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民+毛晨岚
摘要: 张浚、张栻父子创建的南宋城南书院是“乾淳四君子”创建私学、宣讲理学之始,但在以往的研究中,学界对其创建、门人、讲学活动等基本问题的研究较为欠缺,以致影响到城南书院的性质和地位的判定。我们通过从时间和地点两方面对城南书院及其主要门人加以考证,认为城南书院的主要门人是南轩后湖湘学和蜀学的主要力量。他们促进了南轩学在各地的传播,其求学机缘、地域分布、社会阶层等方面呈现出共同的群体性特征,从而展现了城南书院作为南宋私人讲学书院的一些基本特点。
关键词:书院研究;城南书院;门人;张栻;张浚
中图分类号:G649.2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717(2017)01-0081-07
乾淳年间,理学家们以创建私学为始,改造官学,主讲或重建已有书院,以此为依托,实践自己的学术和政治理想,理学为之大盛,史称“乾淳之盛”。城南书院是“乾淳四君子”创建私学、宣讲理学之始。城南书院位于长沙城南妙高峰,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由张浚、张栻父子创建,张栻在这居家论道、著书立说、会友讲学前后三次共九个春秋。时张栻的主要门人都曾在此求学,朱熹、张孝祥、刘珙曾在此会讲,反映张栻理学思想的主要著作如《洙泗言仁录》、《南轩易说》、《论语解》、《孟子说》都在此完成。
一、南宋城南书院门人界定和规模
关于南轩门人,《宋元学案》载有48人(含私淑),其中《岳麓诸儒学案》载33人,《二江诸儒学案》载15人。《儒林宗派》卷十一列南轩门人共32人。各家的南轩门人所据不同,说法不一,有较大出入,不过都是通考通录,立足于辨析“是”与“否”,门人师事的地点及年份不是关注的重心,有的没有明确的记载,有的略有旁及但不详。那么,哪些可视为城南书院的门人?城南书院有多少门人?已有的资料并没有提供现成的答案。
我们有必要先作一个界定,城南书院门人需有两个先决条件:一是张浚、张栻的弟子。城南书院门人大多是张栻弟子,但张浚在城南书院也有大半年的讲学,时间从绍兴三十一年春到同年冬。往来城南书院的他门弟子,如跟随朱熹来游学的朱门弟子以及被老师遣往城南书院的吕门和陆门弟子,虽获南轩亲炙,亦不列入城南书院门人。其二,曾在城南书院或求学或请益。符合上述条件,即可视为城南书院门人。不过,有的门人没有明确记载求学地点在城南书院,只是可从时间上确定,或可从地点上证实是在长沙从学,那么他们可能是城南书院门人,也可能是岳麓书院门人。因为张栻居城南书院期间,乾道二年因刘珙之请,又主讲岳麓书院。张栻在长沙,或居城南、或过岳麓,弟子亦相从于两书院,若以跟从老师讲学来论,曾在长沙求学的南轩弟子可以说是两书院共同的门人。
城南书院有讲学活动近九年,共有多少门人?我们可以从南轩的自叙中窥知一二。《与朱元晦书》:“近来此间相识,却是广仲、晦叔甚进,德美已入书院。生徒十五六人,但肯专意此事者极难得耳。”①此书信作于乾道三年春,南轩自隆兴二年冬抵长沙已三年有余,此时城南书院共有生徒十五六人。张栻在另一封给朱熹的信中说:“某幸粗安,日往城南水竹间翻阅简编,或遂与一二士留宿,颇多野趣,不学伏暑之度。”②这是乾道七年冬回长沙后,每日过城南书院读书讲论,或与几位弟子宿在书院。乾道八年,张栻与吕祖谦相互讨论所从门人时说,“此间弟子资质好,有意于学者亦四五人,每教以着实,于主一上进步耳。”③另《答乔德瞻》说,“此间数士,略见正字书中矣。”④以上大约可推知,城南书院每年著录的弟子数当以个位计,不超过十人,门人总数大约有数十人。这略低于同时期岳麓书院士子人数,乾道二年刘珙重建岳麓书院时每年“定养士额为二十人”⑤。
相较于朱熹、吕祖谦所办的精舍、书堂,城南书院弟子人数不多,究其原因主要是张栻并不赞成多聚生徒。张栻两次拒绝接收朱熹推荐的弟子,力劝吕伯恭遣散多聚的生徒:“去年闻从学者甚众,某殊谓未然。若是为举业而来,先怀利心,岂有就利上诱得义之理!今已谢遣,幸甚。但旧已谢遣,后来何为复集?今次须是执得定,断得分明,不然,犹有丝毫牵滞,恐复因循于它日也。”⑥这段文字表明了张栻挑选书院弟子标准的严苛和态度的坚决。张栻认为书院门人不在数量的多寡,而在于“确实有才”,“以圣贤自期”,“着实肯做工夫,不徇名忘实”,求学的终极目标是“传道济民”。张栻在评价城南书院弟子时说:“此间士子目今亦有向方者,但看长远如何。文字小小开解,诚不济事,着实肯做工夫者,乃有可望耳。”⑦这正是这一教育思想的表达。城南书院作为私学,没有官方的支持,也不受朝廷的约束,是张浚、张栻为践行“恢复之志”的理想,培养理学人才而建,书院的活动可以完全自由地按自己意愿行事,書院门人少而精的选择体现了张栻为国选士的精英教育培养理念。
二 城南书院主要门人
1.胡大时
字季随,崇安人,寓居湖南衡山,五峰季子,人称胡盘谷,终身未仕。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胡五峰临终将大时托付与南轩,时城南书院刚刚建成,胡大时在此读书,后南轩以女妻之,是南轩大弟子,湖南学者之首。张栻卒,为众弟子们剖析分别不同见解,辑为《湖南问答》。《宋元学案》称“湖湘学者以胡大时与吴畏斋为第一”。胡大时又师止斋、象山,于象山最相称,后又及岷隐之门,学问颇杂,是“道学中的类集家”。
《南轩集》有《答季随书》七通,强调要“笃沈潜之功,以轻易为戒”,若“只据前人所辨,亦须自家胸中见得精神乃可,不然,只是随人赞叹而已。”特寄其父胡宏“于未精当中求精当,不可便容易指以为非而削之”之语勉之。七封书札,大多是警诫语,且句句深切其病,亦可见南轩望之厚也。
2.胡大壮
字季履,五峰长子,大时之兄。《宋元学案》未有记载。《湖南通志》引《一统志》云:“胡大履,宏子,与弟大时俱受业张栻之门。”《南轩集》有两封《答胡季履》,其一教以治史之法,其二教之以博约相须,是老师教导弟子口吻。应与弟大时同受业于南轩。《宋元学案补遗》列入朱门弟子,陈荣捷考朱子文集中有答语“向来虽幸有一见,然忽忽于今已二十年矣。”列为朱子讲友。⑧
3.吴猎父子
字德夫,号畏斋,谥文定,谭州醴陵人,淳熙己酉进士。《宋史》本传称他为“一时之英才”,全祖望称在留心经世济民之学的南轩弟子中,吴猎为“最显者”。
魏了翁最早言及吴猎从学事,“魏忠献张公寓长沙,太中公以《易》受知,因得交张宣公,于是年二十有三,遂从宣公卒业。”①《宋史》本传、《宋元学案》、《张宣公年谱》均引此说。魏忠献公,即张浚,此次寓长沙是为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时城南书院初建,吴猎父太中公在这随张浚习《易》,吴猎始从学张栻。考魏了翁《吴猎行状》“五年春三月,差提举隆兴府王隆万寿宫,公以行年七十,请致其仕,优诏不允。明年十有一月乙亥以疾卒”②,卒于嘉定六年(1213年),享年七十一,生年当为1143年。“年二十有三,遂從宣公卒业”,那么卒业年当是乾道元年(1165年)。次年,岳麓书院修复,选为诸生,复入岳麓。乾道三年(1167年),张朱会讲时,亦相从,《宋元学案》有记载,“乾道初,朱熹会枝于潭,猎又亲炙,湖湘之学一出于正,猎实表率之。”③
绍兴三十一年始,吴猎父子俱在城南书院受业。
4.赵方
字彦直,潭州衡山人。淳熙八年举进士,起自儒生,帅边十年,知名士如陈晐、游九功辈皆拔为大吏,诸多名将多在其麾下。南轩年轻时以“晓畅军务”著称,也十分强调学习军事,吴猎和赵方两名弟子以战功在《宋史》立传,受南轩重军事思想影响是其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宋史﹒赵方传》记:“父棠,少从胡宏学,慷慨有大志。尝见张浚于督府,浚雅敬其才,欲以右选官之,棠不为屈。累以策言兵事,浚奇之,命子栻与棠交,方遂从栻学。”④赵棠,与张栻、彪居正、吴翌、孙蒙正、杨大异等人同为五峰高足,号为“胡门七子”。孝宗即位后,起用张浚,除枢密使,隆兴元年(1163年)封魏国公,督师北伐,时赵棠常至都督府与浚言兵事,胡宗懋《张宣公年谱》亦将赵方从游时间亦系于此年⑤。
5.方耒
字耕道,号困斋,福建蒲阳(今莆田)人,乾道二年进士,调善化尉,历知潭州攸县、连江县。
文献载方耒之师承颇多抵牾。黄榦《跋方耕道书》:“方耕道为南轩之客。以直道事南轩,而南轩能容之。”⑥《八闽通志》和《福建通志》只言“为善化尉,因见张栻”。此两处没有说方耒为南轩门人。刘克庄直言方耒“受学朱张之门,尝从宣公”⑦,又云:“南轩之客若游诚之、方耕道之流,官虽不遂,亦介洁自守”⑧,刘克庄直言方受学南轩,并将方与游并列。《宋元学案》均否之,列为屏山门人,“先生为南轩之客,亦与朱子共讲学”。《渊源录》和《儒林宗派》都列入朱子门人,陈荣捷《朱子门人》考其与朱子当在友生间,但方彦寿《朱熹书院门人考》认为,方耒从学朱子,时间当在淳熙二年前。
张栻与方耒关系,当以直接文献判定。张栻《方耕道序》曰:“莆阳方耕道为尉善化,予间之熟矣”,“间从予讲论问辨”,此处直言跟随讲学。其间,教以涵泳体察变化气质,并致以期望,多训励语。耕道亦执弟子礼,“起而请曰:‘某亦颇知病之所在矣,其将何以药之乎?”⑨在另一文《答朱元晦》中说,“方耕道闻气象差胜旧,书辞亦然可喜”⑩,此也是师长之语。观其与张朱关系,刘克庄语更确。方耒应是在交游请益时,执弟子礼。
方耒为善化尉在乾道初年,正值南轩居城南书院讲学,是以此间从游。
6.陈琦
字择之,号克斋,临江人(江西人)。乾道元年进士,主衡阳簿,后迁赣县丞,知兴国县。陈琦通晓民事,负用世才,遇事皆能迎刃而解。全祖望说,“南轩弟子,多留心经济之学,其最显者为吴畏斋、游默斋,而克斋亦其流亚。”杨万里所撰《墓志铭》记陈琦生平最详,《宋元学案》所记生平事大抵与此类同。
张栻在《与朱元晦书》中提及“择之亦久不闻问矣”①,此信作于淳熙二年,据此,推知从游当在“久前”一段时间。另据《宋元学案》记“张于湖招入幕,因从南轩游”②,可知陈琦从游始于张孝祥。乾道三年,张孝祥接替刘珙出知潭州,六月到任,乾道四年七月徙知荆南,陈琦大概于此时被招入幕,始从南轩游。陈琦在城南书院期间,师徒常于书院纳湖之采菱舟上优游讲学③。
张栻对陈琦甚为属意,对其文章和经世都有赞誉。对朱熹说,“所寄诸说亦略观,大概陈择之思虑甚亲,可重可重!”④。张栻帅桂林时,复招陈琦入幕,陈琦具干才,建议举措见之实行,多有助益。张栻有送行诗曰:“向来文字间,讲论有平素。及兹共王事,益得君佳处。”⑤其“共王事”即是指桂林之事。陈琦工于诗,《南轩集》中和陈琦诗达六首之多⑥,是弟子和诗中较多的一位。
7.吕胜己
字季克,自号渭川居士,邵武人(福建人)。仕为湖南干官,历倅江州,知沅州,官至朝请大夫。著有《渭川词集》一卷。
《八闽通志》儒林传与《宋元学案》都认为“曾从张栻、朱熹讲学”,但《宋元学案》列入朱门。《儒林宗派》同列入朱门和张门,冯云濠《宋元学案补遗》、陈荣捷《朱子门人》均以为非朱熹弟子,列为讲友。
张栻在为吕胜己所作的《存斋记》中,自称为朋友。《南轩集》有一封答书,是张栻答吕胜己求教“克己复礼”一说,观其文章辞气又当在师弟之列,此文列入《南轩集》弟子答问类。所以,两人关系当在友生之间。吕胜己有诗《鹧鸪天(城南书院饯别张南轩赴阙奏事知严州)》⑦,饯别张栻赴严州任,应作于乾道五年(1169年)十月之前,是以约在此时,吕胜己在城南书院游学。
8.潘友端
字端叔,婺州金华人。甲辰年进士,太学博士,礼部尚书参知政事,兼枢密院事。又据《鲒埼亭集》卷四四记载,淳熙壬寅年曾主定海簿。著有《雁湖集》、《消尘录》、《中兴战功录》。《宋元学案》卷七一入南轩门人,卷四九又列朱子门人。《儒林宗派》仅列入朱门。
张栻《与朱元晦书》说“潘友端年方十七,而立志殊不凡,皆肯用力,潘今暂归省矣,其来皆令拜书去求教。”⑧此书提及刘珙丁忧,应作于乾道六年九月,时张栻在京,潘友端随侍在侧,写信时潘暂时归省,待归来时,令潘拜书求教。《宋元学案》记潘“年十七,即从张、吕”⑨。所以,潘友端从南轩游始于乾道六年。第二年六月,张栻因面劾虞相被罢出京,潘友端也随至长沙。张栻授以“持敬专一”读书之法,告诫要致知力行,不可贪慕高远。潘友端居城南书院与当时往来诸儒交游甚密,赵蕃有诗“长沙送我枉君辞,怀玉逢君动我诗”⑩,楼钥亦有诗“旧家桃李种河阳,今日红梅自楚湘”,皆有言及。
9.宇文绍节
字挺臣,号顾斋,谥忠惠,成都华阳人(四川人),南轩外弟。淳熙九年进士,历官宝谟阁待制、知庐州、江陵府,升宝文阁学士,试吏部尚书,签书枢密院事。《宋史》有传,弟子魏了翁著有《哭宇文枢密绍节文》。《宋元学案》列为二江诸儒之首,全祖望说“宣公居长沙之二水,而蜀中反疏。然自宇文挺臣、范文叔、陈平甫传之入蜀,二江之讲舍不下长沙”,是南轩之学由湘返蜀之第一人。
《南轩集》中有宇文绍节、宇文正甫、宇文正父三人,涉及宇文绍节有诗二首和铭一篇,与宇文正父诗有三首,正甫的也有三首。考诸文献,此三人实为同一人。谢山《程氏春秋分记序》说,“南轩先生讲学湘中,蜀人多从之,而范文叔、宇文正甫最著。眉人程克齋兄弟并游于宇文之门。”①程公许序其兄程公说《春秋分记》:“宇文公正父从南轩最久,以学行著西南。兄事之期年,得南轩讲理性之说,益以兹事自任。”②此两处明言正甫、正父是程氏兄弟老师,即是宇文绍节。
宇文绍节万里从游,师南轩最久,师徒情笃。张栻《正甫还长沙复用斜川日和陶韵为别》:“眷言平生心,从我万里游”,“有酒君为饮,有句君能酬。如何舍我归,颇亦念此不?”③此诗是张栻官桂林所作,是时宇文正甫随至桂林,又复归长沙,张栻作诗送行。《送宇文正甫》:“重来能复几句余,临水登山又送渠。”“我亦相将归旧隐,杖藜时复访楼居。”④这是淳熙五年宇文绍节再次来桂林,《赵氏铁网珊瑚》亦有一记,“戊戌五月,与周允叔、吴德夫、宇文正甫传父登雪观和五柳翁韵。”⑤戊戌五月,即是淳熙五年,是时南轩子丧多病,多次请祠。大约是淳熙六年,宇文绍节学成归蜀,因为此年孝宗选中宇文绍节为宇文虚中、宇文师瑗之后嗣,以荫补州县官。归蜀时张栻作《赠宇文绍节》,诗曰:“合族情尤重,论交意复深。还为万里别,未尽几年心。”⑥这里所讲“几年”,自淳熙二年从长沙随至桂林,中又往返长沙桂林间,至淳熙六年回蜀,至少有五年,宇文绍节至少是乾道末或淳熙初来长沙城南书院,是随南轩最久的一位弟子。
10.游九言
字诚之,初名九思,号默斋,建宁府建阳人(福建人)。历古田尉,沿海制司干官,淮西安抚司机宜文字。有语录诗文集,已佚,后人辑为《默斋遗稿》二卷。游九言是南轩湖湘高弟,各文献均列为南轩门人。
考诸《南轩集》知从游时间乾道末年。张栻《与朱元晦秘书》,“游诚之资质确实有志世故,心实爱之,但正宜为学,不然恐未免为才使。今归,必首去求见。”⑦此书作于淳熙元年,张栻病居长沙,每日过城南书院读书讲学,游九言在此抄录《孟子解》,打算录毕送与朱熹,即是信中所说要归乡“求见”的原因。游九言居城南书院时,与张栻论“操舍出入”,张栻书以作答,后录呈朱熹,是为《南轩集》中《答游诚之》两书。
11.游九功
字勉之,号受斋,谥庄简,九言弟。知金州、鄂州、泉州,兼枢密副都承旨,出知庆元府,以循吏著称。《八闽通志》有传,祀名宦,与《宋元学案》所载生平事迹大略同。
《宋元学案》记,“默斋兄弟,并为张氏湖湘高弟”⑧。刘克庄说“爰及黙斋学于南轩,公稍后出以篪和埙兄之贤。”⑨刘克庄乃游氏兄弟祖父的弟子,两家世交,论及兄弟两人前后相从于南轩之门,应可采信。
12.曾撙
字节夫,建昌人(江西人),隆兴元年进士,前荆湖南路安抚司准备差遣。
淳熙二年,南轩为其母作墓志铭,提及“撙在湖南时从予游”⑩。《南轩集》中《时为桂林之役前一日,刑部刘公置酒相饯,曾节夫预既公用陶靖节斜川诗韵见贻,亦复同赋以谢》一诗是南轩外官桂林前之作,作于淳熙元年冬或二年初,时曾撙已在城南书院,故而从游大概于乾道七年冬归长沙至淳熙二年初之间。曾撙在城南书院,常与老师优游讲学于纳湖,张栻有诗曰:“雨后湖光满,梅边春意浮。须君细商略,晴日共茶瓯。”张栻曾派曾撙为信使,携书往见陆九渊,并嘱托务必带回陆氏答言。①《南轩集》有答曾节夫书八通,是集中答弟子书最多的。
13.周奭
字允升,号敛斋,湘乡人(湖南人)。累官知泰州、常德府、赣州。潜心于《易》,编有《鬼神说》,据朱彝尊《经义考》载,周奭著有《皇极经世节要》。《宋元学案》、《儒林宗派》均列南轩门人,周奭曾向吕东莱请益,吕赠以胡文定“持敬十年”语②。朱子亦称赞“南轩向在静江,曾得书甚称说允升”③。
张栻说“湘中士人有周奭者,旧尝相从,近来此相访,颇觉长进,似是后来可望者,盖天资元来刚介,今却肯作工夫耳。”④此书中提及魏元履已葬一事,应作于淳熙元年,那么周奭在此之前从游,当是乾道年间。张栻也甚为称许周奭,与论“太极”,其文甚详,为嘉其所编《鬼神说》,特作《题周奭所编鬼神说后》,又题其亭曰“敛斋”,题其藏修之所曰“涟溪书室”。
14.钟照之
字彦昭,鄱阳人(江西人)。绍兴进士,为善化尉,司教宜阳,迁宿松县令。
《南轩集》有《送钟尉序》言及“善化尉鄱阳钟彦昭官满告归,求予言。予顷为彦昭赋《淇澳》之首章。”⑤《宋元学案》大概据此列入南轩之门,曰“从南轩游,南轩手书《淇澳》一章”⑥。钟照之为善化尉请益从游。
15.张巽
字子文,一字深道,泉州惠安人(福建人),又称锦溪先生,著有《锦溪草堂集》。《儒林宗派》卷十一记有南轩门人“张巽(子文晋江)”,此处应是里籍有误,据《晋江县志》,“县志有锦溪草堂,处士张巽藏修处。查张巽是惠安人,草堂不言何处,不定是在晋江也。”⑦
《道南原委》卷四载,“公(张寓)与张南轩共学,淳熙中遣公从南轩于长沙。”李清馥《闽中理学渊源考》大概依此认定,“淳熙中,南轩讲学长沙城南书院,寓遣子巽从之游”⑧。张栻从淳熙二年初外官桂林,直至淳熙七年病卒于江陵任上,一直在外为官。以上两则材料提及“淳熙中”是不确的,应是“乾道中”之误。据《宋元学案》记,“巽父寓曾知临江军,与南轩共学,故而遣先生从之游”⑨。张寓以奉议郎知临江军,受到张浚的栽培,考张浚生平事,应在隆兴元年(1163年),时张浚在临江,但第二年张浚病卒,乾道元年张栻扶灵枢归长沙,“乾道中”居城南书院读书讲学达五年。
16.范仲黼
字文叔,成都华阳人(四川人),又称月舟先生,南轩门人“四范”之首。知彭州,官至通直郎,国子博士。
《南轩集》中与范仲黼的只有一篇《主一斋铭》,无书信诗词往来,《晦庵集》有《答范文叔》三通,均无言及从游南轩之事。魏了翁记范仲黼从游事最早:“二江范文叔早从张子问学”⑩,但没有说及具体时间。《宋元学案》也称“先生从南轩学,杜门十年,不汲汲于进取”,也没有论及从游时间,但记有几位四川弟子从学次序,“其时蜀士除宇文正甫外,尚未有从南轩游者,平甫请益最先。自是范文叔、范季才始负笈从之。”范仲黼从学在宇文绍节之后,范荪之前,大约在乾道末年或淳熙初年。
17.范仲芑
字西叔,成都华阳人,淳熙年间进士,与陈亮、陆游友善。
范仲芑远赴城南书院求学,学成回乡,南轩以诗送之,诗曰:“万里一泮宫,行囊几新诗。湘山足幽胜,而水清涟漪。登临岂不乐,邂逅枌榆思”①。陆游《送范西叔序》:“乾道壬辰二月,予道益昌,始识范东叔,后月余遂与东叔兄西叔为僚于宣威幕府,又三月,西叔以枢密使荐,趣召诣行在所,二君皆中书侍郎荣公孙也。”②以上文推知,乾道八年五月前,范仲芑在蜀,与陆游同在四川宣抚使幕中襄理军务,同年五月赴行在。因而,从游时间或于张栻离长沙赴严州任前,或于张栻被罢出京归长沙后,考诸四川门人开始从游时间,当是在乾道八年至淳熙二年间为确。
三、结语
本文考订城南书院主要门人共十八人,其中有吴猎父子两人俱在城南书院从学。另考诸于往来书札和诗词唱和,胡大壮、方耒、吕胜己三人都是南轩弟子且俱是城南书院门人。
城南书院门人主要是由四部分人构成,其最多者是故旧同门之子,如张浚或胡宏的门人之子;其次为友朋推荐,如朱熹、吕祖谦、张孝祥等推荐而来的弟子;再次为张栻姻亲族;另外,时在长沙为官,又于城南书院从游请益南轩,并执弟子礼,也应视为城南书院门人。城南书院门人求学机缘几乎都是“私交甚厚”,大多来自理学门派的优秀子弟,这正也说明了城南书院不是张栻“家学”,而是培养和聚集理学人才的“私学”。这一结论与张栻自称城南书院为“私塾”相一致。
从地域上看,城南书院门人以湖南為最,福建次之,四川又次之,江西、浙江又次之。这些地区是南宋经济文化发达的主要区域,也是理学家们主要的活动区域。城南书院门人兼学现象十分普遍,一人有多家学派师承背景,理学家们常常互相推荐优秀子弟,张栻也常常令胡大时、游九言、潘友端等弟子求教朱熹,或拜书,或亲炙,是以后世也将这些弟子列于朱门。城南书院门人地域分布较广正是发生在这一大背景下。
城南书院门人的社会阶层分布较集中于士大夫阶层,这是社会上层的文化精英和政治精英,所考十八个门人中,有官职爵位者十五人,中进士者十二人,有从学张栻前中进士,也有从学后中进士的。可见,张栻并不反对学生应举,只是不主张“先怀利心,为举业而来”的唯功利论,有官职的门人才能更好地践行“传道济民”的理想。
城南书院延续了私人讲学传统。城南书院建有讲堂丽泽堂,张栻偶有在讲堂讲授,但更多地还是师生相从,讲习燕游于城南“十景”之中,有田园游憩之乐,有师生离别依依之情,全注于诗词中,读之令人动容。
(责任编辑 李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