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深境远 卧以游之

2017-04-12 00:00:00郭逸东
南风·中旬 2017年12期

诗如鼓琴,声声见心。心为人籁,诚中外形。我心清妥,语无烟火;我心缠绵,读者泫然。禅偈非佛,理障非佛。心之孔嘉,其言蔼如——袁牧《续诗品·斋心》。

赏画如读诗文,必须有其意思。没有意思的画,绝对不是好画。王本杰的山水画,颇有意思。对王本杰的山水画,我的确读过不少,总觉得内中意绪繁谐,情致绵渺,不是那种可以容易明白的作品。

不容易明白的东西,是好还是不好?谁也没有资格定义,谁也没有标准论断。因人而异,对于生活中的物的评论是如此,对于艺术品的审美价值的认定,也不会超越这个认识水准。王本杰的山水,似乎能使用自己的一个符号,布局谋篇,从小幅直至巨幅,一以贯之,自成体面,则无疑非寻常之手段。真如不变,达悟幽玄。他的基本元素很简单,皴擦点染,用以组合自己的符号,但的确能依靠它来建构大格局、大山水,当然是有手段的。

有了手段,便有了造形的自由,意造境生,气昭自然,则有近道之可能,于是便不可以简单的法度来局限拘束之。至于简单与复杂之关系,最少可以分出四种情况:简单中见复杂、复杂中见简单以及简单中见简单、复杂中见复杂。不可一言蔽之,尚待细密研来。

苍茫山水,是王本杰梦里的家山故园,在那里,曾经留下些什么难以释怀的故事或者多少挂念,只要他自己不说,外人只能猜测。属于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奥妙,基本很难与旁人共享,所以,即便深谙文理艺事的刘彦和,也发出了“知音其难”的感慨。发大音者,不以口鼻而以心,是故听大音者,亦当不以耳而以心;交心其难,所以知音必稀。要想摆脱这种感慨,消化这些欣赏时彼此之间的隔膜与难度,只要去切身地体验、去剖析、去静听。有此思想准备,再看王本杰的家山,其音淡惋,盈盈然似露湿清弦,知是人间别有此一境界。王本杰的山水,有强烈的视觉态度,读者只需看上一眼,便可以在脑际残留许久。画面中间部分是有门有屋脊,旁侧有人有牛,周围有禾有塘有树有丘,高处有云有气有锋有天,而这些部件,叠加起来,共同诉说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意绪。这种意绪,营造出一种异样的氛围,提醒人开始思考形而上的所在,暂时脱离眼前画面上的东西。即便他近期的颜色开始轻松与明快,笔墨也轻松随意些,但仍有这种挥之不去的因子存在,附着于一点一画一晕一染之间。

情致之于艺术品,大概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获得的。今世画家中,不是没有无所癖好之人,大抵画也与其人一样,没有什么意思,更与依仁游艺的高要求甚远。

他似乎不怎么善于言谈表达,这种感受,是从他说话时的口吻和表情得来的印象。他的画语,则似乎与他的言语区分,相对确切得多,虽然也有上述的所谓难明之旨。笔墨,一如言语,永远也跟不上意思之所在,因为它们都属于外在的器具,只能仿佛那需要仿佛的实质,却不是其本身。乃知赏情致之作,欲曲尽其意,惬入肝脾,实非易事,即便是所谓随缘应物、各得其所,亦岂可作轻言哉?

我喜欢他画的山水。他笔下的苍茫山水,颇有情韵。在他的画面上,充满了波诡云谲,洋溢着淡淡齐鲁乡愁,这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无疑是他内心景况的流露。

心外无物,境由心造。画品即人品,在传统理念上,中国画把人与艺紧密联系在一起,很独到、辩证。画为文之极,画格是文心的表现。文,就是人,文不仅仅体现在书面文字上,更显露在气格上、气息气象上。

王兄画的山水,大气、苍茫,这除了与他的笔墨技法相协调以外,一定与他内心的情致互为表里。

笔墨技巧,可以熟练获得,而内心情致则非可轻易掩饰。

视觉形式之美,与审美心态往往是一致的。一个画家的笔墨,就是他内在的心音。

在王兄画上,形式与内容得以相映成趣。从构图到笔墨,从色彩到配景,他所欲抒发的,都是其特有的元素,那也正是艺术作品所需要的。

艺术作品虽然强调个性的展现,但这种个性很有必要规范在普遍性之中。艺术行为,不应该是完全的自娱,而是要兼具着娱人的任务,甚至发挥教育的功用。春风化雨,“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从细节出发影响到人的生活习惯,继而左右到人的性格与命途。据乎德、依乎仁、游于艺,本是古训;以美育代宗教,也是有充分的道理。在现代经济发展的今天,艺术与文化日趋多元化,信息纷纭,如何保障古朴与厚道的审美形式占据相当的地位,值得大家深思。从人类文明发展的角度看,个体个性的充分发挥,不见得是好事,而共性的普及与存在,却一定有利于社会集体的和谐。相貌平常的王兄,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用志就是用心。用心到了彻底的程度,就是尽心。尽心者始能尽力,从物质到精神。心到,则笔墨到、技法到,则性灵到、韵味到。厚于道者,福德在焉。艺术虽小道,却可成为实践道德修为的实际过程。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求道无须涉远,“诚”者,其道至近,会心在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