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同喻教授和他的连续层次解剖学

文/童鑫康姜 平

姜同喻教授和他的连续层次解剖学

文/童鑫康1姜 平2

原南京医科大学教授，江苏省解剖协会理事长姜同喻先生在1954年提出“连续层次解剖学”这一全新的解剖学方法，出版了《连续层次解剖学图谱》并提出相应理论。在1955年，出版了贯穿连续层次解剖学学术思想的《人体解剖学图谱》。两书经多次再版到1983年发行量达到了247 600册。连续层次解剖学方法和图谱至今仍广泛使用，尚无他法可以取而代之。

先生在其最后一位研究生答辩时的照片

姜先生1934年考入刚刚创建,位于镇江的江苏省立医政学院，成为第一级学生。当时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先生的学业是在随着学校向大后方西迁的流亡过程中完成的，先后经湖南、贵州，最后抵达重庆，于1941年毕业且留校成为人体解剖学教师。兵荒马乱的年代，民不聊生，缺医少药的情况非常严重。先生边做教师边行医，十分重视临床和实验室的实践。在那个年代，学校很难保证基本的实验教学条件，加上随时可能有遭到日寇飞机轰炸的生命危险，但先生始终尽心尽责，一心扑在教学和临床上，努力创造条件保证教学质量。为此，他到重庆市各个医院寻找无主尸体，然后将尸体背回学校以供教学。一次在外出寻找尸体的过程中，遭敌机突袭，他没有来得及躲进防空洞，炸弹就在附近爆炸，所幸无虞，他爬起来后继续工作。为了节约时间和方便学习研究，先生常常把尸体标本带回寝室进行解剖。在从医过程中，先生发现病人体型差异会给针灸取穴位的准确性带来一定困难。他通过尸体解剖研究，提出了自身比例的定位方法，比如前臂上的穴位可以通过将前臂的长度等分来确定，这样就可以避免由于个体前臂长短不同而造成的误差。他通过在标本和病人身上的反复实践，证明这种方法是有效的，大大提高不同体型结构定位的准确性，也为以后先生创立的连续层次解剖学有关理论奠定基础。

在教学过程中，先生发现外国人编写的人体解剖图谱或者创造的解剖方法局限、孤立，解剖后的标本也支离破碎，学生不能正确理解脏器之间的相互关系。先生认为某一脏器结构必然与周围的脏器有关联，人体的构造由体表入深部是层层排列的，每一层包含着脏器和与其配套的血管神经，人体各区域的解剖也应该建立在分层的基础上，只有这样才能方便学生理解和临床应用。因此，他提出制作图谱或解剖标本应遵循人体结构层次和相关配套的原则，使医生在诊断或手术时不仅要重视所关心的结构，还要考虑该结构与周围其他结构的关系，这就是连续层次解剖学的基本观点。通俗来说，按层次解剖学理念所解剖的人体标本可以像翻书一样一层层地显示和复位。为了编写一本能够体现连续层次解剖的图谱，先生专注于解剖尸体，并对每一层进行手绘草图，将整个人体通过解剖制作了78件（层）标本，相应绘制78幅草图。为了找出各区域的共同特征，使构图更加精确，先生解剖了50具尸体，相应绘出多套草图，然后计算出各数据的均值，并请专业画师绘制，出版了我国第一部原创的人体层次解剖图谱。图谱中器官结构层次分明，线条清晰，栩栩如生。可以说姜氏《连续层次解剖图谱》是第一部通过手绘直接记录中国人人体结构的专著。图谱出版后深受学生和临床医生的喜爱，也为临床实践提供一定的指导。例如有一位医生面对面部畸形的病人，不知如何做手术，无法理解和区分面部深层结构。在姜先生的指导下，这位医生运用层次解剖的理念，对着很形象化的分层标本，很容易地理解了各结构的相互关系，成功地做了面部整形术。在当时的条件下，层次解剖学为临床应用提供了直观和简便易懂的方法。这项标志性的成果，获得同行的广泛应用，有关研究论文也在专业杂志发表。为此先生获得“全国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

姜同喻教授的手绘

姜同喻教授的手写稿

先生与笔者在答辩时的合影

姜先生晚年致力于层次解剖学的推广和应用。他奔赴全国几十所医学院校举办各类学习班，编写讲义，自刻蜡纸，用油墨印刷学习提纲，亲自授课，亲自解剖尸体并演示。为了更好地制备层次标本，避免学生在解剖过程中损伤某些结构，先生摒弃了传统的用手术刀切割的方法，自创了一套解剖操作方法，并且设计制作了独特的工具。由于姜氏层次解剖法只是将所解剖的标本分层而不切除丢弃任何组织，所以标本可以反复使用，这对于尸体匮乏的医学院校来说无疑是十分有益的。先生还专心于人体解剖模型的开发和利用，他设计制作的模型充分体现层次解剖学的特点并可以拆装复位，为师生们喜爱，在许多医学院校教学中使用。

姜先生将其毕生精力奉献给人体解剖事业，献给他所创立的层次解剖学，别无他求。他的节俭和朴素在南医大几乎人人皆知。在医大校园和家属区，人们会看到先生穿掉色的蓝色卡其中山装，脚上穿咖啡色塑料凉鞋，手提蛇皮袋材质制作的拎包上下班。先生与我们几个教师和研究生在同一个办公室，他的案头放着书稿，刻写讲义用的蜡纸钢板以及印刷用的滚筒油墨。中午时分，先生常常拿出在峨嵋岭医大家属区小食铺买的烤红薯或者烧饼权当中饭。外出讲学时，先生会与接待单位约法三章，一是不收取讲课费，所用讲义也是先生自己在蜡纸上刻字，自己印刷；二不住宾馆招待所，只要求接待方安排在学校的空余房间或者教室内住，甚至将教室内的桌子拼起来当床铺；三是与学生一起在食堂内吃饭。先生为了节省接待方的费用，尽管是长途旅行也不坐卧铺。有一次先生与我们去广西医学院讲学，那时南京到南宁火车运行的时间需要两天，夜里他实在疲劳难忍，就钻到座椅下面的空间里睡了一觉；在镇江讲学，晚上就与我们一起睡在单身教工宿舍。在先生弥留之际，作为他的学生，我们从外地来到病榻旁探望，他竟然把我们当成模型厂的工作人员，让人唏嘘不已。

当今医学科学已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相应的医疗方法和医学教育观念有了很大的改变，尤其是影像技术不断完善，对人体构造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但连续层次解剖学作为医学生的启蒙学科，有关的学术理念对医学科学研究仍然有指导意义。特别是先生对事业的追求和执着，是值得我们学习和缅怀的。

/1.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神经研究所

2.江苏大学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