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辉,俞田荣
(浙江农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临安 311300)
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与儒家生态思想的契合及其价值
杨嘉辉,俞田荣*
(浙江农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临安 311300)
当今时代发展问题的生态化转向已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生态文明由此成为全人类的共同诉求。作为最具有代表性的两种生态观——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与儒家生态思想,虽然产生的时代背景相去甚远,但二者在生态自然观、生态实践观以及生态理想观等方面具有相契合之处,这不仅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深入发展提供了依据,为儒家生态思想的现代性转化提供了契机,也有利于促进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顺利进行。
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儒家生态思想;契合;价值
马克思主义理论是指导我国建设和发展的科学理论,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是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不断中国化的具体表现和重要实践成果。马克思主义生态观认为,人与自然之间是对立统一的关系,人类在改造自然的实践过程中应顺应自然发展的客观规律性,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共同发展、共生共荣。而在不同的时空背景下,我国古代儒家文化中早已有了生态思想的萌芽与发展,儒家生态思想主张“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尊奉天时、合理利用自然的实践观,倡导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与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有不谋而合之处。
对人与自然两者之间关系的探索与研究是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的逻辑起点。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人与自然之间不应该是主客二分的对立冲突关系,而是一对辩证统一的整体,二者相互联系、相互作用。正如马克思所说:“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1]161人类是随着自然长期进化与发展而产生的,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必须依赖于自然所提供的各种资源。对此,恩格斯也指出:“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2]66同时,人具有主观能动性,在同自然交往的各种实践过程中又不断地对自然进行着改造。由此可见,在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视野下,人与自然是辩证统一的关系,人类应该尊重自然、爱护自然,这同时也是在爱护人类自身。这就有力地批判了西方自工业革命以来日渐形成的人与自然对立、主客二分式的思维模式,同时与人类中心主义盲目倡导的一切以人类利益为尺度的错误观念划清了界限,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建立在唯物辩证的科学基础之上。
在我国儒家生态思想中,人与自然的关系被表述为“天人合一”。“天人合一”作为中国古代哲学的基本命题,并不仅仅包含在儒家思想中,在其他学派的思想中也有诸多体现,但在作为主流的儒家思想中得到了最完整的阐述。“‘天人合一’主要有两层基本意思: 一是人与自然共存于宇宙大天地中;二是人与自然息息相通,互为一体,人应顺应自然以达致天人和谐。”[3]19-22在儒家自然整体论的视野下,宇宙被看作是万物的本体,人和天都存在于宇宙之中,紧密相连,不可分割。第一个明确提出“天人合一”的学者是宋代的张载,“儒者则因明至诚,因诚至明,故天人合一”。(《正蒙·乾称》)张载把与天道相合认为是儒者的应有之义,体现了对自然的尊重。早在张载之前,孔子、孟子的思想中已有了“天人合一”思想的萌芽。“天何言哉,四时生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这里的“天”指代的就是自然界,人类同其他生物一样,都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因此人不应违背自然发展的规律。“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季氏》)孔子把畏天命列在三畏之首,对自然之天怀有内在的敬畏之心,这体现了孔子“知命畏天”的生态自然观,也是“天人合一”思想的具体体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为,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况于人乎,况于神乎!”(《易经·文言传》)在古代农业文明时期,由于人类对自然界的奥秘和发展规律知之甚少,且人类的生存与生产活动多是被动地依附于自然,因此对自然怀有敬畏和崇拜之心,其中虽然带有鬼神论的虚幻色彩,但抛开表象,仍然可以看到对天地自然的尊重和天人相通的思想。
由上可见,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与我国儒家生态思想在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上具有相契合之处,都倡导人应尊重自然的价值,追求与自然的和谐与统一,而不是盲目地征服、奴役自然。这对于今天的我们应如何处理日益严重的生态问题,走出生态危机的泥淖具有重要的思想引领作用,有助于人们树立正确的生态环保观念,在日常生活中规范自身的行为,减少对自然环境的污染和破坏。
生态实践是相对于现实社会发展中的生态问题而提出来的,它旨在改善人类实践过程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模式,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共生共荣。在马克思和恩格斯所生活的年代,生态问题虽然不像现代社会如此突出和尖锐,但马克思、恩格斯在运用唯物辩证法和唯物史观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生态问题的过程中,逐步形成了科学的生态实践观。其主要观点包括以下三个方面:首先,合理的物质变换是化解生态危机的重要路径。所谓物质变换,指的是“生物与自然环境之间所进行的以物质、能量和信息交换为基本内容的有机联系”[4]17。人与自然之间合理的物质变换是两者得以保持和谐、统一的基础和前提条件。马克思、恩格斯在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工农业生产情况进行具体考察后指出,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使得平衡的物质变换循环出现了断裂,导致了生态问题的日益严重。由此他们主张,摒弃盲目逐利、破坏自然生态的行为,维持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平衡。其次,人类在实践中应遵循、顺应自然发展的客观规律。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实践是人类改造客观物质世界的行为总和,是人与自然之间进行物质变换的桥梁和中介,在从自然界获得资源的同时也在对它进行着改变。人是能动性和受动性相统一的自然存在物,人类在改造自然以满足自身需求的同时要顺应自然本身发展的客观规律,以自然生态环境的承载力为基础,否则就会导致自然生态的失衡和破坏,反过来影响人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对此,恩格斯曾进行了告诫:“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5]383最后,通过发展生态科技和循环经济来解决生态问题。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经济理性支配下的资本家们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利用先进的工业科学技术对自然资源与环境进行掠夺和破坏,导致自然生态原有平衡的破坏,最终演变成生态危机。而科学技术本身是中性的,其产生作用的好坏取决于使用它的方式,生态危机爆发的原因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对科学技术的滥用。因此,马克思主张发展生态科技和循环经济,利用生态科学技术手段对工农业生产的废弃物进行循环利用,同时减少对自然生态系统的污染,以达到修复和改善自然生态环境的目的。这是我国坚持走新型工业化道路、大力发展循环经济、绿色经济、促进经济结构转型和优化的重要思想来源。
在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实践层面,儒家倡导的是在“天人合一”基础之上的“制天命而用之”,可以理解为掌握和了解自然之天变化发展的规律性,进而主动遵循和利用它,追求天与人之间的和谐。这与近代人类中心主义倡导的以人的利益为中心和尺度,征服和统治自然的观念截然相反,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一种扬弃和超越。具体来说,“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在实践中的原则体现为:尊奉天时、用有节度。“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易经·文言传》)尊奉天时指的即是人的行为应遵循自然运行变化的规则,遵循四季交替的时序规律,不能违背它。孔子提出“钓而不纲,戈不射宿”的主张,并认为,“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礼记·祭义》)在孔子看来,人类对动植物等自然资源的使用要有节制,且遵循时令规律,不能随心所欲地对自然进行竭泽而渔式的攫取和掠夺,并从伦理道德的角度对人们进行了劝诫,这体现了儒家顺应和保护自然的深刻思想。孟子说:“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孟子·梁惠王上》)孟子从君王统治之道的角度,强调人们要尊重自然规律,对自然资源进行可持续的开发与使用,才能使人民安居乐业,国家长治久安。儒家的这种实践观把对自然资源与环境的关怀和个体的道德素养追求相融合,不仅具有深刻的生态向度,也体现了生态审美和价值的统一。
由上观之,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与儒家生态观在实践的维度上实现了第二次契合,它们都强调在人与自然相处关系的模式中,人具有主动性,但这种主动性在实践中的发挥必须以自然客观规律为限度,否则就会遭到自然规律的惩罚。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要想从根本上解决生态危机,必须对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社会制度和生产方式进行变革,废除资本逻辑的统治。他们指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方式下,“劳动为富人生产了奇迹般的东西,但是为工人生产了赤贫。劳动生产了宫殿,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棚舍。劳动生产了美,但是使工人变成畸形”[6]54。正是这种异化的生产关系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异化,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失衡和对立冲突的加剧。这样的恶性循环使生态问题日益严重,最终演变成生态危机,因此也有学者指出,生态危机是一种人性的危机。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要想克服生态危机,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需要对我们的到目前为止的生产方式,以及同这种生产方式一起对我们的现今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7]561。而这种变革的目标则是建立共产主义社会,“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1]185-186。因此,马克思主义的生态理想观可以概括为:通过对资本主义制度和生产方式的扬弃,建立理想的共产主义制度,实现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双重和解,达到人的全面发展的理想境界。
儒家的生态理想则是建立大同社会。《礼记·礼运》中阐述了大同社会的构想:“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在大同社会中,政治秩序稳定,人民安居乐业,且作为社会个体的人的道德水平也得到极大提高,人不必为了个体的私利而损害社会和他人的利益,这与当今所倡导的生态和谐社会的理念不谋而合。可以试想,在这样的理想社会中,人的物质、精神需求都得到了满足,与自然之间的利益冲突被消解,也就不会为了追逐经济利益而对自然进行盲目、大规模的掠夺和奴役。因此,虽然大同社会的字面表述上似乎不包含生态理想,但究其实质,我们可以发现它蕴含着深刻的生态向度。
客观上来讲,马克思主义要建立的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类社会制度发展的最高阶段,是社会主义社会的高级形式。而由于时空背景条件的局限,儒家所追求的大同社会理想是在封建社会制度基础上的改良和完善,似乎远远落后于共产主义社会的理念。但二者“都是对自身所面对的现实不足的一种克服和超越,都是立足于现实而又超越现实的理想建构”[8]23-30,都以人的发展为根本目的,体现了人文关怀。且从生态的视角来看,共产主义社会实现人与自然双重和解、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生态理想与儒家大同社会畅想的人伦和谐的生态目标殊途而同归。因此,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与儒家生态观实现了第三次契合。二者共同构成了我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和和谐社会建设的丰富思想资源。
面对资源约束趋紧、生态环境形势不断恶化的严峻形势,我国自十八大开始了大力建设生态文明的时代使命。这是当代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崭新实践,也是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中国化的重要理论与实践成果。
第一,为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中国化的发展提供了理论依据。产生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马克思主义何以能够在我国生根发芽,并成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指导思想和官方意识形态?马克思曾经指出:“理论在一个国家的实现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于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9]11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之所以能够迅速发展并不断深化,主要是因为它与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中国传统文化具有一定的内在契合性,使得它与中国人自古以来的某些价值观念相符合,满足了变迁与转型中的中国社会发展的需要。作为马克思主义内在组成部分的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它与儒家生态观的契合与相通使得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的中国化具备了深厚的生态文化土壤,这种相通的生态文化基因决定了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的中国化能够顺利进行并取得成功。二者都坚持以人为本,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自然观,遵循自然规律的实践观,构建超越性社会的理想观,共同促进了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生态文明理念的形成与发展。
第二,为儒家生态思想的现代性转化提供了契机。客观地说,产生于我国古代农业社会背景下的儒家生态思想由于缺乏科学、生态学的实证基础,把对人与自然和谐的追求建立在个体超越性的生态伦理道德的基础之上,缺乏切实而可行的实践路径,因此,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对此,学者康琼指出:“必须吸纳现代文明的批判理论,在强调儒家生态传统独特的文化价值的同时,又使这种价值不脱离现代化进程的主旋律,促使它实现从传统形式向现代化转换的时代超越。”[10]148-150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相契合,有利于儒家生态观吸收其科学、辩证的合理成分,克服自身的局限性,为儒家生态观的与时俱进和现代性转化提供了重要契机。同时,也有助于提升儒家生态文化思想在世界生态伦理体系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承传和弘扬中国特色的优秀生态文化,促进中西方的生态文化交流与互鉴,增强对我国生态文化的自觉与自信。
第三,有利于促进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深化与发展。生态文明建设作为一项系统性工程,需要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各个方面来协同推进与发展。但究其本质,作为主体的人的思想观念的转变才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培养适应社会发展、具备生态理性的生态公民是十分关键而迫切的任务。“生态公民,是指能够将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作为其核心理念与基本目标,依法享有生态环境权利和承担生态环境义务,其中也表现为具有参与生态环境管理事务能力并担任公职资格的人。”[11]47-48生态公民的人格模式倡导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共生共荣,关注人类文明发展的生态转向,它的培育是推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阶段。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与儒家生态观的契合,有利于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以本土化的形式在我国社会范围内的宣传与普及,与传统的儒家生态伦理观念形成互补,共同促进新型生态公民的培育与养成,提高国民整体的生态文明素养,从而推进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进一步深化和发展。
在我国全面建设与发展生态文明的光辉进程中,应坚持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根本指导地位,同时从传统的儒家生态思想中吸收经典、合理的成分,把二者有机结合,完善中国特色的生态文明思想体系。在促进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不断中国化的同时,也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生态智慧,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命题中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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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zeontheCombinationofMarxistEcologicalThoughtandConfucianEcologicalThoughtandItsValue
YANG Jiahui, YU Tianrong
(AcademyofMarxism,ZhejiangA&FUniversity,Lin’an311300,China)
The ecological turning of development has become an irreversible trend, and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has become the common demands of global human beings. As two kinds of typical ecological view, marxist ecological thought and Confucian ecological thoughts corresponds to each other in ecological view of nature, ecological practice and ecological ideal, though they are very different in era background. The combination provides not only the basis for the further development of Marxism in China, but also an opportunity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modernity of Confucian ecological thought and the promotion of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n our country.
Marxist ecological thought; Confucian ecological thought; fit; value
A811;X2
A
1671-8127(2017)06-0007-04
2017-10-10
2015年度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立项课题“生态性新型城镇化建设研究”(15NDJC209YB)
杨嘉辉(1991- ),男,河南驻马店人,浙江农林大学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专业在读硕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
*通信作者:俞田荣(1965- ),男,浙江萧山人,浙江农林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政治哲学与生态哲学研究。
[责任编辑郜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