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年 2月 10日晚 10点建群
谈话人:王单单 影白 芒原 杨碧薇 尹马 赵丽兰 一粒沙 唐果 张伟锋 尹祈晓 一行 铁柔 张翔武 任如意 胡正刚
主持人:祝立根
2月10日 8人聊
祝立根:大家好!拉大家进群,是《滇池》杂志四月的诗歌专号有一个谈话,比较松散即兴的那种。请各位对诗歌中的地域性,当代诗歌现场,个人诗歌写作等诗歌话题谈一谈,各抒己见!拜托拜托!
胡正刚:支持!
张翔武:好的!
赵丽兰:好的!
芒原:支持!
祝立根:谢谢支持呀!
杨碧薇:支持!
祝立根:杨碧薇、王单单,两位身在北京,能否先谈谈当代诗歌的诗歌现场?
芒原:赞同!
杨碧薇:我觉得当代诗歌现场就是立体的、驳杂的。说它立体,是因为各个阶层、各个层次的人都有参与;说它驳杂,是因为所依赖的文学资源不再单一化,产生的文本也有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面貌。总之是一派热闹气象。但要注意,这种立体和驳杂带来的另一面就是泥沙俱下。
其实在当代诗歌现场里,每一个诗人都能找到自己独特的位置,关键是看怎样对自我进行定位。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现场是具有开放性的。
胡正刚:雷平阳老师有次谈诗歌,也提到“及物”与“在场”,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杨碧薇:诗人自己要有在场意识,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到当下诗歌场域中,而这种参与最有说服力的方式还是通过文本。
胡正刚:碧薇说得很好,打铁还得自身硬,没有作品,诗人什么都不是。
祝立根:杨碧薇,正如你所说,当下的诗歌现场分繁复杂,泥沙俱下,你能否跟我们说说你个人对诗歌的理解,或你在诗歌创作中持有的立场和标准?
杨碧薇:萧红说有各式各样的小说,就会有
各式各样的写法,我对诗歌的理解也可以套用这句话。总的来说,我对待诗歌里的各种写法是比较宽容的,我认为每一种写法都可能产生好诗歌。所以即使有的人用学院派、口语诗、刊物体等来圈地划营,我还是认为它们都有彼此贯通的可能性。前不久读到耿占春的一篇文章,他说“时至今天,事实上我已感到,在诗学上一切相反的命题都正确”。他引用了勒内·夏尔的一个概念,认为诗歌当今不再是一片大陆,而是一系列的岛屿或岩礁。所有的诗歌写作实践,就是“群岛上的谈话”,我赞同这个观点。
因为有风貌各异的岛屿,大海才显得更丰
富。杨碧薇:让大家说说吧,我听会儿。芒原:碧薇說得好,我们听!杨碧薇:芒原你也说。祝立根:估计王单单在忙。胡正刚你对田野调查和人类学有研究,你觉
得云南诗歌现在的状况和云南的边地情况是否有内在的联系?胡正刚:我先记下来,明天答复,明早还要
去加班。杨碧薇:洗洗睡了,明天继续,大家晚安!王单单:才赶回宿舍,明天再说。张伟峰:才回到家,得想想。祝立根:晚安!
2月11日 8人聊
赵丽兰:大场域的特定意义上的诗歌的现场是不存在的。如果有,也是由写作个体的偶然同一性组成的。而这种偶然同一性的概率很小。写作是非常个人的行为,生命个体所处的环境以及所产生的经验、认知、感情,各各不一。决定了诗歌写作现场的各各不一。当下存在的各种诗歌流派,更多的是建立在写作技巧上的同一性,或者说惺惺相惜的抱团取暖式的同一性。而非思想或情感认知深层面的同一性。且此种同一性,也非自然形成,而是借助掌握特定话语权的外力,把诗歌写作相类似的风格、姿态、理念归并在一起而形成的。某种诗歌现场一旦形成了强大的场域,是危险的。它的危险性在于限制了诗歌写作的独特性和创造性。平面的或泥沙俱下的诗歌现场,或许才是客观真实的诗歌现场。
祝立根:你说的在理。
铁柔:其他的说不了,说说自己。这几年主要在阅读,可写则写,还是个老实交代的过程。老实交代意味着能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地坐在审讯室,接受一个看不见或未知读者的候审,因为害怕,必须诚实。如果根本不用考虑老实交代,那是率性,那样的时刻太少。老实交代不用想说的好不好听,平常话,准确可靠就行。而老实交代的程度,和经验,视野有关,雷平阳老师前期的《背着母亲上高山》和后面的《我》,我觉得就是这样,而且我觉得它们不会过时。老实交代还意味着我必须不断否定自己,承认自己的局限性,它似乎是个不断缩小的过程。但这并非软弱,在为什么写诗上,我反而倒坚定了信念,或者说,坚定中夹杂着谦逊和忧伤。我现在感觉到,真正好的诗好像是面向众生的,引发哀悯和爱的。如果一定要有立场,我觉得就是能够持守写诗者自己独立的立场,无愧于心的立场。回溯,传统,治疗和唤醒,这是下一步。
祝立根:铁柔,个人也倾向你的这种想法,但是否是地域性让我们有如此的感受,假如我们生活在外省,我们是否还会有如此的感受?地域性对我们的思维模式、审美趣味是否有着巨大的影响?
杨碧薇:我觉得有影响,但不一定是巨大。还是因人而异,有的可能较为明显,有的则偏隐蔽,甚至化为无意识的一部分。
尹祈晓:个人体会,地域性对于个人的性格养成和思维路线是有一定影响的,但放到我自己的写作过程中我却很难感知到这种影响。
祝立根:杨碧薇、尹祈晓,两位在写作中会不会刻意回避地域性的经验?
铁柔:有,而且很深,因为老家有个阳宗海。
祝立根:铁柔你狠。
杨碧薇:个人感觉是不会刻意回避。如果写的题材与地域性有关,自然会回到地域性;如果无关,就想不起。
尹祈晓:我初三开始写诗歌,但直到大学才知道云南有人写诗歌,才知道于坚、雷平阳、樊忠慰等几位云南诗人,这也是地域性给我带来的伤害,信息闭塞的边城小镇使我无法读到当下的本地作品,甚至读不到中国现代诗作。个人觉得地域性诗歌流派或者风格对我写作影响不大,我第一眼看到的诗人是泰戈尔或者普希金,虽然未必读得懂大师佳作。但我完全同意杨碧薇的观点,不会刻意回避。如果写的题材与地域性有关,自然会回到地域性,如果无关,就想不起。
祝立根:身在云南有一种被笼罩感!
铁柔:什么都变了,但很奇怪,阳宗海没怎么变。它对我似乎成了个原在的东西。
杨碧薇:是啊,祝立根,云南现在也算是诗歌大省了。
尹祈晓:我也有祝立根这种感觉,但写作是个人的,我很少参加诗歌活动,被逼着参加了几次,就感觉笼罩太严重,让人难喘气,我的办法是继续放眼外界,继续回溯历史,算是一种自我确立的渠道,不算对抗,我需要自我梳理和自我树立。
祝立根:或许这是个好办法。
尹祈晓:保山与其他地州相比,保山诗歌可以忽略不计,没什么值得说到的,有一次雷平阳老师在一个笔会上说的,保山和西双版纳都太安逸了,稍加劳作便可衣食无忧,人们本来就生活在诗里,不需要再写什么,也不会去写什么。似乎还挺自豪的。可保山是文化大市,文学却无从谈及,诗歌更是微尘弱草,还望大家多来保山。
杨碧薇:尹祈晓你来拉我们到保山嘛!
尹祈晓:我觉得这个也应该是个人写作不断突破的一个渠道,敢于放弃自己成熟的技巧,对其进行解构,剔出一些,加入一段时间的新思考新理念,重塑自己的诗歌,这种新陈代谢式的递进发展模式,我觉得也是提升个人诗艺的一种方式。
一行:“地方性”可能并不像人们通常理解的那样是一个固定不变的、具有本质的东西。事实上,“地方性”本身作为一个诗学概念,永远处在漂移和生成之中,它有待于被我们的经验、观念和想象发明出来。作为本质或稳固本性的“地方性”是不存在的。正如德里达所说,共同体的边界永远处在变动之中,永远要经受“他者”对“我们”的解构或改变。居住在这里、视此地为“故乡”的人,他的家族在几百年前可能生活在南京;现在被视为“外省人”的外来者,在长久定居之后也会生成某种“本地性”,同时,其定居活动也会改变“本地性”的边界,向其中注入某些他从外部带来的东西。对诗歌来说,“地方性”更是如此,因为在诗之中的“地方”是被语言构建起来的东西。
诗歌中的“地方性”具有三个层面:首先是“作为观念的地方性”,亦即一种身份认同的语言表现;其次是“作为经验的地方性”,亦即对本地日常生活、风景、历史的感受和书写;最后是“作为想象的地方性”,这一层是诗人用写作发明出来的地方,正如卡夫卡的布拉格、乔伊斯的都柏林,它们都是一种文学想象的产物,我们可以说布拉格和都柏林被卡夫卡和乔伊斯的写作重新发明了一遍。这三层地方性都不是固定的现成之物。作为观念和经验的地方性貌似客观,但其实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诗人自己的决断。因为在全球化时代,一个人是否归属于一个地方基本上取决于他是否愿意真正投身于此地的生活和認同之中。而诗人之所以能够处理本地经验,并不是因为他生活在本地(生活在本地的人很多,但能写出好作品的人很少),而是因为他有意愿、而且有能力用诗来处理本地经验——在这一意义上,“作为经验的地方性”也是一个诗艺和决断问题。“作为想象的地方性”更是如此,它纯粹是发明的产物——有了诗,才有了所谓的“地方”,而不是相反。
杨碧薇:赞同,沈从文的湘西也是这样的。
赵丽兰:对地域性写作个人的理解是所生活或成长的地方,对其所形成的个人气质的影响和塑造。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不仅只归属于写作的某种姿态。就我个人成长的经历而言,十六岁以前所生活的那个小镇,对我写作的某个层面是有着很大影响的,一些记忆无可损毁。后来的大部分时间,抚仙湖的水喂养着我的身体,但是,它始终没有养乖我的心。我们对某个地方的记忆或爱,指向的是具体的人或事,是特定的自私的,而非普遍的大众的。所说的爱家乡的父老乡亲、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这是一种情感的放大或虚空。如果非得让我以生活的地方为写作的依托,那要看所写的内容是否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具象所归。若非,宁可不写。
张伟锋:如果,一定要说地域性的存在,那也可能是表象层面的,比如特定的生活场景,以及里面的人,里面的物象。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在诗歌写作中,我所做的,不过是通过生活场来表达普遍性的东西。
等到回去了,思考一下。杨碧薇:祝立根你组织点话题,你就问问题
就好了。胡正刚:手机打字慢。影白:没想好,张不开嘴。张伟锋:对着手机打字,我感觉对我来说太
困难了。我大约得按照提纲,坐在电脑前,才能说上几句。祝立根:问问题我担心谈话古板。
2月12日 5人聊
祝立根:好吧……就请王单单说一下云南在中国诗歌现场的角色问题,或诗歌同质化问题。王单单:祝立根,今天一直在外,这个题目
我的了,我回去再写。祝立根:好的。请胡正刚结合田野调查或古典诗歌,说说地
域性和诗歌的(或自己创作)的关联。胡正刚:祝立根,我尽快发给你。祝立根:芒原最近有句诗令人动容,全句没
记全,大意是“落日如鼓”由形色及音及心,请
芒原来说一说吧。芒原:我想想吧,整理一下。祝立根:好的。影白、尹马,二位也请结合自身阅读、创作,
说一下对诗歌(或云南诗歌)的感受。唐果独树一帜,经历丰厚,一定感触良多,请你也说说这些年来云南诗歌的流变和得失。
张伟锋有个苦差,就请说下你对民族写作的看法,或云南民族文化资源对云南诗歌的好和坏两方面的影响。
张翔武你对西方诗歌较为了解,是否可据此说下你对地域性、诗歌美学的了解。张翔武:卧床中,感冒了,晚上发给你。祝立根:请任如意、严丽琼、尹祈晓,三位年纪较轻,各位的知识结构和视点可能和我们已不一样,请各位说下个体对诗歌的理解。各位辛苦了!
2月14日 7人聊
一粒沙:我写诗才两年左右,很少关注诗坛。祝立根:你觉得你理解的诗歌是什么样子就
请写一写。一粒沙:好的。我写诗歌最初深受网友影响,14年玩“陌
陌”的时候跟着他们学的,后来在微信里玩,虽然很少说话,或者大多在群里说废话,但日子长了也潜移默化地受到一些影响。至于对诗歌的理解,我觉得所有的身外之物都可作为内心的一部分,所有不想明说的情感都可以借它们捎带一下。
我很不会说话。其实我觉得写诗还是挺幸福的。祝立根:能不能补充一下,比如为何觉得身外之物都是内心的一部分?一粒沙:好的。比如我在一首诗里写到一滴水,原本它只是一滴水,但是我把情感分一半给它,或者更多,或者我就是它的全部,我就赋予它生命,那时候它流动的速度,它流过的地方都是我经历的暗喻。
很多时候会给没有生命的物体灌于生命,当自己内心脆弱的时候,落日枯枝便更脆弱。唐果:祝立根,詩不好谈论,一旦你强调什么的时候,你未强调的那一部分,就会离你而去。我就说说自己更愿意写什么样的诗吧,我想写那种让自己感觉到自由的诗,不强调情怀、意义以及责任,但作为诗,它仍然有存在的必要。诗是无用的,它不是工具,你在诗里加入有用的东西,你加得越多,诗就离你越远。
胡正刚:唐果说得好的。但编辑是个繁琐费力的工作,多谈谈也是出于编辑杂志的需要。请多支持!
祝立根:谢谢!请多支持!唐果:知道的,公开谈诗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自己的观念可以阐述,但涉及到别人的诗,不小心就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批评了。每个人都有写作的理由,都值得尊重!
每个成熟的诗人都在朝自己认定的方向努力,而且基本上你能从每个人的诗里看出来。没了,我的观点就那一句话都可以说完!有人叫我谈诗,我不会谈,便写了这首《两
棵树》。我希望通过诗找到事物之间隐秘的联系,拿树与筷子来说,我们都知道树能加工成筷子。但除此之外,它们还有别的联系吗?也许、可能存在,于是便有了《两棵树》,我要用它来证明筷子和树之间其它的可能性。
两棵树
两棵树,笔直
掉光叶子
太阳照着它们
影子掉地上
是一双木筷子
它夹起牛羊
扔去草甸
夹起飞鸟
扔向空中
夹起嬉闹的孩子
扔到太阳的嘴里
太阳咀嚼孩子
孩子“嗷嗷”叫
祝立根,这个是我发言之前想到的一首诗,那时你点名让我谈,我不知如何开口。
王单单:唐果写得太好了。
唐果:难得王教授表扬。
通常的抒情诗可能会赞美树,牺牲自己变成筷子,但这个是显而易见的,怎么赞美对诗来说都毫无意义。
胡正刚:想象力。
芒原:好。
张伟锋:唐果,诗写得太好了!情人节快乐!
芒原:唐果,读来耳目一新啊!也有很多启发。
祝立根:很好,这个谈话越来越好玩了。
王单单:唐果说得好,诗就是诗,不是别的,如果想在诗里玩小心思,加上什么文化、概念,冒充有学问,或者认识几个生僻字非得绞尽脑汁往里塞都是傻逼行为,立即破坏诗的自然,灵动,流畅和气韵,行家一眼就看出来写作者的斤两了。
2月15日 11人聊
王单单:新世纪之后,中国诗歌迎来它的多元美学时代,加之新媒体的推波助澜,每一种诗歌流派或者美学观点都找到了自己的表达空间,打破了旧有的发声方式,这是好事,有利于建立更加立体丰富的诗歌生态。在这个过程之中,云南诗人一直保持冷静,自持的写作态度,一批批有分量的诗歌得以呈现,在整个中国诗歌界产生了较大较好的反响。其中,于坚、雷平阳这种蜚声国内外的重要诗人,他们充分运用了天赋的才情和勤奋,在推动当下新诗的发展方面作出了各自的贡献,并为自己赢得了当代中国新诗史上不可或缺的地位。他们的写作对年轻一代诗人有着一定的影响。但随之同质化倾向问题也成为了众多年轻写作者心中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同质化倾向不单是云南青年诗人的问题,而是整个中国诗坛的问题,即有地域性的同质化倾向,也有流派性的同质化倾向。云南诗歌的同质化,主要是体现在意象重复,叙述类同,风格单一,年轻诗人缺乏探索与实验(区别于剑走偏锋,哗众取宠)的勇气。但是我觉得并不用太担心,随着年轻诗人阅读、写作训练、个人经验的加大加强加深,是会产生让人耳目一新的诗歌的,我们拭目以待吧!
祝立根:言简意赅,清楚明了!
胡正刚:建议大家像单单一样,多分析问题。
尹祈晓:接王单单的话:显然,诗歌创作是一个相对私人性的过程,每个人根据自己对世界独一无二的体验和理解构建出自己的诗歌世界,赋予无形的风以有感情的形体,每个诗人所触及的风都是独一无二的,自然,所呈现的诗歌作品也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但纵观眼下的中国诗歌写作,同质化问题近乎泛滥,危言耸听者怒吼:诗歌成了集体的赞歌,已经听不到独唱。这显然过分悲观,但同质化的问题从作者到读者都已经感觉到了,读者惊呼一本诗歌杂志省略作者姓名就是一本个人诗集,作者感慨无法找到自我的诗学坐标,依旧清醒的作者为自己的不断自我复制和复制他人而感到惶恐忧虑,甚至搁笔不写。在云南,这种同质化的问题也已经出现,例如基于对生活和命运的透彻醒悟为基础的叙事诗在云南迅速蔓延开来,再例如基于口语诗诗学理念的物象词句排比式的诗歌构造法也在云南迅速发展着,凡此种种,都让一个自觉的诗歌写作个体感到一股巨大的黑幕开始笼罩下来。当然,也必须看到,同质化的同时,由于作品展示平台的不断多元化,特别是在互联网大背景下,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的代言人,诗人开始有更多的机会让外界看到自己,这样虽然良莠不齐、泥沙俱下,但混乱之中必然有一番多元化的趋势在与同质化相抗衡。
张翔武:我一直阅读外国现代诗,是因为我想了解外国诗人在写什么、在想什么、他们的精神世界是怎样的以及他们如何在创作中实践自己的诗学。我阅读他们不一定是模仿他们、学习他们,更像照镜子,通过他们来照见作为诗人的自己。当然,对我来说,他们的诗歌是一种养分。
每位诗人的文化背景、身世、生活、所处环境不同,他们面对的问题自然千差万别,这都影响诗的语言、结构、肌理。我要提到一批诗人,他们的诗作都具有浓厚地域色彩,比如说爱尔兰的西默斯·希尼、英国的 R.S.托马斯、挪威的豪格、美国的弗罗斯特与罗伯特·勃莱等等。出于对身份的认同,虽然他们的诗都体现了地域性,但是各人的角度不同。希尼侧重于自己的故乡、爱尔兰的历史与民族问题,R.S.托马斯侧重于用威尔士自然风光、爱与神性来对抗现代世界的种种疾病,罗伯特·勃莱根植美国南方乡村,则是要寻找美国的诗神,建立美国诗歌传统——在某种意义上,勃莱的深度意象与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客体主义都是对艾略特追寻欧洲文学传统的反驳。每个诗人体现出来的地域性,是必须适合他自身的写作追求,反过来,诗人也在捍卫地域性的诗歌。
随着阅读和写作的持续,阅读和写作相互作用,现实社会也施加外来影响,诗人对这些方面的观察、思考,然后进行创作,在写诗的时候,诗也塑造诗人自身,这就是一个诗人的形成。我并不拘囿于带有地域性色彩的写作,而是打开所有感官,涉足诸多方面,写湖区生活是基于记忆来重塑故乡,它不是简单的回忆流于文字的表达,而是某种精神活动;写充满隐喻的政治诗是对现实社会的反抗;写幻想性题材是放縱自己的想象力;写动植物是出于对自然之美的好奇;写种种人物则是思考国人的当下处境,这时候,写诗就具备自省与治疗的作用,也就是史蒂文斯所说:“诗是用语言的暴力来反抗现实的暴力”。
芒原:祝立根说:“芒原最近有句令人动容,大意是‘落日如鼓由形色及音及心。”完整句子是:落日才是自己内心最大的鼓。我想祝立根要探寻的是,一首诗的形成过程,往深层次讲,就是诗歌的审美心理活动。这里我借一个词来说:言为心声,“言”就是语言,“心声”就是内心的心理活动,它包括速度、愿望、趋向、认同等,是否忠于内心。所以,诗歌最终的形成虽然付诸语言才得以呈现,但诗歌的整个形成过程就是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流变,才瓜熟蒂落的。如此一来,我就从自己这句“落日才是自己内心最大的鼓”的形成过程简单地说一下。当时是除夕的前一天暮晚,由于工作突然变动,内心还是起了波动,有种迷茫感,没想到接踵而来的却是当天一早就接到任务,一直持续到深夜,而在中途休息,也就是看到暮晚落日这个场景时,内心涌起一种前途未卜,阖家团聚,光阴流逝,以及人世苍凉,这一瞬间的心里触动,那火红的“落日”挂在天边,又大又圆,有种说不出的迷人气息,正契合了我的内心,这一刻,“落日”也就不光是“落日”本身了,而是在我的心里带上个人的色彩,像是自己内心的代言人,从而这个审美心理活动,就在不断的心理积压之下,找到一个契合的“点”,也就自然的爆发了。由此说,祝立根的由形色及音及心,其实,就是客体物象“落日”的形色与主体内化“心”的契合,从而产生了内心审美需求的意象“鼓”这样的一种心理流变。正是在这个问题上,我突然就明白了胡正刚说到的,雷平阳老师在谈诗歌中,提到的“及物”与“在场”。
祝立根:谢谢芒原!
芒原:工作变动,明天又得回派出所上班了。
杨碧薇:你啥子工作变动了?
芒原:春节抽我去武装巡逻,据传我这一去,将在巡特警巡逻。
觉得这样换来换去,要不断适应不同的工种,影响写东西。
杨碧薇:是的,这样很影响。
胡正刚: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生活消磨意志,都不容易啊!
尹祈晓:讨生活第一啊!
胡正刚 :希望以后少忙一些。
影白:嗯,胡正刚,从自身看问题,比较贴切一些。
就我个人而言,在当下,更关注的是接下来自己写什么?在越来越多的理论概念如桎梏般进入大脑的时候,我还能不能在不重复自己、不同质化的语境下写些什么?在坚持个人文学自觉的同时,自己还能写些什么?或许,在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并驾齐驱的探索之路上,我看到的或许只有自己失败的身影,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前行。在这条无常的探索之路,谁都无法预知它的多元性、丰富性和独创性。
张伟锋:我的职业是做记者,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提问别人。很少想过,如果别人提问我,我该怎么回答问题。所以,面对祝立根的提问,我的神经绷得很紧,也很是有些焦急。这是一个方面。我相信,但凡写作的人,都会对自己的写作有些思考和琢磨,在祝立根的提问之前,我以为我在这方面是有些想法的,直到他的问题出现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想得并不多,或者说,我的思考是混沌的、不通透的。这又是一方面。
有了这两个理由做垫背,我想我可以胡乱的说几句了。站在山顶看河流,有的人看的是远处,有的人看的近处。我觉得,我就是在山顶看河流的人,有时看远处,寻找方向,这样可以不至于迷失,可以走得更远些;有时看近处,挖掘深度,这样可以使诗歌写作厚重些。我想说的是,方向很重要,找准了,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细节的探寻不可或缺,因为情感有了具体的承载,才不会言之无物。这是其一。诗歌史是由少数人完成的,也就是说,大部分人不得不面对消失、灰飞烟灭的命运,置身于诗歌写作的我们,都在竭尽全力地避免这种无情命运的降临。对此,我所持的盾牌是尽量保持精神的独立、思想的自由。我相信只要在社会洪流里,始终秉持着自身的理念、拥有自己的定力,即便被历史吞没,我们付出的所有努力和艰辛,也是很有意义的。这是其二。诗人是社会构成的一部分,在现实生活,经受着各种各样的人间百态,这些东西对作为人的诗歌写作者的冲击是无比巨大的。简而言之,诗歌写作者应该克己正身,潜心修行,完善人格。这是其三。关于云南诗歌,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宏观的问题,我说不好。但是,我有一个真切地感受,就是在我所接触的王单单、祝立根、芒原、影白、胡正刚等云南年轻一代诗歌写作者的身上,印刻着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那就是,他们对诗歌的虔诚和信仰。我认为,虔诚和信仰所能激发出的力量是无限的,如果不出意外,未来云南诗歌写作的很多可能,将由这一批人来创造。而就当下而言,这些诗歌写作者已然代表了云南新一代诗歌写作的水平。关于民族写作的看法:我是 2003年开始诗歌写作的,到现在已经有 14个年头。在这些时间里,在诗歌写作中,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局限在民族成分中,从来不以少数民族写作者自居。佤族只是代表了我的民族成分,并不代表我的思想疆界。我以为写作是开放的,它需要在表象之下,探讨隐藏在大千世界里的普遍性。说到这里,我想插上一句,就是我认为文学写作的地域性,是不存在的,它只是一个幻象,“地域性”这个标签的内容,不过是生活在特定区域的人、存在于特定地域的物而已,而优秀的文学作品,仅仅只是基于方便,就充分地利用了这些物象和场景,来探讨和表达具有永恒性的、普遍性的内质。从集合的角度讲,“民族性”包含于“地域性”,是表现形式比较丰富多彩的部分。这就是说,生活在民族众多的云南,我们在写作上,拥有着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地方性知识”,我想我们一方面可以通过这些“民族性”激活我们的思维,一方面是可以利用这些“知识”充实我们的写作,而且选择的范围很广阔。
任如意:一直在看大家的发言,也没有什么想法,这是我对诗歌的一些看法,有说得不对的,请指正。诗歌对于我来说,更多的是排解心中无处诉说的痛苦和记录触动人心的东西。很多时候,诗歌更像是一个诗人的日记,而日记里的内容可能是诗人真实的见闻,也可能是诗人的内心活动,通过思维整合,成为一首诗。诗中带着诗人的个人情感体验,即诗人的在场。
我一直很赞同诗歌应具有辨识度的观点,但要做到诗歌具有辨识度比小说和散文难得多。诗歌的篇幅普遍较短,模仿起来可以尽可能地贴近原诗。但并不是说,诗歌就可以被模仿,两者的区别就像伊丽莎白女王和她的替身。仔细看、仔细推敲是可以发现的,但这些问题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思考的。诗歌的辨识度,一定的程度来源于地域。
我没有办法否定诗歌的地域性。因为任何一个诗人的性格形成都和当地的风土人情、文化信仰有关。云南是一个多民族的省份,许多民族诗人从开始写诗就带着民族的气息。诗人的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是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诗人的,而这种理念和方式多半来自地域。一个南方人不可能每天都吃面食,因此他很难知道油面栲栳是什么东西。此外,地域性是在变化的,七八十年代的南方,人们穿草鞋、补丁衣服,这些东西很可能就进入了某个诗人的诗里。我记得韩东,在一首诗里写过“棉猴”(北方一种防寒的衣服),而现在的北方诗人,很可能就会写“羽绒服”。在云南这样一个地理环境奇特,民族风情别具一格的地方,云南诗人自然会有着不同于其他地方诗人的情怀。
祝立根:还有尹马!呼叫尹马!
尹马:到了今天,不得不说诗歌已经沦为更多诗写者的“巫术”行当。时下诗坛的纷争不再是一首诗最终的去处和作为诗歌本身折射的光芒,而是个体生命的发声和小圈子的扎营和守卫,诗歌的时代特征只能在以网络热词为主要标志的日常生活构建中得以短暂的呈现。
更多的诗写者在丧失审美转速中的诗意保留之后,只能把才气运用在诗歌本身的光芒之外,努力建设以词语为审美启蒙的个人特色上来,尽可能地撕裂、焚烧、自我逃遁,以不同视觉的自选动作向泥沙俱下的诗坛进军,完成色彩斑斓的自我安置和构建。
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个时代能留下来的好的诗歌作品其实是有限的,当下“诗人读诗”的尴尬境遇给诗坛带来的是各种力量的排外、绑架和镇压,各种期刊、选本的理想是红花和绿叶的巧妙配置,以此抬高和巩固某种诗想阵地,在舆论经验中获得幸存。除此之外,更多遵从内心和皈依灵魂的作品就只能留给时代变迁之后的各种可能性,以地域色彩和日常经验为基本写作要素的作品不断被沦为平庸之作,更多的“个人”将死于凡此种种的“忧患”。
2月16日 6人聊
……
王单单:老王刚起床,看见大家聊的不可开交,立即弹腿而起,撒尿去也!
芒原:怎么又变成老王了,隔壁的那个?
胡正刚:认真撒尿,别冻着。
回到祝立根之前问我的问题。我觉得田野调查和采访,对我的诗歌创作基本没有作用,文化和创作两个方向。诗歌创作需要天赋,但有天赋的写作者太少了,像我这样即无天赋又热爱诗歌的人,往往力不从心。
芒原:胡正刚,间接的影响还是有的。
胡正刚:我认同单单和唐果的观点。诗歌贵在自然,脱口而出,但太难了。
芒原,田野调查有庞大复杂的知识体系,对采访者的要求很高,由于知识准备不够,我之前做的事情,称为“盲人摸象”更确切一些。间接的影响在于行走,行走总会有收获,但不是来自采访本身。或者说我现在还缺乏融会贯通的能力。
芒原:胡正刚,对的。采访本身和你说的一样,两个路径。但这份体验是触及内心的,也很好啊。
胡正刚:诗无定论,不能因为自己认定的方向是对的,就全盘否定其他人的方向。
祝立根:胡正刚,对头,什么人适合干什么活只有自个儿知道。
胡正刚:王单单的诗歌,前几年和近年的风格不一样,以前沉郁悲苦,近年来轻盈、节制了很多,但都是好诗,我都喜欢。风格的变化,是诗人主动省视自身写作的结果。这是一个优点。
王单单:既然话题回到诗歌,我再说两句,我覺得各种流派或者美学存在也许就有其合理性,但是这不能成为任何人写烂诗的借口,诗歌毕竟是心灵的艺术,如果你写了若干诗歌,没有一首或者一句打动过别人,那你再怎么在流派或者美学观上据理力争,我认为那都是瞎掰。
芒原:对!胡正刚:深有同感。写不好,做人就要低调
一些。祝立根:是的,诗只有好坏之分。尹祈晓:诗人在生活中的抱团取暖很好的,
但应避免在诗的写作上抱团取暖,写诗抱团取暖就变成利益共同体了,一定是避免不了同质化的。保持独立的思考和思想的锋利对诗人是很有必要的。
王单单:当然,“打动人心”应另当别论,这里更侧重于语言的陌生化与表达方式的创造性,如果仅仅是内容让人“感动”,那这样的写作是很低级的。
尹祈晓:严重同意。祝立根:王单单这个说到节子上了。胡正刚:写诗能做到“心手合一”就好了。唐果:王单单,诗高低的分别单单说清楚
了,也可以据此各自去对照自己的诗。王单单:不好意思,吃泡面之余,胡诌几句,不妥之处敬请各位斧正!
祝立根:王单单,我们很多用词用意都是无效的、死去的,如果不保证“语言的陌生化与表达方式的创造性”,一首诗就算不是烂诗,也是首废诗,这样理解可否?
王单单:是啊,至少不高明,能做到的人太多了。走过很多省份,能像云南年轻诗人一样能在
一个群里畅谈诗歌的地方太少了。尽管我们的美学观点也不尽相同。祝立根:怎的突然感慨起来了,不像你的风
格。王单单:锤子,觉得云南真的太好了。赵丽兰:哇,今天好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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