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快递

张长菊++季世成

为了儿子的快递，母亲长久地守候……

青槐镇是个山中小镇，虽说不大，可从宋婶家到镇中心的东升小超市，也要踩着高低不平的石板路走上差不多二十几分钟。

最近两日，宋婶的脚步明显轻快起来，走着走着，不知心里想到了啥美事，还会忍不住笑上两声。

这天早晨，宋婶匆匆吃了早饭，对着镜子拾掇一番又出了院。她正准备锁门，住在隔壁的胖嫂凑过来，问道：“这两三天你都没在家，忙活啥呢？”

宋婶似乎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没事没事，就是到处走走，a活动活动胳膊腿儿。”

“是该到处走走，一个人，省得闷。”

胖嫂说者无心，宋婶的心却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前年，宋婶的老伴儿发病急，没救过来，走了;儿子陈晓斌大学毕业后去了外省工作，特别忙，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家里也确实冷清。宋婶暗暗叹了口气，敷衍两句转身就走。

和前两天一样，到了镇中心，宋婶寻处阴凉地坐下，接着掏出儿子给买的老年手机攥进手心，盯紧了开在街角的东升小超市。

守着盯着，半天过去，晌午到了。突然，宋婶忙不迭站起，翘首张望，握着手机的手也紧张得抖动起来。

东升超市门口，来了辆捆着几个包裹的摩托车。骑车的是个小伙子，看得出是快递公司的派件员。由于青槐镇的道路坑洼难行，加上居民住得散，如果有快件，派件员直接卸在代收点东升超市，然后给收件人打电话，让他们自取。

超市老板姓张，听到动静迎了出来：“有快件？”

“这都是其他镇子的，没有你们青槐镇的。”小伙子说，“我顺道过来看看，收没收到要发的快件？”

张老板摇头回道：“我看这个代收点也该黄摊子了，十天八天都揽不到一个件。”两人又磨叨了几句，小伙子一踩油门，驶向了下一个乡镇。

宋婶听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愣怔半晌，她犹犹豫豫走进小超市，试探着问道：“大张，我想跟你打听打听，这快件得走几天？”

“那得看是从哪儿寄的。本省的话，两三天;外省的，四五天。”张老板说，“宋婶，你是不是有快件？你放心，等件儿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宋婶来这儿，还真是在等快件。三天前，儿子陈晓斌打来电话说：“妈，你的手怕凉，我给你买了台自动淘米机;你肩膀酸痛，我给你买了按摩护肩;还有只洗脚盆，根本不费电，你可要想着天天晚上都泡泡脚。泡脚用的藏红花草药，我也给你买了两大包一百多袋，够你用小半年的了。不说了，我正填快递单呢，留的是你的电话，记着充满电，别到时派件员联系不上你。”

第四天一早，宋婶刚起床就想起了儿子的这番叮嘱，紧忙去查看手机。糟糕，手机还真没了电，关机了。对了，人家张老板说，外省的，四五天，我儿子是从外省邮过来的，有可能今儿个到。这手机没了电，张老板肯定打不通，我得过去瞧着。心念及此，宋婶连饭都没顾上吃，但没忘了捯饬捯饬头发，还擦了一点点脂粉，然后抓起雨伞深一脚浅一脚赶去了镇中心。

这老天真够磨叽的，阴雨连绵，稀稀拉拉从早下到了傍晚。而那个派件的小伙子，也是没个准时候，有时上午就来了，有时拖延到下午三四点，而今儿个，直到张老板关了店门，也没瞅见他的影儿。

天下雨，路难走，看样子是不会来了。宋婶撑起伞，往家里走。一阵凉风吹来，宋婶禁不住身子一紧，打了个喷嚏。

可千万别感冒啊，明天就能收到儿子寄的快递了。这辈子，我可是头回收快递。再说，放眼整个青槐镇，山高路远的，又有几人收到过快递？宋婶边走边暗暗念叨。

此前，她已翻来覆去寻思了无数遍，一收到快递，就要在超市当着众乡邻的面打开，炫耀一下儿子给她买的洗脚盆、淘米机，特别是要让胖嫂看看！谁料，怕啥来啥，睡了一觉醒来，宋婶就觉得头沉，脑袋里迷迷糊糊的，鼻子也不通气。明摆着，这是着凉伤风了。宋婶强撑着下床吃了两片感冒药，又出了门。没走几步，胖嫂便跟了上来。

“你这是去哪儿？哟，我瞧你的脸色不太好。”胖嫂说。

“有点伤风，不碍事的。”

本来，宋婶也合计过段时间把儿子给她发快递的事儿告诉胖嫂，但一墙之隔住了那么多年的邻居，她太了解胖嫂了。人不坏，热心肠，可就是嘴不好，不管好事坏事大事小事，总爱添油加醋胡咧咧。如果跟她说了，用不上一时半会儿就得传遍青槐镇。万一这快件半路上出点差池，还不知道她会咋编排。没有万一，张老板说了，外省的四五天，今儿个就是第五天，准到。

心下想着，宋婶有些着急，步子迈得也大了点。可昨天刚下过雨，青石板格外濕滑，就在拐出街巷，抬眼瞄到东升超市招牌的那一刻，宋婶没踩稳，脚下打个绊儿，侧侧歪歪就要摔倒。

“她宋婶，小心——”

是胖嫂在喊。这几日，胖嫂几次套话，都没能套出宋婶去哪儿，在忙啥，连感冒了都不在家养着，心里自是憋得发慌，索性悄悄跟了上来。眼见宋婶要跌跤，胖嫂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硬生生架住了宋婶的胳膊，还触到了她的脸颊。这时，派件的小伙子也骑着摩托到了，停在了东升小超市门前。

“她宋婶，你发烧了！”胖嫂惊嚷道。

“别吵吵，我没啥事。”宋婶赶紧拿出手机，等着响铃。

“还没啥事？啧啧，跟火炭似的烫手。你要给晓斌打电话是吧，我帮你。”不得不说，胖嫂果真热心肠，手脚也麻利，抓过手机三下两下调出陈晓斌的号码拨了出去。宋婶担心她乱说，又一把抢了回来。

“妈，你有事？”电话里，传来了儿子的询问声。

宋婶忙说：“我、我没事，我好着呢。”

“那就好，没事就好。对了妈，我忘了跟你说，前几天给你发快递，正巧我女朋友也去了。她说她也想给父母寄一套，就改了单子。妈，你别急，等过两天有时间，我再去给你买，给你邮。”

当儿子说这些时，宋婶恍惚看到那个派件的小伙子已骑上摩托，一阵风似的驶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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