媚赵文华,然其平庸无能,遭赵文华弹劾:“寇起时苦无兵,今征兵四集,所苦督抚非人不能调度,请罢宜,以宗宪代之”。不久朝廷正式下达新的任命:“胡宗宪升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总督军务”。于是,胡宗宪由浙江巡抚升为直隶、浙江、福建等地总督,浙江巡抚一职由阮鄂担任,阮鄂上任不足一年即调任福建巡抚,朝廷于嘉靖三十六年(1557)正月下令:“改巡抚浙江都御史阮鹗于福建,其浙江巡抚事务,命总督胡宗宪兼理”。自此,一直到嘉靖四十一年(1562)十一月,胡宗宪除总督一职之外,同时兼任浙江巡抚,在职合计六年之久,是“大倭寇”期间浙江巡抚任上最久的官员。
胡宗宪在任时,重用戚继光、谭纶、卢镗等将领,取得了浙江地区抗倭战争的决定性胜利。当时,王直在吞并许栋的势力后,已经发展成最大的倭寇首领,盘踞于日本平户,其党羽徐海、陈东、麻叶在中国沿海进行劫掠。胡宗宪先以离间之计破坏沿海倭寇头目徐海、陈东、麻叶的联合关系,并用计让徐海先后擒获麻叶、陈东送到胡宗宪处。因头目麻叶、陈东被徐海擒走,倭寇内部大乱,趁此机会,胡宗宪率兵围攻徐海,“会大风纵火,诸军鼓噪从之,海等穷迫,皆阖户投火中,相枕籍死”。
徐海等被杀后,盘踞在日本平户的王直便成了明朝头号目标。胡宗宪说服朝廷决定使用招抚之计来应对王直:“宗宪与直同乡,习知其人。欲招之,则迎直母与其子入杭,厚抚犒之。而奏遣生员蒋洲等持其母與子书往谕以意,谓直等来,悉释前罪不问,且宽海禁,许东夷市。”王直大喜,亲自于嘉靖三十六年十一月赶赴岑港,经胡宗宪多番努力消除王直的疑惑后,王直同意相谈。然而倭寇巨头王直到达中国沿岸,未免会引得当地居民以及朝臣的恐惧与紧张,“浙人闻直以倭船至,大惊。巡按御史王本固亦言不便,朝臣谓宗宪且酿东南大祸”,胡宗宪无奈之下将王直送往巡按王本固处,“本固下直等于狱”,胡宗宪本欲“疏请曲贷直死,俾戍海上,系番夷心”,然而“本固争之强,而外议疑宗宪纳贼赂”,于是“宗宪惧,易词以闻”,最终“直论死,碧川、清溪戍边”。王直被擒杀后,虽其党羽在短期内进行了疯狂的报复,但是长远而言,失去王直的倭寇集团犹如失去了领头羊,其势力逐渐分散、瓦解。虽然胡宗宪本意确为招抚,然而迫于民众和朝廷大臣的舆论压力,却不得不改变原先的方针,无论怎样,对王直的擒杀,是一项重大的胜利。
胡宗宪在用计离间和招抚之外,还在战场上重用戚继光、谭纶等将,给予人犯倭寇以重创。其中,尤以戚继光发挥的贡献为重。戚继光从义乌招募军队三千余人,并“教以击刺法,长短兵迭用,由是继光一军特精。又以南方多薮泽,不利驰逐,乃因地形制阵法,审步伐便利,一切战舰、火器、兵械精求而更置之”。其中阵法即著名“鸳鸯阵”,经过集中的训练,组成了战斗力极强的“戚家军”。在戚继光的率领下,在嘉靖四十年(1561)四五月间,与进犯台州等地的倭寇大战,“继光手歼其魁,蹙余贼瓜陵江尽死。而圻头倭复趋台州,继光邀击之仙居,道无脱者。先后九战皆捷,俘馘一千有奇,焚溺死者无算”,取得了著名的“台州大捷”。胡宗宪在其后向朝廷上奏:“浙江倭寇,自四月以来,合谋连船,犯宁台温等境,我师御之,战于海者六,战于陆者十有二,计前后擒斩一千四百二十六人,焚溺死者无算,今已荡平。其文武效劳,诸臣则参将戚继光督战功最”。台州之捷后,总兵官卢镗、参将牛天锡又在宁波、温州打败入侵之寇,从此倭寇再不敢犯浙江而流入福建境内。
胡宗宪在任为浙江地区倭患的平定作出了重大的贡献,然而其“多权术,喜功名”,又“因文华结严嵩父子,岁遗金帛子女珍奇淫巧无数”。同时为了自己的权位,配合赵文华构陷张经、李天宠、周坑、杨宜等。在严嵩党羽覆灭后,南京给事中陆凤仪“劾其党严嵩及奸欺贪淫十大罪,得旨逮问”,由于胡宗宪颇受明世宗喜爱,故在处理胡宗宪时,明世宗言:“宗宪非嵩党,朕拔用八九年,人无言者。自累献祥瑞,为群邪所疾。且初议获直予五等封,今若加罪,后谁为我任事者。其释令闲住”。然而在御史王汝正搜查严党罗龙文家时,发现胡宗宪通过罗龙文传递给严嵩之子严世藩的手书。于是胡宗宪下狱,“竞庾死”。
四、结语
“嘉靖大倭寇”期间的历任浙江巡抚,除阮鹗短暂代理,并无建树之外,其余四任巡抚皆于倭寇平息有较大的贡献。然而此四人的结局却不禁让人唏嘘叹惋。除王仔调任山西巡抚外,朱纨“罢职代勘”、“仰药死”,李天宠与胡宗宪皆“下狱死”。朱纨之死,根本原因在于断绝了沿海地区世家豪族海上利益,因而招致舆论非议与廷臣攻击,直接原因在于其行“便宜之权”,擅行生杀;李天宠之死,源于不会结交权贵而遭构陷,蒙冤而亡;胡宗宪的人生际遇却恰恰验证了成也权贵、败亦权贵,如果没有攀附权贵,胡宗宪则无法顺利升至高位,便无处施展抱负,剿灭倭寇,报效国家。然而又恰是因为其所攀附的权贵倒台而惨遭牵连。朱纨、李天宠、胡宗宪的悲剧,是整个中国古代政治运行中似乎无法解释的“惯性”。欲出将人相,没有完好的社会舆论、没有朝中权臣的支持,似乎无法达到。即使条件都满足,出将入相后的履职亦会受到社会舆论与朝中权臣的掣肘。这轮回,似乎无人能越。时至今日,我们不但要看到以上诸位巡抚为抗倭所做的功绩,亦要思考其沉浮,以有益于后人。
[责任编辑:韩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