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牛肃《纪闻》的三种叙事方式

2017-04-13 20:08殷洁
绥化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创作

殷洁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1331)

试论牛肃《纪闻》的三种叙事方式

殷洁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1331)

牛肃的《纪闻》是唐代最早出现的具有传奇作品的小说集,但目前整部小说集叙事方式研究还不够深入,仅局限于典型性的单篇作品研究。《纪闻》是志怪性质小说和传奇特色小说的融合体,文本本身包含不同层次的叙事手法,文章通过对小说集作品分类发现,《纪闻》具有实录、描写、敷衍等三种叙事模式。

纪闻;叙事模式;叙事特点;创作心理

牛肃原籍京兆府泾阳县(今属陕西),后徙怀州河内县(今河南沁阳县),约生于武后圣历前后,卒于代宗时,官至岳州刺史。牛肃所作《纪闻》十卷,根据《纪闻》本身所提供的信息,大可以推算出《纪闻》写作和完成时间应该是玄宗或肃宗时期。但今已不见全帙,只有《太平广记》等书录存126余条。

因《纪闻》原书久佚不传,很少史书或典籍中能够看到《纪闻》全卷,现在只能从《太平广记》里窥见《纪闻》的残貌。依据《太平广记》的记录,搜查到注明“纪闻”出处的有106处,但从少数的研究中表明是126处,通过比对,发现其中“记闻”“纪闻录”“记录”“纪闻列异”也都列入其中。我们仅选取带有“纪闻”和“纪闻录”标注的材料进行研究,所以,还是将106篇文章作为基础进行研究。《纪闻》是唐代最早出现的具有传奇作品的小说集,这种特殊的“身份”使它在小说史上产生重要的作用。但目前对于《纪闻》本身叙事特点的研究仅局限在单篇作品的研究上,比如《吴保安》等作品。可《纪闻》的创作特点往往则是由其叙事模式体现的,经过初步划分,106篇文章根据叙事情节、创作手法可划分为三种叙事模式:以《宇文进》《资州龙》《鼋啮虎》《武德县民》《菩提寺猪》为代表的实录模式;以《刑和璞》《王贾》《紫云观女道士》等82篇为代表的描写模式;以《洪昉禅师》《屈突仲任》《李思元》等19篇为代表的敷衍模式。

一、以纪实为特色的实录模式

《史记·封禅书》称:“厥旷远者千有徐载,近者数百载,故其仪姻然埋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1](P1355)牛肃将自己这部书命名为“纪闻”大抵也是此意。由此可见,牛肃最初的创作意图和创作手法都没能脱离唐初小说创作的模式——用史学家的态度记录真实的事件。因此,笔者暂且将这种创作模式叫做“实录模式”。通观整部《纪闻》具有纯实录性质的作品有5篇。

(一)篇幅简洁短小。实录性质的作品在篇幅上都比较简洁短小,短的不到40字比如《鼋啮虎》,最长的也就80字左右如《资州龙》。这一部分的作品是最能体现当时时代创作特色的作品即用简洁的文字记录所见所闻。显然,这种创作模式是非常成熟的,甚至是有些泛滥。《菩提寺猪》这篇作品总共不到50个字,牛肃在表现这样的宗教故事时显然不想通过夸张的手法渲染气氛,而是用极简的方式记录。

“唐开元十八年。京菩提寺有长生猪,体柔肥硕,在寺十余年。其岁猪死。僧焚之,火既烬,灰中得舍利百余粒。”[2](P670)

以上便是《菩提寺猪》的所有内容,通过内容我们可以抓住作者在创作时的些许心理,那就是对真实性的不可置疑。从《纪闻》的整体把握中,可以初步断定,这篇《菩提寺猪》是作者所听闻的事情,并非作者亲眼见到的,但即便如此,作者所展现的作用也极大的还原事件本身。真实性是此类作品的灵魂,再看《鼋啮虎》也是同样的道理。

“天宝七载,宣城郡江中鼋出,虎搏之,鼋啮虎二疮。虎怒,拔鼋之首。而虎疮甚,亦死。”[2](P3476)

(二)事件式的记录。纵观这5篇具有实录性质的作品,如果一定要找到它们的共同特点的话恐怕除了“短”之外,便是事件的完整性。时间+地点+主角+事件+结果,没有一个要素是不存在的,这也是当时小说创作的共性即突出记录事情的事件性。虽然篇幅短小,但是冲突还是有所表现。《资州龙》就是一个简单的记录看到龙的事件,下面进行一个简要的分析。

“韦皋镇蜀末年,(时间)资州(地点)献一龙,(事件)身长丈余,鳞甲悉具。皋以木匣贮之,蟠屈于内。时属元日,置于大慈寺殿上,(事件铺叔)百姓皆传,纵观二三日,为香烟薰死。(结果)国史阙书。是何祥也?”[2](P3437)

时间、地点、事件等要素一应俱全,故事有足够的完整性,从实录这个角度评价的话,这篇作品既有真实性又有趣味性,并且隐约宣扬的了作者的一些认识观。以上的几个简单的例子能够表现《纪闻》中实录性质作品的某些特点,但是经过简单的分析也可以初步察觉,实录性质的作品在《纪闻》中实际上是一种简单的继承,继承已有的创作模式,但是从这部分的比例来看,这些似乎也是作者即将要“抛弃”的部分,或是说在此基础上继续创作的部分。

二、以故事为重点的描写模式

在选取的106篇作品中,具有描写模式特点的作品占了很大部分,有82篇之多。相比较而言这类作品在直观上一个就是篇幅较长,另外一个就是突出事情的故事性。

故事性这种手法,实际上已经是对作者创作动机的“质疑”。在文章的最开始就已简要分析“纪”与“闻”的含义,这种分析不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从小说集的命名,就可以窥探出作者的心理。《纪闻》作者希望秉持着记录、实录的方式对所见所闻进行整理,这种整理是对搜集到的资料的简单罗列,但是仅仅罗列显然是不能够满足作者的创作心理,于是,在细枝末节上,作者进行了一种“填充”的活动。

(一)相对丰满的情节。在实录模式中有一篇文章叫做《武德县民》,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它的内容的话就是一个奇异事件。

“武德县逆旅家,有人锁闭其室,寄物一车。如是数十日不还,主人怪之,开视囊,皆人面衣也,惧而闭之。其夕,门自开,所寄囊物,并失所在。”[2](P2875)

这个事件重点想要表现“门自开,所寄囊物,并失所在”。这个奇异的事件上,但是作者没有进行过多叙述,因为作者在这篇文章中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整个事态已经形成。在《纪闻》中还有一篇作品是与武德县有关,叫做《武德县妇人》,主要是记录一名武德县的妇女在生完孩子之后就特别的饿,不停地吃东西,最后将自己刚生下的孩子吃了之后便死了的故事。这和《武德县民》一样都是奇异的故事,但是这两篇文章在创作手法上却有些差别,或者可以说是很大的差别。首先从篇幅上看,《武德县妇人》这篇作品360字左右,可以说比实录模式的5篇作品相加的字数都多,另外,增添了很多创作的元素,那就是相对丰满的情节。

我们可以从《武德县民》中看到这类模式的作品情节就是事件本身,没有过多的赘述。但是《武德县妇人》这篇作品,增添了很多的“配角”:妇人不在家的丈夫、剩下的孩子、妇人的婆婆和邻居家的老婆婆,而这些“配角”实际上是推动故事发展的。

另外,从情节上看,妇人在生完孩子吃了足够的东西之后“妇食,食无遗,而益称不足”[2](P2874)。然后“姑怒,更为具之。姑出后,房内饼盎在焉,归下床,亲执器,取饼食之,饼又尽”[2](P2874)。到最后“妇已食其子尽,口血犹丹”[2](P2874),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过程,是完整的表现出来了,通过丰满的情节实现了故事的完整性。除此之外,对话的加入,也使情节更加有力度。

“谓邻母曰:“此妇何为?”母曰:“吾自幼及长,未之见也。”姑方询怒,新妇曰:“姑无怒,(“怒”字原空阙,据明抄本补),食儿乃已。”(“已”字原阙,据明抄本补。)因提其子食之,姑夺之不得,惊而走。……因谓姑曰:“新妇当卧且死,亦无遗。若侧,犹可收矣。”[2](P2874)

这种对话方式既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也包含了主人公的自言自语。对话的加入就使事件本身更加生动了。由此我们也可以试着深入地多问一句,这些对话,是作者原本不动的“搬运”还是作者有意识的“填充”?现在看来,这是一种填充活动,作者的创作初衷没有改变,仍然是以纪实为主,但在如何表现“实”上,作者还是动了些脑筋。

(二)逐步增添的细节描写。在实录模式中,细节描写几乎为零,但在描写模式中,细节描写出现的频率就很高了。出现这种结果是与作者想要表现事件的故事性有很大的关系,因为要有故事的完整性和趣味性。一些心理、外貌、环境、对话甚至是结构的编排都需要加入事件中,因此这种模式是对实录模式的扬弃。关于结构这一方面,在实录模式中,事件的发生、叙述都是直线的,都是单一的,事件只有一个,线索也只有一个。但是在描写模式中,事件的结构有的发生了变化,事件仍然只有一个,但是线索却是多个或是并列的,比如:

“唐先天中,许州杜生善卜筮,言走失官禄,皆验如神。有亡奴者,造杜问之……复有亡奴者见杜生,生曰:“归取五百钱,于官道候之,见进鹞子使过,求买其一,必得奴矣……遂往折之,乃见亡奴伏于树下,擒之。”[2](P484)

《杜生》的故事主要就是突出杜生善于卜卦这个事实,但是故事的结构采用的是两条线索并列的方式,实际上是为杜生善于卜卦增添证据,除此之外,在描写上更为传神。

其使异之曰:“鞭吾不惜,然无以挝马,汝可道左折一枝见代,予与汝鞭……使者异之,以副鹞子与焉。将至手,鹞忽飞集于灌莽。”[2](P484)

经过以上的对比和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作者的创作意图已经凸显,但实录模式上的描写模式,在很多细节上是比较生硬的,人物性格的塑造也并非健全,基本上没有“虚”的成分的出现。这种局面的形成可能是作者创作心理的自我斗争和创作欲望的压制,因为当时整个文化背景都是在“实”上耕耘。

三、生动活泼的铺衍模式

在上文中有提到不论是实录模式还是描写模式,更多的成分是在“实”上面,实录模式不用说,“实”是其创作的核心,描写模式虽然填充了很多灵活的因素,但是创作结果上还是有些生硬。但是在《纪闻》小说集中,有这么19篇作品确实脱离了实录模式和描写模式,甚至不能简单的说是在这两者模式基础上的创作方式,因为这些作品已经具有较为成熟的创作特色,已经能够生动活泼地陈述事件、描写事物。这种创作模式称之为铺衍模式,在这种模式中,事件已经不再是撑起整篇文章的核心,事件已经成为文章创作的线索,是作者创作的素材,这个模式下形成的作品,已经是作者完全“创作”出来的。而这种模式的特点比较集中地表现在虚与实的结合以及冲突的情节设置上。

(一)虚与实的结合。以史学家的身份去创作的时候往往会被这种身份所束缚,因为这是一种身份、出身,但是如果能够大胆地利用这种身份,再往前稍微迈一步的话,创作往往将大放异彩。《纪闻》的作者牛肃是经过创作内心的挣扎的,但是创作有时是在无意识的形式下发生的,这时候作者的文化素养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虚”更难创作。在以《洪昉禅师》《屈突仲任》《李思元》等19篇代表中就很好表现了虚与实的结合以及作者的创作功底。经过总结之后,我们发现很大程度上作者“虚”的表现都是在描写鬼神精怪上。比如:

“忽所居南墙,有面出焉,赤色,大尺余,跌鼻睔目,锋牙利口,殊可憎恶。”[2](P2870)

又如:“身如狗,项有九头,皆如人面,面状不一,有怒者,喜者,妍者,丑者,老者,少者,蛮者,夷者,皆大如拳,尾甚长,五色。”[2](P2868)

下面将以《洪昉禅师》为例进行详细的说明。首先还是要说明一下这篇文章的篇幅,因为篇幅的大小可以认为是看待作者创作能力的一种证据。《洪昉禅师》将近3000字的原文,由此试想一下,如果仅是记录时间本身,如何能够达到近3000字的长度,这里必然通过很多情节的设置以及细节的描写对事件进行辅助,试从《洪昉禅师》文章本身进行分析。

洪昉禅师是一位自幼出家,证果得道的大师,文章主要讲述了洪昉禅师分别来到地府、天庭和人间讲经的经历。虽然这是一篇宣佛的作品,但是仍然不能掩盖作品的文学性。首先,关于三个场景的设置,就体现了虚与实的结合。因为是宣佛,可以推断出,当时佛教兴起,所以要宣佛,那么,地府和天庭这种神仙体系的场所自然会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这就是一种“虚”的设置,而人世间确实实实在在的,所以这是一种虚与实的结构。再次,在如何体现地府、天庭与人间不同,作者用了很多的笔墨进行了环境描写。比如在描写天庭时:

“夤缘枝间,自叶流下,水如乳色,味佳于乳,下注树根,洒入渠中。诸天人饮树本中泉,其溜下者。众鸟同饮。以黄金为地,地生软草,其软如绵。天人足履之,没至足,举后其地自平。其鸟数百千,色各无定相。”[2](P631)

以黄金为地,软如绵的草地,乳汁样的水等等这些在人世间是看不到的。根据上文的描述,作者创作的来源是所见所闻,这些环境的描写有可能是作者听来的,但是这样文学性的记录确实作者自身创作的。

再看有关人物的描写上:“遥闻大声呻(呻原作叫,据明抄本改)叫,不可忍听。遂到其旁,见大铜柱,径数百尺,高千丈,柱有穿孔,左右傍达。或有银铛锁其项,或穿其胸骨者,至有数万头,皆夜叉也。锯牙钩爪,身倍于天人。”[2](P631)这些是对夜叉的描写,也包含了作者的一些想象在里面。与此相似的描写还有很多,不仅仅是在《洪昉禅师》这一篇文章中,在铺衍模式中,很多作品的构思和行文都是虚实相间。

(二)冲突的情节设置。在描写模式中,丰满的情节设置是描写模式的一个特点,但在铺衍模式中,作者已经不再满足于情节的丰满,而是通过设置冲突的情节来表现故事本身。比如《僧韬光》《僧仪光》,事件的主角都是僧人,但实际上描写的是鬼的故事,虽然涉及的故事与僧尼的生活没有联系,但却用僧尼的身份与鬼形成身份冲突进行创作。再如《周贤者》《和和》中主人公周贤者、和和因为擅长占卜,预测吉凶,便主动问受害者索要钱财为其消灾。再如《李思元》中地府的官吏向李思元索要钱财成功,就在抓阄环节上使计让李思元逃脱这种人性的冲突。《屈突仲任》写到地府后遇到的判官是自己的姑父。《李虚》篇章中李虚死后在地府遇到的是曾经的工作搭档这种人物设置上的冲突等等,都是作者有意创作的证据。另外,倒叙、插入、对比、夸张等手法的运用增添情节的冲突性。比如文章《法将》通过两名僧人的对比,来表现人不可貌相的结论。

“长安有讲涅槃经僧曰法将,聪明多识,声名籍甚。所在日讲,僧徒归之如市。法将僧到襄阳。襄阳有客僧,不持僧法,饮酒食肉,体貌至肥,所与交。不择人。僧徒鄙之。见法将至,众僧迎而重之,居处精华,尽心接待。”[2](P629)

作品本身除了体现一定的时代特征之外,最重要的是它反射出作者的创作心理,表现了作者的“挣扎”。但正是因为牛肃这种高妙地文章处理能力,才使《纪闻》本身具有出彩的一面。

结语

通过上述论证,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牛肃的《纪闻》在创作上并非单一模式,明显带有模式改变的痕迹;第二,在上文论述的三种叙事模式中,实录模式是过渡,描写模式为冲破,敷衍模式走向成熟;第三,敷衍模式的叙事手法是《纪闻》作品集中最能表现作者创作才华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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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刘响.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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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夏广兴.牛肃与佛教[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3).

[责任编辑 王占峰]

On Three Kinds of Narrative of NiuSu's“JiWen”

Yin Jie
(School of Literature,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1331)

NiuSu's“JiWen”is the earliest works of legendary stories of the tang dynasty.But at present the whole collection narrative research is not deep enough,only limited to the typical works of a single study.“JiWen”is the nature of the mystery novels and legendary novels.The text itself contains different levels of narrative.Through the collection work classification,“JiWen”has three narrative patterns with the register, description,and expound.

“JiWen”;narrative pattern;narrative features;creative psychology

I206.2

A

2095-0438(2017)05-0066-04

2016-11-06

殷洁(1988-),女,江苏徐州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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