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树
1930年12月,毛泽东指挥红一方面军以红色根据地为依托,紧紧依靠人民群众,采取战略退却、诱敌深入、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全新战法彻底粉碎蒋介石对中央苏区进行第一次大规模军事“围剿”。这场作战胜利的政治价值,不但验证了毛泽东“工农武装割据”、红色政权建设的思想理论的正确性,开创了中国革命战争是“人民战争”的先河;而且在作战实践中,针对国民党正规军的大兵团作战所采取的全新作战原则,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形成具有重大的实践价值。第一次反“围剿”的全胜,对中国革命战争的胜利,产生重大的后续影响。
“工农武装割据”思想成功实践,是取得第一次反“围剿”胜利的政治保证
红军和中央革命根据地的迅猛发展,极大地震动了国民党统治集团。1930年秋,蒋冯阎大战结束,军阀混战局面暂时告一段落,蒋介石甚至还来不及喘息一下就开始集中力量企图解决他的心头之患——消灭红军,踏平苏区根据地。这种军事“围剿”和以往有着明显的不同:过去无论是湖南、江西的一省“进剿”还是几省联合起来的“会剿”均是地方局部性行动;这次大规模“围剿”已成为南京政府统一指挥下的全局性的行动。“围剿”的兵锋所向直指毛泽东、朱德指挥的红一方面军。
“对于敌人一次有计划的‘围剿,如果我们没有必要和充分的准备,必然陷于被动地位。”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红军要打破强大敌人的军事“围剿”,最可靠的深层次战略准备是巩固革命根据地建设。粉碎国民党第一次大“围剿”是对毛泽东“工农武装割据”思想的实战检验。这是由中国新民主义革命总任务所决定的。当年,毛泽东成功地开创了“工农武装割据”的战略思想,其理论核心就是在无产阶级领导下,以武装斗争为主要形式,以农村根据地为阵地,以土地革命为中心内容,以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全国胜利的战略思想。围绕这一总体战略思想,毛泽东着手开辟革命根据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建立工农民主政权,立即解决以土地革命为中心的农民利益问题。吸引成千上万的广大农民参加革命,支持革命、推动革命,广大农民群众成了工农革命武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因此,从红军取得第一次反“围剿”胜利的角度来说,“苏区军民一致,人民积极援助红军,这是最重要的条件。”也就是说,红军通过反“围剿”的胜利来保护农民既得利益,革命根据地愈加巩固;巩固的革命根据地又是红军争取反“围剿”胜利的可靠依托。
当国民党军队对红一方面军展开第一次大“围剿”的时候,“赣西革命根据地,这时已在34个县建立了县苏维埃政府,拥有9座县城,根据地人口达200多万,并已展开分田运动。分得土地的贫苦农民积极支持红军和苏维埃政府,许多县、区、乡分别建立起赤卫军、赤卫纵队、赤卫大队和赤卫队。这就为红军提供了得到民众全力支持的广阔战场和充分的回旋余地。”这是红一方面军粉碎国民党军第一次“围剿”的基础条件。
而国民党军队一进入苏区根据地内,就陷入困境,在这一带人烟稀少、交通不便的山区中既找不到向导,左右联系不便,又找不到粮食,不得不等待后方补给接上后再度前进,处处耳目闭塞,对红军的行动一无所知。当张辉赞亲率18师主力延迟到21日到达东固,恰遇大雾,犹如一头野牛闯入迷魂阵,竟误认友邻公秉藩师为红军,立即实施攻击,双方自相残杀激战达4小时之久,招致双方互有伤亡。用谭道源失败以后的战报说,“到赤区作战真是漆黑一团,如同在敌国作战一样。”因此,第一次反“围剿”胜利,既是对毛泽东“工农武装割据”思想的重大军事检验,也是一场人民战争的胜利。
第一次反“围剿”,初步形成了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基本作战原则
第一次反“围剿”时,敌我双方力量对比仍然是敌强我弱。当时敌军的情况是:蒋冯阎军阀混战以蒋介石取得胜利而结束,他调集了8个师约10万大军编成3个纵队以“分进合击,长驱直入”企图寻找红一方面军决战。
为了統一指挥蒋介石任命鲁涤平为南昌行营主任兼第九路军总指挥,他们对红军的判断是:除“在素质上对红军作了较高的估计”外,其它在军力、编制、装备尤其对红军指挥员的个性评估均不准确。他们根据臆测的结论是:在军队的数量上和物质力量上占绝对优势,在战略上掌握外线作战有利形势。于是他们不等蒋光鼐、蔡廷锴第19路军集中完毕,即进行围剿部署。首先将攻击战略在南线展开:罗霖指挥的77师占领吉安;公秉藩指挥的28师占领吉水;张辉赞的18师占领永丰;谭道源52师进占乐安;毛炳文的第8师、许克祥24师进占南丰;以胡祖玉第5师、李云杰第23师控制南城为第六路军第二线部队,防止红军的东向突破,形成作战正面三个纵队的态势,即右纵队张辉赞、中央纵队谭道源、左纵队毛炳文。
以毛泽东为书记的前敌委员会率领红军主力以逸待劳,以准确的对敌情报,掌握国民党军队的一举一动。
红军的情况是:红军主力1、3两个军团加总部直属队有33000人,把22军缩编的64师计算在内共约4万人。在这种形势下,红军采取的作战原则是:“战略退却”、“诱敌深入”。“战略退却,是劣势军队处在优势军队进攻面前,因为顾到不能迅速地击破其进攻,为了保存军力,待机破敌,而采取的一个有计划的战略步骤。”
毛泽东认为,在目前,红军和苏区还不巩固和全国范围内敌强我弱的形势远未改变是红军临战的前提条件。如此,红军须力求避免与敌在不利于我的环境下与敌决战,我应向苏区根据地实施大踏步战略退却,依靠苏区人民的大力支援和有利的地形条件,发现和造成敌人的弱点,使力量对比发生有利于我不利于敌的变化,然后集中兵力实施反攻,于运动战中各个歼灭敌人。因此,采取“诱敌深入”是粉碎敌人军事围剿的唯一正确的战略方针。10月30日,总前委在新余县罗坊召开的会议上,通过了毛泽东提出的“诱敌深入”的战略方针,并决定红军主力立即先行退却、东渡赣江。
11月上旬,红一方面军所属各部4万人,全部移师赣江以东,进入指定地区。
在这段时间里,毛泽东、朱德多次召开会议,研究战略退却的终点问题。毛泽东认为,退却的终点(即战场)必须具备以下六个条件:“一、苏区军民一致,人民积极援助红军,这是最重要的条件;二、红军可以主动选择最有利的阵地,设下陷井,把敌人关在里面打;三、红军集中了优势兵力,可以一部分一部分地歼灭敌人,一口一口地把敌人吃掉;四、可以发现敌人的薄弱部分,拣弱的打;五、可以把敌人拖得筋疲力尽,然后再打;六、可以造成敌人的过失,乘敌之隙加以打击”其中,人民这个条件,对于红军“这是最重要的条件”。但是,这些有利的条件在根据地边缘则很难具备,而在白区红军的行动更容易被敌人发现,所以最理想的地区是在根据地的中部。因此,总前委再次动员部队离开赣江东岸地区,有计划地向根据地的中部地区退却。自11月18日起,红军有计划地进行了第二次大踏步战略撤退,主动力放弃了吉安、东固、乐安、永丰等赣江以东地区。12月1日,红军主力全部转移到宁都西部的黄陂、小布地区——即退却终点,隐蔽集结,待机破敌。后来毛泽东深入总结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的历史经验,在《中国革命战争战略问题》一文中明确指出:“到了江西根据地第一次反‘围剿时,‘诱敌深入的方针提出来了,而且应用成功了。”
毛泽东最初选择的是离红军隐蔽处最近的谭道源师。12月27日和28日,红一方面军主力接连两次冒着严寒在谭师将要开到的小布地区设伏,准备出其不意歼灭该师于运动之中。但因谭道源不敢孤军深入而没有打成。红军立刻撤出阵地以极大的耐心等待新机会的出现。
张辉赞指挥右纵队由吉水、永丰向前推进,按照预定进度应于12月20日到达东固附近。当公秉藩师到达东固时,红军主力已主动撤离,公师扑空后却虚夸战果还得到蒋介石的嘉奖,致使张辉赞预留朱耀华的54旅防守东固,仅率戴岳的52旅、王捷俊的53两个旅向龙岗轻率冒进。
龙岗位于永丰县南端,东邻君埠,北靠上固,南连兴国县,西接吉安县。周围峰峦叠障,群山环抱,中间是一个狭长的谷地,最窄的地方约150米左右,最宽的地方不过5华里,群众称之为“锅子”。张辉赞的师部就设在“锅子”底,他的部队就配置在“锅子”里的村镇中。“锅子”周围的地形便于隐蔽接近敌人,而敌人的兵力则不易展开,毛泽东、朱德认为,此战有利于我的“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这正是围歼敌人的良好时机,当机立断做了周密的作战部署。就在张辉赞出动的当晚,毛泽东、朱德下达作战命令:“张辉赞部经善和、藤田到达潭头,现向上固、推进中。”“方面军决定改换目标,横扫在我左翼当前之敌。”
张辉赞率部由龙岗向五门岭推进,刚进入狭窄山路时,突然遭到设伏红军居高临下的猛烈攻击,退路又被切断。红军集中4万人的优势兵力四面包围张辉赞2个旅的1万人具有绝对的优势。战斗从上午10时激战到下午6时,干净利落地全歼敌18师主力。并活捉师长张辉赞。
国民党南昌行营闻讯张辉赞兵败龙岗,为避免再被各个击破,即电令谭道源仓促向左纵队毛炳文靠拢。红一方面军根据战场形势新变化,迅即将围歼战转为运动战,集中兵力,挥师东指,抄近路,翻过一座高山,奔袭谭道源第50师。
谭师按指定路线退据源头后,因根据地坚壁清野,无法采购粮食,也找不到一个向导,因而在源头停顿一天未动。于12月31日开始离开源头,行到牛头湾,后卫部队一个团即被红军追上。接触之初,又误认为不是红军正规军,可以完成掩护任务;不料红军攻击猛烈,不到两小时已被消灭三分之二。师部因出发较早,当晚侥幸到达东韶。但谭道源没有估计到红军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踪而至,次日拂晓展开攻击。谭师饥饿疲惫之余,未取得瞬间喘息机会,立足未稳仓促应战,真如秋叶被疾风扫荡一样,无力支撑,阵地逐渐缩小;致使师部完全置于火网之下,指挥系统陷于凌乱;到下午4时许,在红军的猛烈的攻击下,便全线崩溃,官兵四散乱窜,如作鸟兽散。谭道源自知无力回天,乘乱单骑逃跑。这一仗共歼该师3000多人。其它各路国民党军队仓皇退走。
在五天之内,红一方面军连续打了龙岗、东韶两个大胜仗,共歼“围剿”军一个半师15000人,缴枪12000余枝,胜利地打破了国民党军的第一次大“围剿”。
第一次反“围剿”对中国革命战争的后续影响
蒋介石对中央蘇区根据地进行第一次具有战略规模的军事围剿,这是国共双方在军事上第一次集中大兵团对抗。结局以国民党军惨遭失败而告终。这一战,标志着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初步形成。这场战争的胜负对国共两党尔后在争夺天下的军事行动中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从政治价值上看,国民党发动第一次军事“围剿”前后,在毛泽东的领导下,湘赣边界正确成功地解决了农民土地问题,摧毁了几千年的封建土地制度,使农民翻身解放成为土地的主人。在红色政权建设中,毛泽东提出要关心群众生活,解决群众最迫切的实际问题。他说,现在的中心任务是动员广大群众参加革命战争,而要完成这个中心任务,“我们对于广大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问题,群众生活问题,就一点也不能疏忽,一点也不能看轻。”在毛泽东看来,动员群众参加战争决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它必须通过解决群众关心的实际问题,如领导农民进行土地斗争,把土地分给农民,解决群众的穿衣问题、吃饭问题、住房问题、柴米油盐问题、疾病卫生问题、婚姻问题。群众的这些问题解决了,才能激发极大的革命积极性。所以根据地群众积极参军参战,热情支援革命战争和红色政权,从而有力地促进了革命根据地的建设和巩固,促进了工农红军的发展壮大。有了千百万真心实意拥护革命的群众,团结在党和政府的周围,“这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反革命打不破我们,我们却要打破反革命。”
到了解放战争时期,蒋介石军事力量占据着强大的优势,但是解放战争获取了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蒋介石单纯军事优势只是暂时现象,只是起临时作用的因素,尽管有美国的大量军事援助也只是暂时起作用的因素,而蒋介石的反人民性质,民心向背则是经常起作用的因素。所以毛泽东领导的人民军队只用了3年时间就打败了蒋介石,解放了全中国。
从军事价值上看,红军从第一次反围剿所开创的基本战法,“等到战胜敌人第三次“围剿”,于是全部红军的作战的原则就形成了。”在此后近二十年的战争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发展,并上升到高深层次的理论范畴,逐步形成科学严谨的毛泽东军事科学理论;而国民党并没有从第一围剿的失败中吸取教训,几十年如一日固守传统僵化的“分进合击,长驱直入”的军事原则,从而战无不败。从某种意义上说,第一反围剿战争的胜利,是中国革命战争取得最后胜利的先兆。
这里须要说明的是,毛泽东实施指挥第一次反“围剿”作战中所形成的军事思想与作战原则,无论是“积极防御”的“诱敌深入”,还是“防御中的进攻”,包括作战形式上的“运动战”,其成功表现是“歼灭战”,否则就不可能通过战役上的胜利以达到改变自己在战略劣势地位的目的。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战争初期,敌我力量的对比是相当悬殊的,红军只有通过战役上的速决战和歼灭战才能逐步改变这种力量对比。毛泽东形象地说明了我们必须争取歼灭战,他说“对于人,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对于敌人,击溃十个师不如歼灭一个师”这种歼灭战的方针不是主观臆造的,而是根据中国革命战争的实际,深入地研究了古今中外的战争历史经验,在领导革命的实践中逐步形成起来的中国革命战争总的战略方针。
这一战略方针,在不同的战争时期或阶段,由于敌我情况和作战任务不同,还需要有不同内容的具体作战方针和作战原则。在各个战争时期,毛泽东出色地解决了这方面的问题。
其中包括红军在中央苏区粉碎国民党二、三、四次大“围剿”;1935年6月红一四方面军于四川懋功会师后,确定“集中主力向北进攻,在运动中大量消灭敌人,首先取得甘肃南部,以创造川陕甘苏区根据地的方针”;1937年抗战爆发后,对挺进敌后的八路军提出“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的方针;1938年提出抗日战争的“持久战”方针;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针对蒋介石假和平、真内战的阴谋,提出“向南防御,向北发展”的方针;1946年,蒋介石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时,提出“以歼灭国民党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而不是以保守或夺取地方为主要目标。”的方针等等。毛泽东提出的这些具体的战略方针和作战原则,都是从第一次反“围剿”以来的作战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军事思想的发扬光大。这些正确的作战方针的执行,确保了中国革命从小到大,以弱胜强,最终夺取全国政权。
与此相反,如违背这个正确的方针,革命战争就遭遇挫折或失败。1931年至1934年,在党中央处于领导地位的“左”倾机会主义者,推行军事冒险主义,在作战问题上,否认敌强我弱的前提,废弃前几次毛泽东反“围剿”中行之有效的积极防御的战略,实行“进攻路线”,要求“全线出击”和“两个拳头打人”,反对诱敌深入,把必要的转移当作所谓“退却逃跑主义”。进行所谓的阵地战和单纯依靠主力的所谓正规战,提出“短促突击、堡垒战、消耗战、持久战”与大后方主义,实行绝对集中指挥,搞进攻时的冒险主义,“御敌于国门之外”,“先发制人”。结果,使红军元气大伤,第五次反“围剿”举步维艰,最终遭致失败,被迫进行战略大转移。这恰恰从反面证明,从第一次反“围剿”以来,逐步形成的毛泽东军事思想的高度科学性与无与伦比的正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