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朝慈城、茂昌、虞芮三郡设置考

2017-04-15 22:42刘阳
东疆学刊 2016年4期

[摘要]朝鲜王朝北方“四郡”问题在中朝边界史的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其中,深入考察慈城、茂昌、虞芮三郡的最初设置问题,是探讨“四郡”相关问题的重要组成部分。公元1433年,在“癸丑婆猪之役”发生后,随着朝鲜王朝对以鸭绿江上游南岸为重点的平安道边防布置全面深入的开展,作为朝鲜王朝在鴨绿江上游南岸进行全面开拓的“急先锋”及“领头羊”角色的闾延郡,便开始了对其所属广袤辖域进行分割细化的历史。1433年,在此辖域最西部首先增设慈城郡;1442年,在此辖域最东部又新增茂昌郡;1443年,在此辖域中部西半部分即慈城与闾延邑城之间更加设虞芮郡;由此,分割后的闾延郡辖域,此后仅剩余其此前辖域中部东半部分。显然,这种逐步分割辖域的过程,就是深入开拓鸭绿江上游南岸的过程。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朝鲜王朝最终得以彻底实现对这片地域的完全占有。

[关键词]朝鲜王朝;慈城郡;茂昌郡;虞芮郡

[中图分类号]K3123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007(2016)04008507

[收稿日期]2016-03-15

[基金项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9批面上资助项目“明代中朝界河形成中的朝鲜因素探析”,项目编号:2016M591377。

[作者简介]刘阳,男,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后、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明清中朝边界史及中朝关系史。(天津300071)

朝鲜王朝北方“四郡”,是指朝鲜王朝前期从太宗时期(1401-1418年)开始至世宗时期(1418-1450年),在鸭绿江上游南岸所陆续设置的闾延、慈城、茂昌、虞芮“四郡”之统称。它们的设立与巩固,是朝鲜王朝正式确立对鸭绿江上游南岸疆土所有权的开始,亦是最初导致现今中朝鸭绿江界河由此完全形成的基础。它们与同时期在图们江南岸几乎同步进行的“六镇”设置一起,共同构成了在中朝边界史上影响极其深远的“四郡六镇”问题。

显然,深入进行“四郡”相关问题的探讨,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与现实意义。然而,从学界当前的研究状况来看,中国方面仅仅初步涉及,而在国外特别是韩国方面的研究成果相对较为丰富,但主要集中于对“四郡”及其所属各种关防设施布置状况的考察与整体设置过程的史实阐述,尤其是对其地理位置的考证等方面(比如本文以下所引用梁泰镇的《韩国领土史研究》一书就是这方面的集大成之作),却疏于对各郡设置的具体原因,尤其是设置过程中的联系与规律进行细致梳理。这给笔者留下了继续研究的空间。

事实上,“四郡”的设置如同“六镇”一样,既基于同等大背景的作用,又有各郡不同的、具体的影响因素;相反,各郡的设置具体经历不同,但又呈现出趋同的总体规律。本文所要论述的慈城、茂昌、虞芮三郡的设置,就充分反映了这一点。它们是朝鲜王朝在设置闾延郡后,[1](179~188)向鸭绿江上游南岸地区实施自建国以来所继承高丽“北进”政策的又一大举措,更是在这一区域进行全面开拓的标志性事件。它们的设立,以1433年“癸丑婆猪之役”该事件源于女真部落对朝鲜闾延郡的一次较大规模的侵略行动,但在未完全弄清“主犯”为谁的情况下,朝鲜王朝便借机悍然发动了对邻近建州女真李满住部的军事打击行动,由此在重创了建州卫的同时,也埋下了女真“复仇”的隐患。为发端。[1](179~188)彼时,朝鲜世宗大王“以崔润德为(平安道)都按抚察理使,出镇西边,命筑城设栅,严守御而固疆围”,[2](8)由此将“四郡”的全面设置推向高潮。

一、慈城郡的设立

在继闾延府终设前后,朝鲜王朝在其府治附近又增设了慈城、茂昌、虞芮三郡。这三郡皆是在“癸丑婆猪之役”后,因朝鲜王朝迫于平安道边防全面危机的压力,不得不加紧布防的大背景下所置。即如上述原因,朝鲜王朝急调老将崔润德前去该道布防。崔润德曾于1423-1426年间在平安道担任过三年的兵马都节制使,有着较为丰富的边防经验,此次紧急起用是他作为该道最高军事长官的再次任职。 诚然,崔润德是以充足的城防工程筑造的方式来达到防御完备之法的较早、也是最积极的倡议者。早在此次女真侵寇事件发生之前,崔润德便曾屡次提议诸如“坚筑城子,有事则固门防御,无事则尽趋田野,为治之要务”[3](第3册355页)之类的想法,却一直未得到重视。而该事件刚一发生,崔润德便又立刻谏言:“臣闻闾延等处口子居民,每为野人所掳,臣愿亟择地筑城,以谨防御”,[3](第3册431页)并为此豪言称道“筑石城设木柵,臣之素志也”。[3](第3册430页)他的建议总算是得到了世宗王的肯定与鼎力支持。世宗王在初以女真侵寇不久的紧急关头授命其作为平安道主将维持该道边防局面的稳定兼代筹划并完成征剿建州卫的任务后,又特命其兼任平安道都按抚察理使一职,专门负责总体规划设计平安道的边防布局,以令其加紧“筑石城、设木柵,以备不虞,以固疆围”。[3](第3册479页)这意味着崔润德长期以来所倡导的以筑城来巩固平安道边防的设想,从此完全成为了朝鲜王朝的大政方针。而正是在这个总方针的指导下,平安道边地第一个受益而被新建者就是后来“四郡”之一的慈城郡。

提议增设慈城郡之事发生于“癸丑婆猪之役”刚刚结束之时。事实上,除了在当时已形成的平安道急需充实边防的总体形势下,慈城郡的具体设置更是受到了此役后一时空前紧迫的边防气氛影响。由于朝鲜王朝仅凭这一次征伐并不能保证建州女真人从此彻底俯首称臣,何况其所获战果基本为该部族百姓,而李满住及主要的指挥首领因及时逃匿而并未遭受及于本身的惩戒,他们反而有可能因朝鲜王朝肆意“偷袭”而在先前已有愤懑情绪的基础上遽生大举连环“复仇”之心,正如1410年“庚寅事变”发生后猛哥帖木儿所为一样。[4](110~126)这些皆是朝鲜君臣们心知肚明且极其担心之事。因此,征伐成功之日,就是朝鲜朝君臣上下因恐慌建州女真随时来侵而预感边防异常紧张之时。故当捷报一上传,世宗王便已在第一时间向当时仍远在战场的崔润德等将领亟亟宣旨,令他们“还师之后,必有报复,于沿江等处,益加整军守御”。[3](第3册473页)随后,就在前线将领依旨布置边防之时,其中已返回至都城的将领之一李顺蒙恰恰留心发现了有关江界防御的两大问题:

一个是用人问题。毕竟紧临闾延郡的江界府,亦为防御紧要地段之一,务须由经验丰富的将领驻防,何况当时刚刚完成征讨之后的紧迫时局更需如此。可如今却用赵石冈为新任江界府使,即以其为江界主将,而“石冈虽有武才,(但)年少且未更事,故不宜临民,倘彼人来侵,恐不能临机应变”。[3](第3册479页)

另一个是如何驻防的问题,也是最主要的问题。虽说江界府辖管鸭绿江中、上游的一段边防,但由于该府辖域广阔,其邑城仅就当时相距闾延邑城上百里不说,还距鸭绿江岸上百里之遥,[3](第5册691页)不可谓不远。那么,不但其北部与闾延邑城之间的广袤地域难保两邑都有不及防御的可能,而且仅就其辖内正西及西北方向位于鸭绿江岸边的防御也无法使邑城之军确保其始终周全。但这里直至闾延邑城所属鸭绿江沿岸之地却是女真可能入侵的紧要地段中的重中之重,何况此时正处于备防的紧要关头,故需要江界主将亲自带兵驻防这一带之岸边镇守为好。可一旦如此,则对于作为平安道东北部之大邑的江界府来说,其邑城的民事治理又会出现因主将远守而被耽搁的问题。显然,这其中既充斥着防御的种种“危情”,又夹杂着驻防的矛盾问题。

基于此,李顺蒙提出了“差遣(平安道老将)洪师锡(为江界主将),(另)加设判官专掌民事,府使则帅军戍御满浦口子为便”[3](第3册479页)这样具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其中,对于洪师锡是否可任江界主将一事,随后因朝鲜王朝担心其参加过“癸丑婆猪之役”而“结怨于彼者深”(《朝鲜世宗实录》卷六十,十五年五月甲戌),故为了不过于刺激女真“复仇”而另外改派老成的将领李士信代之为新任江界主将。世宗王在得知后对此大加赞赏,遂马上由吏曹出面申请在江界“加设判官”。[3](第3册479页)

然而,崔润德从平安道凯旋还都之后,对此举却稍有不同看法,他在肯定李顺蒙觉察到的江界以上存在边防问题的同时,更有新议,即“江界小邑,事不烦剧,不必置判官。慈作地近野人,彼敌出来之初面,当置邑以御”。[3](第3册480页)此处慈作地又称慈(自)作里,恰位于“闾延、江界两邑中央”[3](第5册691页)的今朝鲜慈江道慈城江中下游南岸自作岭附近(亦即今慈城所在地)。若置邑于此,即可解决“闾延、江界(之间)相隔,守将不及救援”[3](第5册691页)之弊,尤其是对其中的慈城江以南、江界府所辖西北面的鸭绿江东岸之地可起到直接控防之效,从而免除对于江界管辖鸭绿江西北防段的担忧至于江界管下鸭绿江正西防段,朝鲜王朝后续在此设立了满浦万户堡、高山里万户堡等小型城堡并以石筑堡、加固防御,以便令附近民户入保防范。关于此具体可参阅《朝鲜世宗實录》(卷六十四)“十六年六月丙午”、(卷七十七)“十九年六月壬午”、(卷九十)“二十二年七月己巳”、(卷九十九)“二十五年一月庚辰”等条中的内容。。显然,以增设新邑防御之法,能很好地解决李顺蒙所察最为关键的驻防问题中的主要方面。因而,此议也得到了朝鲜君臣们的一致赞同。

于是,仍由吏曹出面申请“时蕃江(即慈城江)边慈作里,在闾延、江界之间,实为要冲之地,別置郡邑,称号慈城,割属附近(闾延南村、江界北村所谓“闾延南村、江界北村”即指闾延郡辖域南面、江界府辖域北面的下述慈城辖域。)[3](第5册691页)两处民户”,[3](第3册481页)同时“停江界判官之设”。[3](第3册481页)“四郡”之一的慈城郡就此设立,而且此后在整个“四郡”撤废之前朝鲜世祖时期(1455-1468),“四郡”被撤销,“四郡”之地被空弃。参阅[韩]李荣仁:《废四郡问题管见》,《震檀学报》(13),震檀学会,1941年第1—33页。再未发生变动。也就是说,慈城郡一被议定设立便意味着其终设的完成。新设后的慈城郡,由江界府统管,“属江界道中翼”,[3](第3册516页)且于次年(1434年)完成了邑城石城的造筑,[3](第3册568页)辖属从闾延郡与江界府所属相邻之地划分而来的闾延、泰日岘、泰日等地直至江界上土岘南北约50公里左右地域,据《朝鲜世宗实录·地理志》(卷第一百五十四)“平安道·江界都护府·慈城郡”条载:“四境……南距江界境上土岘七十二里有奇,北距虞芮境泰日岘四十七里”,但虞芮郡此时尚未设立而仍属于闾延郡辖下,即慈城郡北界当时实际应到后来所设虞芮郡城近旁之南、泰日岘稍北的泰日(包含在内)等地(见《朝鲜世宗实录·地理志》卷第一百五十四,“平安道·江界都护府·虞芮郡”条),故南北应稍多于119朝鲜里,约合今50公里左右。另结合【朝鲜王朝】金正浩的《大东地志》与《东舆图》及【韩】梁泰镇的《韩国领土史研究》(法经出版社,1991年版)第433页“废四郡图”中(以下有关梁泰镇的考证皆出自此处)的考证可知,慈城郡初设之时的辖域大致相当于今朝鲜慈江道,北起中江郡延丰洞(里)、南达慈城郡烟浦洞(里)或松鹤里之间的地域。成为朝鲜王朝有效防御与管理鸭绿江上游南岸这一段最紧要边防地之一的坚固堡垒。

二、茂昌郡的设立

果不其然,就在朝鲜王朝因担心建州女真“报复”,而在为加强边防布置进行初步准备的过程中促成慈城郡被议定设立之初,就突发女真“复仇”之事,有“兀良哈十六名,潛寇闾延,射杀男女各一”。[3](第3册482页)虽说这次只有小股女真来侵,且未造成严重损失,但其作为征伐后的女真首次“复仇”行动,着实让朝鲜君臣们惊悸不已,由此也更印证了他们对于“野人含愤”[3](第3册485页)而将不惜“报复”的预判。如此一来,朝鲜君臣们就表现出了对于鸭绿江边防特别是中、上游防段或有疏虞未知之处更加强烈的顾虑,正所谓“如或彼人突入闾延、江界沿边各官,则恐边将不及救援”,[3](第3册482页)从而也就更加增强了他们加速设防的迫切感。为此,他们除了制定诸如“(在上述边地)以附近各里作队,当于农作之时,常带弓矢,如有贼变,同力防御”[3](第3册482页),即除了武装边民这样有限的防护措施外,更重要的还是以随时发现并添设可新增城、堡之地的方式来填补边防“不及救援”的这些已觉疏虞之处,就像上述设立慈城郡城一样。尤其仍以崔润德在提议筑城这一方面表现得最为执著,他曾一次又一次地进言各种“筑城备边之策”,[3](第3册549页)细数此中的重要性与紧迫性。正是在朝鲜君臣们如此努力发掘漏防问题、悉心探讨筑城之策以及及时改进备防工作的过程中,引出了“四郡”之中继闾延、慈城二郡议设之后的茂昌郡的设立。

要说茂昌郡,其初名其实并非茂昌,而是“上无路”。这是“四郡”之中唯一一个与初始地名无甚关联的,但其在设立的始末却几乎完完全全都在围绕着这个地名而展开。所谓“上无路”之地,史载“自甲山三水岐(今朝鲜长津江、虚川江及与鸭绿江之间所夹之地域)至无路二日余程,自无路至闾延境,又二日余程”,[3](第3册568页)即大约在甲山三水地界与闾延郡中间,其具体位置据梁泰镇的考证,相当于今朝鲜两江道金亨稷郡杜芝洞(里)附近河山堡的位置。且可见其东西往来甚远。史载从甲山至闾延过“上无路”之地,共有约两百多朝鲜里即今百余公里之遥。而既有“上无路”,也有“下无路”。但位于闾延郡以西不远处的“下无路”始终属于闾延郡所辖,据《新增东国舆地胜览》(卷五十五)“平安道·江界都护府·古迹”条载:“下无路堡,在古闾延(城)西四十五里”。即相较于“上无路”而言,据闾延郡城不甚远。其具体位置据梁泰镇的考证,相当于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湖下洞(里)的位置。相反的是,在闾延郡以东较远的“上无路”起初却属于甲山郡所辖,即甚至不属于平安道,而是隶属于咸吉道之地。[1](179~188)由于此地位置偏远,一开始鲜有问津者,故朝鲜君臣们起初并不重视,直到1433年,随着朝鲜王朝对闾延、甲山等地开拓的深入以及便于对渐散居于此乃至附近位于鸭绿江南岸之地的民户管理与防护的需要,才在此简单建造了木栅城防。[3](第3册579页)事实上,也正是由于此地远离闾延郡城、属于东向“三甲”地区“三甲”地区是甲山、三水等地的简称。它们皆位于长白山南麓、“鸭-图”两江江源南岸的绝险难行之地,古籍形容其“地势极高多山险,介在复岭叠嶂之中”(《东国舆地志》卷八,“咸吉道·甲山都护府·形胜”条)。过渡带的偏僻处境,并非建州女真等愿意首选远赴入侵之地,按理说,朝鲜王朝在筑城设防甚至建邑置守等方面可不考虑至少不应是首先考虑的对象。但恰恰相反,在1433年后的平安道加大边防筑城工作的总形势的驱使下,那里成为了朝鲜王朝在“癸丑婆猪之役”后被较早关注的一批建设地域之一。

1434年,鉴于征伐后建州女真已来之“报复”,朝鲜君臣们积极商讨鸭绿江中、上游南岸集思广益后的各项边防事宜,就在这种情况下,有议者言“甲山、闾延相距九日余程……其间居民,非特苦于往来之弊,其于相资之义,亦且乖矣。中央(上)无路之地,別置县邑何如?”[3](第3册568页)显然,此议是鉴于闾延与甲山之间程途险远、交通不便、联系不畅之弊而提出的,是要在“上无路”设县置邑,以作为便于两地沟通的枢纽及缓解居民往来苦行的“中转站”。这是针对“上無路”的第一次议论,但由于君臣们当时对此地并不熟识,故一时未能作出定论,而是指出遣专人具体查探后再议。可尽管如此,这已然表明“上无路”由此进入到朝鲜王朝所特加关注的议题之中。

此后,直到本年年底,由开始主掌咸吉道城郭建设、[3](第3册580页)专任咸吉道都巡抚使的沈道源根据巡查后掌握的一些“上无路”的情况上奏称:“自甲山至下(上)无路口子,道路遥隔,虽有贼变,不及救援……(请求)于(上)无路口子,建邑置守,镇抚边民。”[3](第3册605页)尽管此时尚未有“贼情”在此地出现过,但是这仍然成为其被再次提起设邑的由头。只是,此奏被公布讨论时依旧未得到朝鲜王廷的支持,反倒以“其为地硗隘瘠薄,不可以耕种,非民可居之地;又建邑置守,则当充乡吏役使之人,民必生厌,且力有所不堪”[3](第3册605页)为由而被否决,最后仅仅拟定了“三水以下割属闾延”、[3](第3册605页)由平安道都节制使管防的权宜之策,而这在上文阐述扩大后的闾延郡辖域时也曾略有提及。那么,勿庸置疑,这个权且将“上无路”等三水以西地域划给平安道闾延郡管辖的草率决定,自然也将饱受质疑。因为若不单独设邑“中转”,则该地域东、西居民往来还是不便,尤其是临近三水地界的居民去所属闾延邑城将更加困苦,即仍与其最初隶属于咸吉道甲山郡时的“弊病”一样,故而不久便有议者提出还是将该地域“还属甲山”[3](第3册641页)为宜。但如此一来,等于此前所议完全回到原点,所以继而又有议者更重提上无路设邑之事,称“(上)无路之地,介于闾延、甲山两邑之间,土地人民不下闾延、慈城;別置县邑,以固边围,庶为便益。”[3](第3册641页)可是,朝鲜王廷鉴于本来就唯恐除之不及的“南道赴防之弊”南道赴防,是朝鲜王朝在北方两道边地长期以来难以彻底解决之弊。其中,尤其以平安道“四郡”之地最甚。“闾延防御,当春夏水涨之时,贼未得渡江,足为天险。虽无他州之军,可以守城,若天寒冰合之时,则守御之兵不可孤寡。是以每當当冬月,移牒诸州,加遣军士。于是行斋居送,送父別夫,忧愁郁悒,人心不安,是固可恤也。而又南道赴防之军,寄宿食贫,体倦神疲,不待敌锋而锐气先摧。”(《朝鲜世宗实录》卷六十七,十七年一月丁酉)为此,朝鲜王朝一直在寻求较好的解决此弊之法。比如,世宗王就曾提出:“稽之于古,选募强壮以实边疆为土兵,谓之乡弓手,寇来则战,敌退则耕。且备谙山川形势,应赴无滯,故又谓之熟户。其便捷骁勇,冠于诸军,历代赖之,俱有显效。今欲仿此,徙民入居,因作乡兵,诚为切务……徙民实边,以纾北顾之忧,永保边疆之策。”(《朝鲜世宗实录》卷六十七,十七年三月辛丑)即要以“移民实边”及对边民实行“寓兵于农、兵民合一”的方式来逐渐取代南军赴防,而朝鲜王朝也的确向平安道进行了数次移民,最终取得了量减不少赴防军的显著效果,可并未达到完全取缔之目的。而这正在于免除赴防军首先要以不损害当时边防的稳固为前提,甚至有时为了防御大局还要酌情增加一些赴防军。不过,鉴于南道赴防的危害性,朝鲜王朝对赴防问题的处理往往还是较为慎重的,即能避之则最好避之。,认为“若于(上)无路別置城堡,则须以南道军人守护,其弊不小”,[3](第3册641页)从而也就又一次否决了该地置邑的提案。结果,这就造成“不置邑或者置邑皆有弊病”的矛盾局面。在如此状况下,经过对矛盾两议的一番取舍,君臣们最后竟合计出了将“闾延附近处割属闾延,甲山附近处割属甲山……无南道军人往还之弊,亦优闾延、甲山守城之卒”[3](第3册641页)这样仅改进三水以西“上无路”等地的归属划分而照旧不提置邑之事,即以不进行南道赴防为代价来换取有限地缓解以上东西往来之弊的牵强结论,并就此施行。

待到1437年的“丁巳婆猪之役”丁巳婆猪之役,即发生于世宗十九年九月间朝鲜王朝针对建州女真李满住部的第二次军事征伐行动。相较于上次“癸丑婆猪之役”而言,此次朝鲜王朝仅出动了七千余人的大军,但仍采用突袭的攻击方式。不过,因李满住所部早有防备,朝鲜王朝最终所获战果大不如前。关于此次战役的详情,可参阅王臻的《朝鲜前期与明建州女真关系研究》(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第84—86页。后,上述“上无路”之地总是不能获准置邑的处境才逐渐发生了转变,而这正与建州女真接连“复仇”的背景相关:继上述小股女真“复仇”以来,公元1435年年初突发了“吾良哈二千七百余骑来围闾延城”[3](第3册608页)的大举“复仇”事件,由此为始至“丁巳婆猪之役”发生前,女真共五寇闾延辖域内的多个地方。侵寇时间已无论冬、夏,其侵寇数量从20余、数百余直至两千余。其中有一次竟是在闾延城以东的“薰豆”,薰豆,也称“薰头”,据《新增东国舆地胜览》(卷五十五)“平安道·江界都护府·古迹”条载:“薰豆堡,在古闾延东四十里”。也就是说,其位于闾延郡治以东不远之地。据梁泰镇的考证,相当于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章兴洞(里)的位置。由此给了朝鲜君臣们一种似乎大有“直逼”、“上无路”之势的感觉。如此无休止、打乱时间定式且出其不意的侵寇,让世宗王深感“奸猾之徒,务要报复,防御虚疎,过涉难易,无不细探,每出不意,乘虚突入”。[3](第3册642页)这使得世宗王怒而发动了第二次“征伐婆猪之役”。可结果不但依然未能保证边境的安宁,反而招来了女真更加疯狂的入侵,涉及地也从此前基本在鸭绿江中、上游南岸的闾延、江界等地扩大到了中游的碧潼等地。[3](第4册117页)甚至朝鲜王朝还收到了李满住要率部攻击朝鲜使臣于东八站路的传言东八站是朝鲜使臣燕行朝贡时,从鸭绿江下游西岸至明辽东都司城(辽阳)之间途经的辽东驿站。据《朝鲜世宗实录》(卷七十九)“十九年十二月辛巳”條载,朝鲜王朝收到回还的圣节使李宣及通事高用智所闻消息,称“李满住所送(赴明)野人等每见用智等曰:‘汝国何故伐我乎?吾等将害汝于东八站路矣。”,这更令君臣们感觉在鸭绿江下游南岸的边防亦或有威胁之感。也就是说,在朝鲜君臣们的意识里,从此几乎整个鸭绿江南岸皆已成为边防紧迫之地。而正是他们这种对于女真随时随地来侵的全面危机感的剧升,遂转化成为促使其不得不对平安道各边防之地都要同样均等固防的压迫力。换句话说,朝鲜王朝针对平安道的边防不仅在力度方面将提升至以往以来的最高水平,而且此前筑城备防的总方针在实施时实际更多地侧重于平安道东北部闾延、江界等地的现象至此将完全改变,即开始迈入到在平安道边地各处皆要重点布防并统一筹划、整体安排以实现真正符合全盘城防造筑总方针的防御新阶段。

有鉴于此,朝鲜王朝以执行兵曹从先前崔润德所议崔润德作为专使主导平安道边防期间,虽一直力主筑城,但实际却进展缓慢、未成体系,尤其因其“冬(才)出镇以为声势,夏则不然,因此士卒怠弛”(《朝鲜世宗实录》卷七十二,十八年五月庚寅),而建州女真为了“复仇”却偏偏多选择夏季以求趁机入侵,由此才导致上述平安道边防被连续侵寇事件的发生。结果,崔润德因此也被宪司弹劾,遭到了左迁以及免去平安道专使的处分;而正因为如此,崔润德在反思之后提出了“自闾延至义州三十余处……渐筑石堡可也”(《朝鲜世宗实录》卷七十四,十八年七月壬寅)的设想,受到了世宗王的关注,成为后来平安道全面进行沿江防御系统工程建设的先声之一。中吸纳而来的“自闾延至义州各口子……来戊午(1438年)正月(皆)始造筑石堡”[3](第4册118页)之策为标志,根据全局要求在平安道边地各处遂广泛地展开了系统性的筑城设堡工作。而在其中,又正是得益于如此这般大势所趋的“连带”效应,作为本非且事实上也一直不是边防危机涉足地的“上无路”之地,随着此时全面兴建城、堡之机,亦得到了被“筑(成)闾延府上无路石堡”[3](第4册190页)的待遇,甚至仍因长期不失于被关注而成为了较早被加筑石堡之地之一。

筑堡后的“上无路”,被朝鲜王朝指定为“(闾延府)所温梁以上居民”[3](第4册197页)冬节入保防范之地,所谓“冬节入保”,就是在冬季江水结冰、女真易寇之时,让江边居民入保附近石堡或邑城,坚壁清野,以求保护。由此也就衍生出诸如入保程途的远近、居民难以安业、入保之处防御稳妥与否等问题,这就是“冬节入保之弊”。并且随着朝鲜王朝沿江全面防御格局的加速布置而注定会被独立置邑。1440年,朝鲜王朝委派了前述平安、咸吉两道都体察使皇甫仁,令其统一负责包括“长城”行城、各镇各堡等工程在内的两道全部边防工作的巡察与布局,这是两道已沿江成体系防御加速实施的标志。就在皇甫仁首次出发去两道边地之前,在其所携带的众多巡边任务中便包含了关于“上无路”、“江边置邑便否”[3](第4册272页)的问题。自此半年后,回还后的皇甫仁针对该问题指出:“自闾延府距上无路二百余里,其间道路险隘,人马不得并行,闾延往来极为艰苦。及至冰合,则寇贼可畏,脱有缓急,闾延不及救援。上无路以上甫山、厚州等处闲旷平衍、土地沃饶,皆可居之地也。请于上无路置邑为便。”[3](第4册307页)显然,这是基于全盘防御的考量而连带将其实无虞的“上无路”一同布防之时,为了保证救援及时才提出置邑之请。其所依据的仍是道远的问题。如此岂不是与上述沈道源曾经的提议大体一致?那么,是否依旧还会遇到“南道赴防之弊”?事实上,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由于朝鲜王朝已实行的“移民实边”政策, “南道人民入居(平安道边地),其数颇多,虽不添南道之兵,可能守御”。[3](第4册197页)何况在全盘防御尤其是沿江已成体系防御的要求下,平安道正逐渐建立起严密有序、系统完备的各类城防设施,使得整条沿江边防线亦逐渐稳固,故而即便像“上无路”这样此前暂时有过“以南道军马量宜分定防御”[3](第4册197页)之类的情况其实,与“南道赴防之弊”相比,如前所述,边民入保的防御问题自然是优先于赴防军要考量的问题。故“上无路”在初设石堡之时因其距闾延城道远而不便于上述居民入保,才不得不暂时加派了一定的赴防军,正是基于当时受到女真数次入侵刺激的朝鲜王朝自觉该地防御尚未稳妥而要以防御优先的缘故。这也与先前的认识背景是截然不同的,先前提出在该地设邑时尚未达到这种边防形势,朝鲜议政府高层随之有了不便随意加派赴防军的认识。,至此也将大大改观,至少一般不会再因防御疏虞的顾虑而另加赴防军。此后除非边防特别紧要之地才有别加赴防军的可能,比如下文所述虞芮郡在设置的过程中就有此例。有鉴于此,朝鲜王朝这才决定,即“割闾延、孙梁、厚州等地民户置县”[3](第5册692页)改称茂昌,关于茂昌郡初设时所属民户,史料未详。不过,据史载其在公元1434年沈道源巡查后上奏称:“甲山郡三水以下居民一百三十七户,正軍七十一户”(《朝鲜世宗实录》卷六十六,十六年十二月戊午),共208户,这其中当还包括后来属于三水临近地域的民户,即当时在后来茂昌郡辖域内的民户应少于208户,加之以后又历经数次移民实边及流移民户的逃亡与刷还,故到茂昌郡初设之时的人数难以确定。而《朝鲜世宗实录·地理志》记载了其在1450年代“四郡”撤废前夕的民户数量则为127户。宣告了“上无路”至此以县的形式被正式批准独立成邑,管辖着由闾延府分出的大致相当于今朝鲜西起慈江道中江郡章兴洞(里)、东至两江道厚州江稍东之地之间的地域 。[1]茂昌设立后的辖域当时西起闾延薰豆、东至厚州稍东附近之地,而薰豆如前所述在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章兴洞(里),厚州以东近地,据笔者考证大致相当于今厚州江与长津江之间的地域。而到了两年后的1442年,茂昌仅在行政级别方面因“东西沿边并无县监”[3](第4册421页)而更被由县升郡,标志着其终设的完成。

三、虞芮郡的设立

茂昌郡的终设,使其成为了“四郡”之中第三个新设之郡。更重要的是,随着1440年皇甫仁去平安道进行系统、全面的城防工程建设而新

设以来,茂昌郡与先前所设闾延郡及慈城郡一起逐渐呈现出了协同拱卫后来所谓“四郡”之地的趋势。恰恰就是在这种形势背景的作用下,在伴随着茂昌郡设置过程的后期,“穿插”进行于此中的“四郡”之第四郡,即虞芮郡亦随之被迅速提上设置议程。

所谓“虞芮”,本为闾延郡(府)所辖之地,处于闾延邑城以西、慈城邑城以东之间,其具体位置据梁泰镇考证,相当于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土城洞(里)的位置。正是上文在阐述慈城郡时所提及的鸭绿江最紧要的中上游防段中所谓“重灾区”中的一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它在慈城、闾延二郡同沿江他郡趋于协防的进程中,一度成为了此二郡之中边患最“致命”的要害之地。只不过,“虞芮”在被提议设置之前,起初还涉及到了在其近北处的一个被称作“赵明干”的地方。据《新增东国舆地胜览》(卷五十五)“平安道·江界都护府·古迹”条载:“赵明干堡,在古虞芮(城)北二十五里”。即“赵明干”在虞芮近北之地。其具体位置据梁泰镇考证,相当于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长城洞(里)的位置。

由于“赵明干”及其附近之地,从其所处的地理环境来看,位于鸭绿江上游西北流向中的急拐弯处,又比闾延邑城更近于建州女真等居地,而且并非如慈城邑城那样距江尚隔有一段距离且城池坚固,[3](第4册197页)而是正处于江边即“越江则彼境”,[3](第4册3页)因而更利于女真入侵。同时,从其所居民户及防护的情况来看,这里虽为闾延郡(府)辖下的一处民户密居地,据史载,到1439年时的统计数据为“赵明干居民四十五户,虞芮居民二十一户,合六十六户”(《朝鲜世宗实录》卷八十六,二十一年八月壬辰)。正所谓“闾延赵明干比他口子,元居民户猥多,其所耕田亦且不少,故(曾仅)设置木柵防御”(《朝鲜世宗实录》卷八十九,二十二年五月壬寅)。但“所守军马(却)甚少”,[3](第4册3页)防御力量薄弱。所以说,此地因“陟入江曲,三面高山临压,(真乃)为贼窥伺之所,乘隙易入”[3](第4冊54页)之地。因此,早在上述女真五次连环“复仇”的入寇行动中,有三次便发生在其“易入”的“赵明干”之地。这三次分别发生于1435年7月、1436年5月以及1437年5月。对于这个“累被贼患,最利害之地”,[3](第4册71页)时任平安道兵使李蕆及监司朴安臣甚至崔润德皆认为此地难以防御而且距闾延邑城遥远难以救援,以至于纷纷提出了罢弃“赵明干”、尽徙其居

民于他处的退缩、清野之策。显然,对于这种类似于前述“六镇”中庆源镇在设置时曾遇到过的缩疆的情况,至少世宗王是万万不会答应的。果然,王廷高层皆认为“祖宗疆域,固当慎守,不可轻易退缩,今若退缩赵明干,则沿边口子必将援此,争欲退缩,其弊难禁”。[3](第4册54页)而相反,他们认为只要“尽心布置,使赵明干之民永免被掠之患”[3](第4册108页)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于是,伴随着上述“上无路”等平安道系统性的筑城设堡工作的全面开展,朝鲜王朝在1437年向“赵明干”特别加派万户管理后,便于次年首先在此构筑了石堡,以便于“虞芮、赵明干等处居民于(近旁的)赵明干石堡(冬节)入保”[3](第4册197页)防御。然而,对于这种坚守“赵明干”的精心的防御布置,朝鲜王朝内部却仍有不少官员心存疑虑。比如,上至议政府的一些官员依然认为“赵明干实是贼路要冲,虽筑石堡,然与邑城不远,且防戍军马不敷,救援为难。虞芮、赵明干等处居民,依前邑城入保为便”。[3](第4册222页)而下至闾延等地,也有当地边将在赞同了议政府所谓“救援为难”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闾延镇邑城果(也)是贼程要冲,防御最紧,分兵势难,故石堡守兵亦为不足,须发南道军马……实为有弊”。[3](第4册231页)也就是说,在他们看来,当前的“赵明干”还是守军兵力不足,即便已设万户石堡,也难保其作为边患“致命”地之万全。那样的话,救援或是赴防皆有弊,故依旧不让这里的民户恒居坚守为好。可如此一来,虽不再言退缩之辞,但“赵明干石堡今既劳民筑之,弃而不用,非惟示弱于贼虏”,[3](第4册222页)且“赵明干距邑城七十余里,则不可谓不远也,而山岭高峻、道路险阻,所居人民依前(冬节)入保本邑,则移徙之苦亦复如前”,[3](第4册222页)即又会产生所谓的“冬节入保之弊”,故此危害实不亚于缩疆之议,以至于当即遭到诸如兵曹的官员等一些持异议者们的反驳。世宗王也是这些反对意见的坚定支持者。这使得朝鲜王朝最终定议“加定军马一百五十名、刷入人民五十户以实防御”,[3](第4册284页)即选择以不惜产生“南道赴防之弊”也要首先免除“冬节入保之弊”的方式,鉴于该地乃边防最为要害处,后续连同其附近虞芮等地甚至又陆续增加了一些赴防军。史载,至1448年统计的数据显示,“虞芮南道赴防马兵二百十……步兵二百八十六”(《朝鲜世宗实录》卷一百二十一,三十年八月戊辰),即共有496名赴防军。执著地继续坚守在此地,此举在再现世宗王固守封疆、维护既得“北进”利益之决心的同时,可以起到借以彻底打消再有大臣或生退缩之念的作用。

不过,就在1440年世宗王启用皇甫仁主导北方两道边务开始到1441年两年间,坚守不久的“赵明干”却突然又遭遇了新的挑战,而正因如此,在上述包括边患“重灾区”在内的整个平安道边防工程全面兴建的过程中,也直接引出了虞芮的设置。此次挑战果然仍来自于外患的实践检验。先是,在1440年“四月二十三日,兀良哈二百余人入寇赵明干口子,掳掠农民七人、马三十二匹、牛五头,渡江而去”。[3](第4册283页)再是,在1441年“八月二十六日,吾良哈二十余人自闾延榆坡等处潛入虞芮口子,射殺逻卒,掳妇女六人、马七匹、牛四头。”。[3](第4册358页)尤其是后者,虽说在来侵女真人数及损失人畜数量上少于前者,但在涉及地域上却不再仅限于“赵明干”,笔者认为,这主要是因为朝鲜王朝鉴于女真屡屡来侵“赵明干”,故在皇甫仁进行“长城”行城等城防工程建设时,便优先构筑了“赵明干”行城,而既然这里受到如此重视,那么伺机而动的女真便想到了向其附近防御尚未稳妥处下手。而是扩大至闾延所属、“赵明干”附近的“榆坡”、“虞芮”等处。“榆坡”以及下面将提到的“小虞芮”、“泰日”等地,皆与虞芮一样在“赵明干”附近由远及近、南北沿江排开的当时闾延郡(府)所辖之地(可参阅《朝鲜世宗实录·地理志》卷第一百五十四,“平安道·江界都护府·虞芮郡”条),亦同属于上述边患“重灾区”内及下述虞芮郡终设后所辖之地。这在朝鲜王朝进行全盘防御建设以来是不可想象的,故朝鲜君臣们认为“虞芮等地绝无守护之兵,野人乘其虛弱突入杀、掳……以此观之,其他未尽布置之事亦必多矣”。[3](第4册358页)有鉴于此,朝鲜王朝接下来在1442年年初先是在鸭绿江南岸包括“闾延府薰豆、楸坡、下无路、榆坡、虞芮”[3](第4册393页)等在内的19处要害地加设了万户以便于各处镇守。后再以“虞芮”为中心,既筑“虞芮口子石堡”,[3](第4册404页)又“于闾延府小虞芮、慈城郡泰日等处设木柵置万户,(并)以南道各官军籍不付人四千七百六十四人充定”。[3](第4册409页)即便如此,朝鲜王朝却仍觉不足,继而更于1443年“以(虞芮)口子距本郡遥隔”[3](第5册692页)而“于虞芮置邑,以赵明干等二里、慈城泰日等各里居民合一百八十户割属,革虞芮、小虞芮等万户”,[3](第4册470页)即标志着“四郡”中的最后一郡——虞芮郡至此终设的完成。而完设后的虞芮郡亦大体如此前所设的慈城、茂昌二郡一样,管辖着基本从闾延郡(府)划分而来的大致相当于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北起湖下洞、南达上仇非之间的地域。虞芮郡完设后的辖域当时北起闾延“下无路”、南达慈城“泰日”(包含在内)近旁稍南的慈城“小甫里”(《朝鲜世宗实录·地理志》卷第一百五十四,“平安道·江界都护府·虞芮郡”条)。其中,“下无路”即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湖下洞(里),而“小甫里”据梁泰镇考证位处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慈城江口稍北的上仇非。此外还需指出的是,正如前述,既然“泰日”等地被划归为虞芮郡辖属,那么慈城郡的辖域北界亦随之发生了略微的变化,即慈城郡从此北止处相当于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上仇非,而南界不变。同时,又因“四郡”中的慈城、茂昌、虞芮三郡的辖域皆已确定,则被分割后的闾延郡辖域(闾延郡被分割前,管辖着西起今朝鲜慈江道慈城江口稍南的照牙洞,东至上述茂昌郡东界的广袤地域),最后当变为西起“下无路”、东至“薰豆”,即相当于今朝鲜慈江道中江郡从湖下洞(里)直至章兴洞(里)之间的地域。

四、结语

纵观慈城、茂昌、虞芮三郡的设置过程:

自1433年“癸丑婆猪之役”以来,随着建州女真“复仇”行动的步步紧逼,以及朝鲜王朝迫于边防的威胁与压力而逐渐将力主于鸭绿江中、上游南岸的边防布置,扩展成为为全盘防御而进行的系统性的各种边防工程中,慈城郡、茂昌郡、虞芮郡先后应运而生。

首先新设者为慈城郡。1433年,朝鲜王朝在征伐之后,担心女真或有大肆“复仇”寇掠之举,便在防御最紧要却又因相距隔远、不及救援的闾延与江界两邑城中间之“慈作里”,首先新增设慈城郡,并在分割了闾延邑城以西之辖域后,完成了其终设。

其次为茂昌郡的设立。它的所在地,初名“上无路”,位于闾延郡与甲山郡三水地界之间。该地域并非防御紧要之地,却与慈城郡一样,因闾延与三水隔远、不利防御的问题,而在平安道边防建设逐步加强的形势下,为朝鲜王朝所不断关注。1439年,先构筑了石堡。1440年,又独立设县,由此才改称茂昌,并分割了闾延邑城以东之辖域。1442年,升格为郡,完成终设。

最后对于虞芮郡而言,它的设置,得益于其附近的一个叫“赵明干”的地方。因“赵明干”屡遭女真侵寇,边患形势严峻,且亦有救援不便的问题,朝鲜王朝不得不加紧此地的防御布置。为此,朝鲜王朝先后于1437年及1438年在该地设万户、筑石堡。但随着平安道于1440年之后进入全盘防御的阶段,朝鲜王朝却又另以该地附近所谓“虞芮”之地为中心,先于1442年筑虞芮石堡,又于1443年新设虞芮郡,以便对其兼管。而正因如此,在进一步分割了闾延邑城以西之辖域后,完成了虞芮郡之终设。

综上所述,一方面,以上三郡的设立或是源于忧虑女真“复仇”之因,或是道途险远不便之因,或是要隘而倍受边患之因。但总体来说,皆是在考虑到了所在地边防虚悚且救援不利的情况下,亟需设置城防、占领边关要地以达到清除防御空当、紧凑边防之目的的緣故。同时,在这个缘故的推动下,朝鲜王朝不自觉地便将闾延郡所属广袤的辖域进行了深入地开拓及开发,以至于总体呈现出一个逐步分割闾延辖域的规律性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朝鲜王朝得以将其先前在鸭绿江上游南岸新设闾延郡进行试探性拓疆的初衷,通过将原闾延郡辖域一分为四,即正式变为“四郡”之地的方式,逐渐使之变成了稳固、不可动摇的郡县的历史事实。更重要的是,这种为了防御而“不自觉”的做法甚至被“推广”到了整个鸭绿江南岸地区,并最终以完善构建“鸭绿江沿江防御体系”的方式,彻底确立了朝鲜王朝在这里的疆域所属。

参考文献:

[1] 刘阳:《朝鲜王朝北方“四郡”之闾延郡设置考》,中国朝鲜史学会2015年学术年会论文集。

[2][韩] 《燃藜室记述》卷之三,“世宗朝故事本末·讨野人”条,《清初史料丛刊》第十三种,辽宁大学历史系1980年。

[3][韩] 《朝鲜世宗实录》,首尔: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1970年。

[4]刘阳、金成镐:《“庚寅事变”始末之再考察》,《韩国研究论丛(第二十七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

[责任编辑全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