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
(中国人民大学 劳动人事学院,北京 100872)
技术进步、产业升级与人才红利
——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
王辉
(中国人民大学 劳动人事学院,北京 100872)
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是一个世界性的话题,能够跨越这个阶段的国家寥寥无几。从经济发展的本质而言,人的劳动无可替代的是经济发展和财富积累的最终动力和源泉,而从发达国家的经济发展历史我们可以看到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直至跨入高收入国家,离不开人才结构和技术进步的动态平衡。从技能和技术的均衡博弈模型可以看到,低技术的经济体中人才水平也较低,而高技术的经济体中往往人才水平也会更高。因此,建立推动技术进步的市场机制,形成高技能和高技术的均衡,正是收获人才红利、实现经济长期稳定发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
人才红利;技术进步;中等收入陷阱
早期的经济学家们早已敏锐的意识到人的作用才是经济和财富增长的最终源泉,如亚当斯密早在18世纪即断言,劳动是所有财富的源泉,而马克思则指出劳动即是人的本质。直到今天,李嘉图关于经济增长极限的预言早已被打破,知识型经济、创造型经济正方兴未艾,人类社会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正经历着深刻的变革,新的消费需求和文化不断被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不断出现,可以说当今世界谁能引领创新的潮流,弄潮于知识经济的海洋,谁就能在全球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这对当前中国经济而言,既是机遇,更是挑战。我们必须清醒的认识到,高层次人才和发达的新兴产业,正是知识和创新的源泉,也是当今世界经济发展的最终动力,仅仅依靠第一产业的农业经济和第二产业的作坊式加工制造经济是不可能跻身于世界主流经济,形成持久而强大的竞争力的。2013年国家统计局宣布,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首次出现绝对数量下降[1],伴随劳动力供给下降所出现的必然结果就是劳动力价格的上升。在中国当前人口红利趋于衰减的经济环境下,如何快速有效地形成高质量人才资源并予以最大限度的利用,充分实现人才的价值,形成人才红利,是中国经济能否成功实现产业升级和转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继续保持经济增长奇迹的关键。
人口红利的概念最早由安德鲁·梅森(Andrew Mason,1997)[2]提出,他在考察了战后亚洲的人口因素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后,指出有利的人口条件为经济增长提供了重要支持和保障,并用劳动年龄人口的迅速增长来衡量人口红利,将人均收入的增加归结为劳动人口增加所带来的高就业和高产出。人才红利的概念则从人口红利引申而出,目前学术界尚未给出严谨的定义,而在讨论和使用中更多将其看作高知识、高能力劳动者在经济活动中创造的高价值、高产出所带来的高经济增长和高财富增长。二者概念相似,都是指劳动者的生产活动给社会经济增长和发展带来的巨大贡献和积极作用,但是从假设条件和作用机制而言,二者有本质的区别。
在人口负担较轻的社会,存在三个效应,一是较高劳动力参与率带来的大规模劳动力要素的投入;二是赡养老人和孩子数量较少带来的高储蓄率;三是大量冗余劳动力从生产率较低的农业部门转向生产率较高的城市工业部门带来的生产率配置效率。这三种效应形成了经济增长动力,即人口红利(汪小勤、汪红梅,2007)[3]。从其形成机制可以看出人口红利存在2个生产要素的隐含假设,一是技术要素方面,产业技术水平较低且短期内保持不变,如果产业技术水平本身较高或者短期内出现较大提高,那么其对劳动者的技能要求将大幅提高,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从劳动者技能培训投入上而言都无法满足实现较高的劳动力参与率和生产配置效率;二是劳动供给方面,劳动供给趋于同质,劳动者技能水平普遍较低且短期内维持不变,在产业技术水平较低的前提下,即使客观条件允许,劳动者也没有动力投资于人力资本,因为即使劳动者提供了技能,也会因为产业技术水平低下而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岗位并取得与其劳动技能对应的回报。事实上,这两个条件互为因果且形成一种静态均衡,而人口红利就是以这种低技术、低技能的静态均衡为基础的。从这个角度而言,人才红利与人口红利存在本质的区别,就在于这两个假设条件的不同,即技术要素方面产业技术水平较高且可变,劳动供给方面劳动者技能水平较高且可变,而人才红利就是在这种高技术、高技能的动态均衡基础之上实现的。也正因如此,人口红利和人才红利并不存在时间或空间上的必然联系,同一时间空间内,不同产业间人口红利和人才红利可能并存,也可能出现高技能产业人才供给过剩而带来的高人力资本低人工成本的“人口红利”,而目前学术界经常讨论的二者之间的转化或者转变更多的是从保持经济增长的角度出发所提的概念,并不具有实际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低技能均衡模型把企业和工人的市场行为抽象为下面的场景:首先,无论是企业还是工人,都存在2个时期,且2个时期的长度相等;其次,在第一个时期,工人们决定是否参加培训获得技能,而企业则决定是否花费成本创造技能岗位(也就是所谓的“好工作”);然后,在第二个时期,工人这边出现了一定数量的技能工人,而企业这边出现了一定数量的技能岗位,如果技能工人数量更多,技能工人就有更好的概率找到技能岗位,但企业找到技能工人的概率就会降低,反之则相反。好的均衡状态下,技能工人和技能岗位的数量都很多,因此双方都满意,并对下一时期的技能获得和岗位创造产生好的影响,同时企业和工人的收益都达到了最大化;坏的均衡状态下,技能工人和技能岗位的数量都很少,使双方并对下一时期的技能获得和岗位创造的期望都降低,同时企业和工人的收益都减少了(Dennis,1994)[4]。
人力资本与研发创新的内生性增长相互作用模型将经济环境设定为:工人和企业都以一个世代作为时间单位;每一世代被划分为2个时期,且长度相等;工人在第一时期拿出一定比例的时间接受教育和培训,积累人力资本,在剩下的时间里面则随机的和一个企业配对;企业在第一时期则雇佣相同的技术工人以相同的技术生产产品,同时可能投资于昂贵的研发创新,第二时期企业研发项目被投入生产。如果研发项目成功,企业会享受1个时期的新技术的专利权,并将其用于时期2的生产之中;在这个时期末,专利权到期,研发成果带来的收益会被所有企业主共享。越多工人在第一时期投资于人力资本,企业研发创新成功后以新技术生产的工人就越多,收益也越大;越多企业在第一时期投资于研发创新,工人所在的企业在第二时期提供技能岗位的可能性越大,工人获得人力资本投资回报的可能性越大,收益也越大;反之则相反。好的均衡状态下,由于预计企业会投资于研发创新,工人们的期望工资增加,大量工人在第一时期积累高人力资本,同时企业预计工人的人力资本会增加,增加了其对研发创新的期望回报,大量企业在第一时期投资于研发创新,企业和工人的收益都达到了最大化;坏的均衡状态则正相反(Stephen,1996)[5]。
技能均衡匹配模型则假定在劳动力市场中的任何一个时期中都同时存在失业者和提供工作岗位的雇主,且每个时期都会出现相同数量的新工人,新工人在出现在劳动力市场前均接受过培训且之后无法再接受培训。雇主和工人都要实现利益最大化,雇主提供的岗位的数量取决于求职者的数量和求职者的受教育程度,而根据匹配函数,假如雇主提供的岗位数量和求职者的数量恰好使这一时期的匹配数等于出现的新工人的数量,那么就达到了均衡态。而这种均衡态可能有不止一个,其中一个均衡的失业人数更多,而岗位数量则更少,因此是差的均衡,而另外一种均衡则是好的均衡;由失业者和岗位数量的关系又可以推导出差的均衡中求职者的平均受培训程度较低,而好的均衡则较高。因此差的均衡是一种低技能均衡,而好的均衡则是高技能均衡(Ken&Eric,2002)[6]。
当一个经济出现了企业技能需求低,产品附加值低,劳动者技能水平低,收入低的稳定经济状态时,就是一个低技能均衡状态;由于在市场机制下无法打破这个均衡,经济将维持这种状态,就陷入了低技能陷阱。根据低技能均衡的理论模型的分析,劳动力市场信息不完全和供给效应的存在,是经济和劳动力市场中的2个内生原因,无法通过政策和宏观调控消除;而企业提供多少技能岗位和劳动者投入多少培训获得多少技能是相互影响、互为因果的两个外生性原因,学者们在不同国家和不同行业中的实证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点。此外,实证研究还表明,放任自流的市场经济政策可能是导致出现低技能均衡的更深层原因。
在三种理论模型中,都存在劳动者对培训和企业对提供岗位的决策问题,而双方在进行决策时实际上形成了一种纳什谈判,双方都会根据对对方行为的判断和估计来进行自己的决策。这样,劳动力市场上这种纳什谈判中的不可抗的信息不完全性就是产生低技能均衡的重要原因。因为假如劳动力市场信息完全且对称,那么雇主和劳动者就会共同决策,选择对双方都更有利的高技能均衡,就不会出现低技能均衡了。而正因为劳动力市场信息不完全的绝对性,导致了低技能均衡存在的绝对性,因此对经济进行干预,避免低技能均衡的发生,就十分必要了。
在三种理论模型中,都存在企业提供技能岗位所产生的岗位供给效应和工人决策参加培训时所产生的培训供给效应。这两种效应在理论上都必然存在,且无法消除。在这两种效应的作用下,就使得市场机制下培训供给不足且企业提供技能岗位动力不足,在无政府政策干预的情况下就会市场失灵,最终出现低技能均衡。
从以上的分析不难看出,人才红利的实现,本质在于人才资源和产业结构之间的动态平衡,而劳动力结构与产业结构不平衡往往成为经济发展方式转型的瓶颈。产业结构具有相对稳定性,产业投资特别是固定资本投资一旦形成,由于其资本专用性,很难向其他产业转移。而人才资源或者人力资本的形成,也是一个历史的过程,不仅要投入大量教育、培训等资源,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往往制约着新兴产业的增长,使整体经济的产业结构陷入路径依赖的陷阱。因此,要破除低技术、低技能的低级产业循环困境,就需要从培养人才和提高技术水平两方面同时着手,打破劳动力市场的低技能循环,形成人力资本提升和产业技术水平提升转型相互作用、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从而达到人才资源和产业结构之间的动态平衡。
就产业升级转型和劳动者人力资本提高这两方面而言,前者的重要性和难度都高于后者,因为对于劳动者,当产业技术进步或者转型调整时,势必出现新的岗位需求和技能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劳动者投资于人力资本提升的收益是稳定而可预见的,因此只要市场是完善的,通过市场自身的调节作用就能够获得足够的适应新岗位需求的高素质劳动者,这个过程中劳动者自身就能够完成人力资本投资和提升;但企业作为产业的载体和活动单位,即使在劳动力市场中有着充分的高素质人才的情况下,也会因为相关的高固定投资成本、经营风险、企业自身实力等众多外部因素而缺乏技术升级或产品转型的动力,单单依靠市场的调节作用还不足以实现产业的结构调整和升级转型。从发达国家的经济发展过程实践,我们也可以看到这样的规律,往往都是产业结构调整升级催生出新的人才需求,从而促使整个国家的劳动力素质得到整体提升,并进而带动经济结构向更高形态演化。我国在校大学生达3 000万,每年应届毕业生达600多万,居世界之首(平措朗杰,2012)[7],但是,与庞大人才资源形成对照的是大量的大学毕业生很难找到适合的岗位,根本原因就在于当前中国经济的产业结构仍以劳动密集型的加工工业为主,更多的仍然需要低价格、低素质的劳动力,而广泛需要较高素质劳动者的第三产业、知识型经济产业在我国则因为各种客观因素迟迟未得到较大的提升和发展,对高素质人才资源吸纳能力有限。因此当今中国经济寻求产业升级转型的突破和下一个高速增长点的困境,不在于缺乏具备良好素质基础的人才资源,而更在于产业结构自身的调整升级落后于人才资源的供给,无法满足维持中国经济持续高增长的需要。如何促进中国经济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就成为了保持中国经济持续增长、实现人才红利的破题所在。
在任何一个国家和社会中,无论是投入、规模还是水平,高等教育无疑都是最大和最强的培养高技能人才的平台和场所,而美国等发达国家的高等教育对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所起的重大作用又表明,高等教育机构同时又有可能成为推动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的巨大推力,因此高等教育有可能同时承担起决定经济长期持续健康发展的两个重要因素,也因此可以说,在一定条件下,高等教育能够成为经济体实现发展模式转型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而这个条件就是在一定的机制设计下充分发挥市场的作用。
以美国为例,其高等教育机构对经济发展和科技创新的推动作用举世共睹,尤其是在1980年发布“拜杜法案”之后,将研究成果由联邦所有转为单位所有,为快速转化科技成果提供了前提条件,同时也使研究者更注重研究成果的产业化方向,美国的高校纷纷成立了大学技术转让机构,极大的推动了科技成果的产业化,使高新技术在市场条件下得以迅速转移,并成为推动技术进步和经济转型的重要力量(秦小莉,2005)[8]。可以说无论是中国还是众多发展中国家中,高等教育机构都是研究实力最为雄厚、获得研究支持最多的地方,但是第一研究成果带来的经济效益不能为研究者有效分享,这极大的削弱了研究者的研究热情,第二大量的研究成果无法有效转化为经济利益,或者因为不注重市场需求导致出现许多无效的研究,这又削弱了政府和企业的投资动力,虽然在中国也出现了许多科技园区,但显然中国尚未形成一个能够激励高等教育机构研究转化为市场产品的有效政策机制,这极大的降低了中国的企业技术升级和产业转型的速度,也导致大量的高校毕业生无法找到能够和他们的人力资本和技能相匹配的工作,所以今天中国会有学者质疑高校扩招,认为这使得过量的劳动者接受了过度的高等教育,造成高端劳动力市场中供给过量,这实际上恰恰反映出在当今中国高技能岗位创造不足,而这显然又是和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速度息息相关,因此不是劳动者接受了过度教育或者人力资本过度积累,而是技术进步不能满足当今中国经济转型的要求,因此转变高等教育科研成果转化模式,增强科研机构对技术进步的推动作用,实现人才和技术的高技能均衡,显然就是中国经济实现增长方式转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收获人才红利、获得社会经济的持续稳健进步的关键。
[1]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2013.中华人民共和国2012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J].中国统计(3):6-13.
[2]Andrew Mason,Population and the Asian Economic Miracle[J].Asia-Pacific Population&Policy,1997,43(11):1-4.
[3]汪小勤,汪红梅,2007.“人口红利”效应与中国经济增长[J].经济学家(1):104-110.
[4]Snower D J.The Low-Skill,Bad-Job Trap[J].Imf WorkingPapers,1994.
[5]ReddingS.The LowSkill,Low-QualityTrap:Strategic Complementarities Between Human Capital and R&D[J].Economic Journal,1996,106(435):458-70.
[6]Burdett K,Smith E.The low skill trap[J].European Economic Review,2002,46(8):1439-1451.
[7]平措朗杰,2012.转变劳动力要素基础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关键[J].西藏发展论坛(4):48-51.
[8]秦小莉.美国大学科技成果转化机制研究[D].武汉理工大学硕士论文,2005.
(责任编辑:C 校对:R)
F112.1
A
1004-2768(2017)02-0012-03
2016-11-22
王辉(1985-),男,陕西华县人,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人力资本、工资、工作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