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馨
赛里木湖醒着
赛里木湖醒着,为等我,它一直不肯迷糊起眼睛,不肯说话,只让风把岸边的鹅卵石拍打得噼噼啪啪;赛里木湖醒着,我抓紧一束风,觅着微甜的花香,俯身一浪一浪的银光,听到它的合唱。
在湖的深处,风吹送一盘盘羽毛,还有银币,上好的碧玉,我把耳朵和手一同埋进花香,一朵朵野花,紫蓝,鹅黄,莹白,绯红,被雨后的光线雕琢得剔透,嗡嗡,嗡嗡,原来花香也会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被一只蜜蜂驮着,运送到明净万籁的晴空下。
此刻,我要是浑身长出一只只酒杯,该多好,每一只幸福的杯口都溢满花香,露珠和草原酿制的蜜。
就在近旁,花蕊簇拥成片,绵延成一派浩荡时,同伴索性席地而躺,风和云,花香的手指毫不犹豫地钻进他的衣领,袖口和呼吸,莫名的气流让他感觉身下软绵绵的一片,像梦中躺过的故乡的雪被子,找啊找,闭上眼睛找,最后彻底把自己交给一片草地再也不愿意醒来。
闭上眼睛,耳廓里自然会响起一路上遇见的黑天鹅、白天鹅翅膀扇动的声音,它们踮起脚尖,一次次毫不犹豫地扑向风,扑向波光聚集的钻粒和麦芒。一朵云在头顶停下来,一动不动,我想起了昨天车上那位哈萨克姑娘,随口唱起的无比忧伤歌谣,“可爱的女儿啊,当你成年,你就要嫁到遥远的异乡,嫁到陌生的地方,一辈子也许都回不了家乡。”忧伤的哈萨克少女,彻夜弹奏的冬不拉,母亲站在炊烟里的面容,仿佛风一吹,就要沾在我的眉睫上,幫我把千万条湛蓝波光拧成小蛇,抛向湖面,跟着我,一路狂奔。
累了,停在野花以惊人的速度盛开并凋零处,听一滴露水的滑落,听一只小羊的呼唤,听一湖静谧就要溢满而出,就要流淌到我风尘仆仆的心。
只有在这样的湖边,才会发现你丢失过什么?
湖光举起的气流,一次次吹进一棵草的内心。我敞开身上唯一的绿外套,解散一头乌黑的长发,我要站在风里,岸边,任风,任湖光云色,透透彻彻地将我吹净,直到我的脸像湖边的任何一块石头一样光洁。
一次圣湖的洗礼,积雪融化的刺骨清泉足以洗得一双尘眸晶亮乌黑。如此,我更靠近了草原上的一切生灵,羊群的眼睛,草地的眼睛,山的眼睛,湖的眼睛,云的眼睛……
我满足极了,赛里木湖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珍宝湖,湖里什么都有,无论你从多远的地方来,经历过多么不幸的遭遇,湖水都能治愈你的伤痛。真的,它会告诉你——像牧羊人一样早起去湖边走走,对着漫天的云彩发呆,或冲湖里扔几颗无足轻重的石头,你会在鎏金织银的天边找到你的宫殿,你得学会对一朵花微笑,对一片云说再会,对狼和野猪说行行好吧,别再叼走我们的小羊。把最勤恳的劳作当成午餐,把蒙古包外满天的星斗当成自己前世的亲人,你微笑的时候湖水也泛起柔波,你对着空空荡荡的山头呼啸说不定会喊来一阵滴滴答答的小雨……
哦,赛里木湖醒着,你发现了吗?我愿意在野花深处隐身,变成它们的一部分,草原和晴空的一部分,让我把头埋进风里,让每一棵草的晃动都成为我的晃动,让我像牛羊一样吮吸清凉的露水。
总觉得,赛里木湖是一件巨大的乐器,苍穹之下,无人弹奏,而这绝世的天籁之音只为大地上最后一颗眼泪,彻夜低诉。当我采到一棵玲珑剔透的蒲公英绒球如获至宝,鼓足腮帮一吹,天地都晃动起来,那些长着细柔纤足的种籽纵身飞离枝头,精灵般的它们在笑,在飞,在聚拢,在和我告别,在义无反顾地扑向大地。
在赛里木湖,时间是柔软的,草地是柔软的,星星是果实状的。像山坡上,羊群奔跑过的线条,蒙古包上的线条,哈萨克孩童脸上的线条,夕阳慢慢在雪岭银杉上镀金的线条……
去荒野找一匹马
坐在蒙古包里,喝一碗酥油茶的功夫,夜幕就降临了。
“快!拿上相机,去追夕阳。”一个声音说。
草原的黄昏是金色而疲倦的,厚厚的云层被镀金之后,又堆成山岭,不停地拆分,揉捏,搭建,重组,时远时近。我喜欢黄昏的风里清凉的草香,仿佛从湖边的野花丛中吹来。看天,发呆,看一幅缓慢到像一只蜗牛的黄昏如何千变,幻化,绮丽,熄灭到全部熔进无声无息的大地的黑,是我的野心。
于是,寻一片草坡 ,坐下来等。迎着漫天的落霞,一层迷蒙的红,霜一般地撒落大地。
然而夕阳是热烈的,翻滚的岩浆忽地击破天穹,狠狠在我们头顶凿出一个窟窿,神祗之光横空射发,变幻的殷红,橘黄,薰衣草紫,灰蓝,赭色……全都沙漏般从天流泻,顷刻,最美的一片出现在草原上空的异幻斑斓,投影在一群羊身上。
悄无声息,只有呼吸还小心翼翼,不敢惊动这漫天惊涛,巍峨彩雪,只觉云很近,天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那云中诺大的一个个疑团……
晚霞轻轻推送,眼神沉闷的牧羊人,骑着马,来自金缕劈开的矮树林,他的双手,甚至放弃了那条编织的缰绳,他的前额低到“嘚嘚”的马蹄里,他远远地路过我时眼里闪过一丝微笑,他猛地一声“驾!”跑开了,留给我一个镶着金边的影子,不,是剪影。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了云下去,看得见蒙古包了,他又回头,望着山那边一片绚丽的霞光,怔怔地发呆,这个黄昏,至少在这一刻,我们是心灵相通的,我和他共同凝望着,凝望着,仿佛要把自己的眼睛也从此扔进那晚霞,那山,那云,那莽莽草原,那金色柔和的峰峦里……
不知是在望天,还是目送这些晚归的羊群,我只想无人打搅,静静目送这些云朵般涌动在天边的羊群回家,回到山的尽头,天神那里去。
一缕缕炊烟开始从蒙古包上空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大地上的金色开始慢慢变灰,变深,逐渐向草地低洼处和沟壑沉醉的地方浸染,再晚些时候,哦,已经片刻不留地向着我的镜头,我的眼睛、头发和手指蚀骨殆尽。
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好像听从了什么召唤,我在面对夕阳的草坡上坐下来,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快门,脚步,除了呼吸。
在离家乡千里之外的草原,静静注视这大块大块,凝澄如墨的夜幕降临,“等星星吧!”就在此刻,就在这里。
一滴莫名的泪,一种百感交集,欲言又止。此刻,我多么希望这些被黄昏掏出来的珍珠,落到羊蹄和花香辗过的草地上去。
“这里晚上星星多吗?”坡地上放牧做饭的村民纳闷地望着我想,星星每天都在头顶上密布,偶尔“咕咚”掉下一颗两颗到湖里,也是寻常。他们用嘴不停地吹燃炉子里的炭火,把新鲜多汁的羊肉放上去,看它们“吱吱”惊叫着冒出烟和香味。
山坡的背后是一道道森林劈开的峡谷,穿过茂密矮小的银杉林,野猪,狼群和熊夜里时常拜访。湖边太静了,静得可以听到牛羊们在风里咀嚼嫩草的声音。一只巨大的鹰突然从天而降,驭风的黑翅拍打着气流,滑翔,滑翔,优美而高贵,所到之处,云层仿佛也发出撕裂的声响。
我想走到帐篷外, 走到更黑更浓稠处等那些星星。
等它们一颗颗吃力地爬上云穹,等它们微弱的眨动精灵之眼,赋予我神性。
风,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大地被笼在草原这张巨大的皮毛里,听不见草声,也听不见牛羊的咩咩,就连山下的湖和云天,也融为一体,远远地泊着,像一片海市蜃楼。
整夜都在想那些花香,那雨后湖边绮丽如仙境的草地。同伴说,夜里野猪来了,你没听见牧人的狗叫得惊天动地。我吃惊地想,那分明是我梦中降临的草地上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天狗吠吠啊!?
那那提草原最早醒来,是在大片错落有致,温柔起伏的光线里,当我的脚踏进草丛才知道牛羊吃草时原來可以恣意地吮吸露水。
在那那提,我的马丢了,丢在一片慵懒的黄昏里,丢在泛着蓝色光芒的云的故乡,我用额头迎着风,任天际伸来的神的手指摸顶成印,我是神的孩子,枕着大地上的河流和树林入睡,闭眼听黑,夜晚的音节,光溜溜湿漉漉的牛羊的咩叫,哪一种声音不是来自草原的密码,那那提连绵起伏的空中草原。
想起来了,当我们骑着马登上山顶,群山之巅,烈日如洗,感谢一只黑鹰的翅膀让我察觉那一片安详的光,马蹄走过的地方,草都会留下生命的疼痛。
想起来了,那那提的森林里那位驯鹰的老人,风在他脸上刻出沟壑,雪擦亮他浑浊衰老的眼,只有那经历过火焰和痛苦的微笑是山林给的,是那那提草原给的,是他的马和孩子们给的。
从一只马眼中看到故乡
从阿拉善回来,总是梦见一只奇怪的马眼,褐蓝的瞳孔,琥珀色的晶体,咕噜一转,黎明就瞬间苏醒,湖水的蓝和天空的轻淡,被风悄悄染绿,空气中流动着远处的草场和野马身上柔韧无声的线条,一些野花,披拂着黄昏里正慢慢消失的鳞彩,我分不清是空中飞舞的马鬃还是徐徐延伸的山峦,一路奔涌,一条幽深起伏的秘径,一缕湿漉漉的草腥,引领我一头扎进那不安的旅途。
赤足梦游,背负那只马眼,或许还是我,千百次幻想抖落在马背上的心跳。
意外的收获,我居然在这草原,在脚下这片被牛羊啃噬得越发肥沃的陌生的草场上找到自己的根茎。牧民的草甸子,涩黄的溪流,扑面的沙尘,一路颠簸,当我躬身虔诚地匍匐向那片骆驼刺凋零的远方,我明白我已准备好将这漂泊了四十多年的灵魂,交付给这膝下沉重又挣扎的荒莽大地。
寂静。满耳的寂静,听不到任何风声和虫语,我陷入一片弥散。然而内心又像是突然被一道莫名的电流击中,狂喜,战栗,惊讶,原来当我把这四十余年身心俱疲的心神脱胎换骨之后,内心,竟吮吸到饱满的来自草原深腹的汁液,如同禅定后一次轻盈强劲的吐纳。
欣喜若狂,但我立刻决定不动声色,绝不向任何人透露我遭遇的此番神奇,呵,它不亚于羔羊般的我,在这里捡了草原上最珍贵的那块金子。
那么,借我一副马的身躯吧,我不需要更多来自物欲世界的杂念。灵魂的小火苗,风中站立,在马眼中栖息,未来,我只需要一个角落,一块磁石,一条上帝空出的荒野之径,没有众神的俯视,一个声音说,没有逆境,你就走不出这人生,这明净的草原。
是的,去过一次草原,就能时时领受这草原之神,冥冥中如何将风声悬于头顶,举手投足之上,赋予你能量,无穷无尽。
亲爱的蒙古族诗人哈达,别告诉我这孤单的拴马桩是为我准备的,别告诉我冷玉色的黄昏降临之后,草尖上到处都是极具灵性,呼之欲出的星光,别告诉那银碗斟满的马奶酒里,是悲欢酿熟的长调。
我这是怎么了?
一到草原就变成了最温柔野性的马。
我的骨骼里灌满戈壁滩上的风沙,我的毛色因千变万化的云朵而鲜亮,我的鼻息因夜晚的风声而羞涩颤抖,我的腱肌因奔跑而任性结实……
我站在风中,信徒般地领受命运的交接。
这一年,我把四十二岁的自己,芨芨草一般地交给了草原。
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黄昏,只有草原的黄昏,磁石般的蓝,刷新了我的全部记忆。
车在望不到边际的土路上奔驰,窗外是荒凉到天地一线的戈壁,汽车扬起的沙尘一路在烈日下冒烟,焦灼的大地,像匍匐而沉重的巨鲸,喘息又永不驯服。
朋友说,中午前,我们如果抵达目光浑浊的溪流,就可以目睹成千上万的牛羊,浩浩荡荡从十几公里外的山野,聚集而来在此饮水。可惜路太坏,我们一路腾空,颠簸飞驰,到那里已是下午两点。
“没关系,去牧民诗人家看看。”我们的蒙古族朋友哈达说。
我摇下差点被灰尘掏空的车窗,几颗蹦跳着就要爆裂的沙砾,一下砸得我满眼浆汁。
可草原一到黄昏便安静下来,温存得像一片片肥沃笨拙的羊群,牧民诗人的家是几间泥块夯实的土房子,诺大的羊圈简陋而宽敞,屋后是倾斜而上的一大片石滩,我们刚下车就被流水般荡漾而来的千万道金线包围,“咩咩——咩咩——”诗人和哈达用他们特有的声音呼唤羊群,“咩咩——咩咩——”那声音熟得像呼唤自家的亲人。不一会儿,清脆的铃铛欢快地响起,一群表情是圆的,形状也是圆的,声音也是圆圆的羊们踏着碎步滚滚而来,“哎呀!这么多,一共有多少只啊?”我惊讶地问,好像自己也成了脚下那群极具灵性的羊,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
黄昏的金开始一层一层地铺陈,浸染,它们最先浩浩荡荡地把羊群涂成了金光闪闪的”天羊“,仿佛从天宫里,金云交织的天际,腾空一跳,打了几个滚儿,裹了浑身毛绒绒的金粉,憨态可掬地走向自己人间的家。都说羊群是草原的云朵,是大地的珍宝,我却说,今天的羊群,是黄昏的金珠,瞧它们挤挤挨挨地披金而歸,草浪般地涌向低矮的黄泥房。又摇头晃脑乖巧地簇拥在他们的主人牧民诗人身边,撒着欢,刨着蹄子,挤着膝盖。铃声”叮当叮当“,最可爱的要数那些毛绒绒,粉嘟嘟憨态可掬的小羊羔,一会儿半路折道去妈妈身下吸几口奶,一会儿蹦哒着在小伙伴身上蹭磨几下……
大家不由自主地涌向天边,不知是因为那美得荡气回肠的夕阳还是跟着羊群在走。
走着走着,那枚浑圆纯金的金盘突然稳稳地停在了地平线上,天地苍茫,呼吸紧促,突突的心此刻也空白一片,万籁俱寂的时刻到了,羊群仿佛也神性般的噤声匍行。我们继续走,没有人阻止大家越走越远,我隐约感到一切都在消失,只剩下天地间那颗微不足道的沙砾,那个脱胎换骨的自己,云层里的柠檬黄和橘红还在升腾,叠加,晕开,消散,此刻,脚下有云,有气流,饱满的地气夹杂着醇洌的风声,我的脑海里那匹神马重新降临,那双金色而蓄满泪水的眼睛,只为这个黄昏而闪亮。
别出声,巴音布鲁克
把头伸向清水一般的风里,风呵,正成群结队,亮出锋利的刀子,在哈萨克老人脸上刻下山的沟壑,云的指纹。它们,只有对孩子和羊,是最仁慈的,给我牵马的十一岁的男孩蒂姆,山顶帐篷里出生的最动人的男孩,古铜色皮肤,天生有一双温和如小羊的眸子,静静地扫过来,即使是一瞥,也乌光惊乍.......
有云,有水,有鱼在波涛里轻轻吹浪,就有急切的雨点,一路追着我们,裹紧它们的乌云霓袍,人还在电瓶车上,小雨点的脚步,就滴答滴答,调皮欢快地击打而来,铿锵在山风里,润着坡峦,润着呼吸,草地上,自然有了一双眼睛与蝶鸟啄花的偶遇。
“云平水暖鱼吹浪,雨润泥香燕啄花。”巴音布鲁克奇就奇在它的高处有异峰突起的两座悬崖。
仿佛孤绝遗世的一个隐士被大地遗忘在高山之巅。独对天河,孤饮日月。一条九曲银河从天而降,弯弯曲曲的水体似弦似蟒,逶迤而来,蟠曲蛇行。当一束金光破云而出,这肃然神貌的水蟒缓缓耸身,游弋,抬头,并不睁开玉石琉璃的眼,爬行,爬行,在一片温厚舒坦的草场上峻然拔起,此刻,草原是钴蓝的,天蒙蒙地银灰,渐渐,盘蟒突兀而惊,一路定定地颔首,一路摇颤着浑身的银鳞晶甲,我感觉我的眼瞬间被许多锋芒扎疼,天地混沌,眼前的银蟒,渐渐脱形为一条巨龙,拱卫在露着骨骼的悬崖边,与我对峙,人突然有了游离于天外、忘掉世事、只有被岸草仙风、云霓众山前迎后拥的感觉。
在悬崖边找一块温软绵厚的草地席地而坐,九曲十八弯,原来是一条悬崖边的巨龙,只有在云下的这一刻,在人与龙共待天色落幕,夕照迟暮的那一刻,才惊觉天地高远。
也许是因为长久躲藏在骨子里的莫名敏感,是不是叫孤独的那种情绪,让我在那一刻,躲开人群,选择一个人,与悬崖独处。
古人说的入境,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天地洞开处,心神化一尾鱼,全无杂念,任游冥想的水面。
闭目几秒,准备好交付,准备好奔波四十多年的喜乐忧伤,准备好那些不安的元神,准备好滚滚辗过喉咙的雷电,气流和花香。我最曼妙失聪的部分,谁说准备好欲言又止,还是全盘托出哦,也许来不及准备就傻乎乎地自己整个地全盘托出,怔怔地愣上半饷,时间仿佛停止了,只记得水流,只记得花开,只记得风声,呵——谁说这一切不是迎接一场人神之祭,一场天与地的交接,一次风声与花香的撞击,一次河流对草原大地的洗礼?
在巴音布鲁克,在九曲十八弯,在巨龙苏醒的那一刻,我沉睡的心,散布在五脏六腑之间的若干疲倦元神,它悄悄潜入龙的脉搏,河流的脉搏,草原的脉搏,大地的经纬,与日月一同呼吸,与风的节拍舞之,蹈之,满耳蜜雪鼓琴,唇有虫鸟唏嘘。
盘坐盲听,掌心摊开如两片菩提树叶,调整呼吸,调整,调整,直到在河流的碧绿里听出清甜,奇迹出现了,我听到寂静的心,与悬崖边的一棵小草,一朵开在冰雹和风刀子里的野花同肤沐雨,哦,禅音降临,苔藓味的风,覆盖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