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

2017-04-12 13:19晓蒋
37°女人 2017年4期
关键词:舅舅外婆儿子

晓蒋

儿子的慢

到自己做了母亲,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和外婆一模一样,我更留意的是儿子的性情与思想,至于他认多少字、加减能算到几位数,真不是第一时间关注的。

很快,我就因此挨了一记闷棍。“不谈学习,母慈子孝;一谈学习,鸡飞狗跳。”儿子上小学以后,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我和儿子的生活还是被这两句话归纳了。

从一年级开始,源源不断接到老师电话,描述他的种种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懵”(即“不开窍”)。他的关注点总和别的孩子不同,更不是那种会察言观色的孩子,老认为课文没有课外书有趣,还经常冒出与语文老师不一致的想法:

考卷里的把词语连成句子,为什么只有“我送给妈妈一张美丽的卡片”是对的,“我送给美丽的妈妈一张卡片”哪里错呢?

题目问喜欢不喜欢梅兰芳,他偏要答不喜欢,结果得了叉。我企图开导他,只要是正面人物,一般都应该回答“喜欢”。但是儿子固执地说,他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不能答“不喜欢”?明明问的是“喜不喜欢”,意思就是他可以喜欢,也可以不喜欢。

终于找到了症结,该打的那个人是我。从小告诉他事物有多面性,生活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在一座三线小城的普通小学里,老师们大多认为权威是必须维护的。面对整个社会统一的成功标准与无坚不摧的教育体系,家长要么合谋,要么自戕。我反复告诉儿子,有想法可以回家与妈妈说,不要在学校里说。老师也很辛苦,你想证明自己,只能靠提高分数……我不停地反思自己的错,不停地妥协,不想看到他成为另类,没有同学肯和他玩。

我决定知错改错。陪孩子写作业,看他一张一张完成四五张卷子,还要听写、背诵,上床时间一天比一天晚。这样别扭地度过了两年,我心力交瘁。儿子的成绩并没有太大起色,我却把自己丢了。

有一天,陪写作业陪到无名火起,我给了儿子一顿揍,问他为什么要写得那么慢?儿子抹抹眼泪,委屈地说:“妈妈,我觉得我不慢,我尽力写的。你和老师都拿班上写得最快的女生和我比,所以才觉得我慢。”

外婆说:你不要怕

又想起外婆,她真是一个特别的妈妈。

她不催促自己的孩子写作业、考高分,她只关心他们吃饱穿暖,心情舒畅。她会在我的舅舅面临考试时把他拉出门,她说读书靠的是平时,不要熬夜,不要死关在屋里,我们去晒太阳。外婆带着孩子来到小河边,外婆洗衣裳,舅舅吹口琴,母亲和姨妈两个负责在周边的田地里挖野菜。有时舅舅还会往河里扔一根钓竿,如果有不怕吵闹的笨鱼儿贪吃蚯蚓,一家人就可以改善伙食了。我觉得家庭生活就应该是那副模样。童年是生机勃勃的日子,不是只能用来悬梁刺股的未来准备期。

二年级暑假时,我没有把儿子关起来写卷子,索性一家人开车去郊区游玩。三年级暑假时,我们又去看青海湖。在那样的美景里,我豁然开朗。

外婆说不要给孩子设定未来,你怎么知道未来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这话她有切身体会。9岁那年外婆突然失去了母亲;没了母亲也还算衣食无忧,但父亲又染上了大烟瘾;后来,日本人打來了,外公上了徐州会战的前线;再后来,她的家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乌有,异乡飘零,生存全凭一腔顽强。

那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外婆说:“你不要怕。”

放手

我学着像外婆一样放手。有一天,窗外下着大雨,前一夜又睡得稍晚,儿子赖床不起。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不想起就不起,我帮你给老师打电话请假。”儿子眨巴眼睛想了想,一骨碌坐起来:“不行,不上学我会变傻瓜的。今天还有我最喜欢的科学课呢。”

生活又变成我想要的样子。我继续做老师认为不负责的母亲,儿子继续作那个每天都有新花样的调皮鬼。

清晨,他会一脸惊喜地指着黏在衣袖上的一根绒毛:“妈妈,有小鸟昨天晚上来看我了。”我摸摸他的小脑袋,没有立刻告诉他,羽绒枕头的时间有点久,钻毛了。

他还喜欢开玩笑,比如放学回家按门铃,我问谁呀,他哑着喉咙装大人:“抄煤气。”“我家没用煤气,不如说你是送快递的。”“好吧,您的快递。”“我没买东西,不开门。”“开门吧,我是你家的小狗。”“我家没养小狗,只养了一个小人儿。”“那我是你家的小人儿。”

教育不能只教怎么考试,不教怎么生活。代际传承,延续了家族的思维方式,以及前人古拙的价值取向。有些东西会流失在时间的河流里,有些东西会一路蜿蜒直至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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