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刚
马建新的儿子马冬在外面读大学,临近毕业时回了趟家。马冬在学校谈恋爱了,他想把这事告诉父亲,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
马建新听后眉头一皱,接着就是沉默不语。马冬心情一下低落许多,这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按照家乡的风俗,结婚要准备三样东西:票子、房子、车子,而他们家住的仍旧是砖瓦房,这些年为了供马冬读书,家里早已没什么存款,至于车子那还是很遥远的事。
困难真实地摆在眼前,马冬已经考虑好了,若是父亲不答应,他就和女朋友陈岩分手。正要开口时,马建新忽然眼睛一亮说:“你外婆在镇上有一处老宅,我花钱找人翻修了一下,你只管把女朋友带回家,以后你们俩就住在里面。”
在马冬很小的时候,母亲为救落水的外婆母女不幸双双身亡,之后外婆家就没亲人了,他对外婆家早就没了印象。没想到外婆还有一套老宅,这样他就可以和陈岩继续恋爱了。
没过多久,马冬就把陈岩带回家来,马建新把老宅的钥匙给了马冬,自己也跟着搬过去住,买菜烧饭可少不了他。
陈岩生活在北方,对江南水乡一直很向往。自从跨进老宅,左看看右瞧瞧,感觉处处新奇得很。马冬给她量身定做了一套蓝印花布衫,穿在身上俨然就像个水乡姑娘。陈岩就这样在老宅住下了。
第二天,陈岩还在睡梦中,忽然听到有笛声传来,披上衣服匆匆来到天井,一看是马冬爸正在吹笛。马冬爸吹笛子很投入,丝毫没有察觉身旁的陈岩,倒是随后赶来的马冬不快地说:“爸,你一大清早吹什么笛呀,我们都被你吵醒了。”
马冬还想继续说下去,被陈岩一把拉住,陈岩把手表伸到他面前:“你看,都七点多了,是该起床了。叔叔,你继续吹吧,反正我们醒了,我也喜欢听这笛声。”两人返回里屋后,马冬跟陈岩讲了一些关于老爸的往事。马冬爸原是一名笛师,年轻那会儿在草台班子吹笛子,后来听戏的人渐渐少了,他就改行做了其他工作,但闲下来时仍不忘吹上几曲。
這天,陈岩听到笛声就醒了,她躺在床上细细聆听,笛声高亢悠扬,同时凄凉低回,像是在诉说一段心情故事。令人费解的是,马冬爸每天只吹同样的曲子,陈岩问马冬,马冬说他也不知道,但陈岩喜欢听。
一晃,几天的假期结束了,马冬和陈岩回学校,马建新也从老宅搬回了乡下。
一天,马建新接到马冬的电话,马冬兴奋地告诉他,陈岩打算跟他回乡下找工作。马建新听后劝他们还是在城里找工作好,说回乡下找工作那是大材小用。马冬只好如实相告,是陈岩喜欢上了老宅,她想过一种朴实简单的生活。马建新马上沉默了,马冬以为是电话断了,连喊了几声爸。过了好久,马建新这才应声,听到马建新用严肃的口气说,回来可以,但有个条件,造喜。马冬没听明白,追问了一句,什么是造喜。马建新说,回家后再告诉他。
马冬带着陈岩直接回到老宅,陈岩进屋放下东西,马建新就把马冬拉到自己的房里。马冬跟在马建新后面直嘀咕,有什么事非要在屋里说。进到屋后,马建新把门窗关上,马冬见了忍不住问道:“爸,究竟什么事,搞得神秘兮兮的。”“你不是想知道什么叫造喜吗?”于是马建新给马冬讲了他和马冬妈恋爱的事。
当年,马建新和马冬妈谈对象,媒人捎话给马建新,女方家要求马建新盖好楼板房,还要准备好冰箱、洗衣机、电视机等时下流行的电器,否则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要知道马建新家并不富裕,东拼西凑也没有这么多钱,况且他的第一个对象就是因为家里穷才黄掉的,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重蹈覆辙了。马建新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连哄带骗跟马冬妈把好事做了。不久,马冬妈就怀了孕,女方家没办法,只好同意两人尽快把婚事办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造喜,这叫生米煮成熟饭,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个?”马冬觉得非常好笑,继而变得认真起来,“陈岩是个传统女孩,这事她是不会同意的。况且我们刚毕业,工作还没落实,哪有结婚生小孩的心思。”
马建新幽幽地说:“我是怕陈岩以后会变心,不同意跟你结婚。”马冬听了有些不高兴:“我和陈岩相处得挺好,她喜欢这老宅,喜欢这里的生活,等我们找到工作后,赚了钱就能买车,到时还会有很多的存款。”
马建新见劝说不动马冬,只好把真相告诉他。原来,这所老宅并不是马冬外婆的,而是他向别人临时借的,借他的人是一位昆曲花旦演员,名叫朱琳,以前和马建新一起搭台演过戏,后来成了名后经常跑外地演出。本想借老宅暂时蒙混过关,谁料陈岩竟然喜欢上了这所老宅,马建新担心事情穿帮后,陈岩会离开马冬,这才想到故伎重演,让马冬和陈岩造喜,他认为女方一旦有喜,事情就好办了。马冬听了心里直犯难,父亲说得也有道理,如果陈岩知道老宅不是马家的,说不定真会离他而去。但如果做了违背陈岩意愿的事,事后她知道了真相,凭她的性格,十有八九会愤然离去。
第二天,马建新熬好粥后如往常一样开始吹笛子,不大一会儿,陈岩走了过来。马建新愣了一下,问道:“小岩,干嘛不多睡会儿?”陈岩疑惑地说:“叔叔,今天的笛声听着不对劲,有些杂乱无章,我在床上实在听不下去,就起来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话间,马冬也来到天井。马建新神色复杂,他说:“小岩,别瞎想了,叔叔没什么心事。”
“他在骗人。”只听有人哈哈大笑,随后大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女人一进门就冲马建新说:“马建新,你在孩子面前还想骗多久?”马建新一惊,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嗫嚅着说:“不是说好这次要出去一年,怎么没几天就回来了?”这时,陈岩迎了上去,问那女人:“你就是朱琳阿姨吧?”女人笑着点了点头。陈岩追问她:“你是来赶我们走的吧?”朱琳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就在昨天晚上,马冬心想陈岩迟早会知道老宅的事,晚知道不如早知道,干脆就告诉了陈岩。真相被揭穿,马建新惶恐不安,把脸转向一边不吭声,他埋怨朱琳回来得太突然,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在孩子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本来这次朱琳计划在国外为期一年的教学,可主办国发生了骚乱,出于安全考虑,被迫取消了教学计划。在回来的飞机上,朱琳决定还是先回老宅,她想了却一桩心事。
当年,年轻时的朱琳和马建新是一对恋人,可朱琳父母不同意她嫁给马建新,原因无外乎嫌马建新家穷,连件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父母把朱琳关在家里,名义上是限制她跟马建新往来,其实也是在试探马建新,为了真爱会不会奋不顾身地来找她。可令人失望的是马建新最终没来,随后就传出马建新结婚生子的消息。这次,马建新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拉下老脸来向她借房子,朱琳同意了,但作为条件马建新必须每天吹一曲《思凡》,以解当年的恨气。
“你不必再每天吹笛子了。”朱琳对马建新说,“我已经想通了,不能让下一代因为房子的事散了。如果孩子们愿意就先住在这里,我也好有个伴。或者我借钱给他们,让他们去买新房住,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还我。”
马建新听了马上转忧为喜,他把目光转向孩子们。陈岩心领神会,她拉着马冬的手说:“谢谢你,朱琳阿姨,我和马冬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决定搬乡下住。”陈岩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是我还是喜欢这所老宅,喜欢这里的粉墙黛瓦,幽兰曲韵,要是朱琳阿姨在家,我和马冬就过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