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君楠
摘 要:本文以《波动》《公开的情书》和《晚霞消失的时候》三部中篇小说为例,讨论新时期初期文学青年所具有代表性的两个关键词——“青年”和“讨论”,以此探寻新时期初期这三部颇具影响力的中篇在对文学青年的书写上所具有的意义。并且,通过进一步的文本分析,来探寻新时期初期文学青年多具有的精神特质,以及这些特质在文学书写中如何被处理,又如何对当时的文学形式产生影响。
关键词:青年;讨论;80年代
在新时期初期,有三部当时已经在地下以手抄本形式流传甚广的作品被正式刊发出来,这就是《波动》《公开的情书》和《晚霞消失的时候》。这三部作品的作者都是30岁左右的青年,并且在作品中所塑造的也都是青年形象。他们集中暴露在“文革”中青年所面临的困境与迷惑。在今天看来,这些问题依然有极大的可被讨论的价值。笔者从这三部作品中所描写的青年形象与青年问题中,提取出关键词,这些关键词也是新时期初期比较能代表当时一批文学青年特质的一些元素。
1 关于“青年”
北岛在写作《波动》时是25岁,靳凡写作《公开的情书》时也不过30岁左右,礼平创作《晚霞消失的时候》也只有32岁。一方面,从作者本身来说,他们创作这三部作品时正值青年;另一方面,他们在作品中所塑造的角色也都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青年人。如果武断一点来说,他们所写的人和事,也就是他们那个年龄段所经历的,作品里青年所面临的问题在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也都存在。
如果单纯从年龄角度来讲,我们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17年期间,多数文学作品中青年形象的塑造者都是中年或老年作家。例如,赵树理《三里湾》里的玉生,柳青《创业史》里的梁生宝,梁斌《红旗谱》里的江涛,杨沫《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这些在当时深入人心的青年形象,都是被一批中年作家所塑造出来的。青年作家似乎在当时处于一种“失语”的状态,我们很少看到青年自己来描写青年。在17年期间,这里“它既是一个年轻人从家庭获得解放的时期,同时也是青年开始被国家高度整合的时期。”[1]因而,青年这里是被融入到整个集体和国家之中去被进一步的规训。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就很难去发出自己的声音,而只能选择融入整个时代的大潮之中,向着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这样一个目标进发了。
而到了新时期之初,青年又重返历史的舞台,并且这一次是作为一个新时期最早的觉醒者,以一个旗手和开拓者的形象所出现。这种场景看起来似乎有点熟悉,五四运动初期,青年也是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主力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将青年召唤到了历史的前方,《新青年》将改革“三事”寄予新一代青年自身的觉悟和观念的更新。于是“五四青年”成为了一个富有理想和进步的青年群体的象征。因而,在五四时期的文学作家笔下,青年的反叛成为了众多作家描写的主题,从鲁迅的《伤逝》到巴金的《家》,青年都被塑造成了对旧体制的叛逆者的形象。
到了新时期之初,这种叛逆青年又重新回到了作家的笔下。一方面,这些作品的作家大多数都是下乡知青,他们的作品也多数是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地下流传,于是这种“潜在”的写作状态使得他们更加的自由。因而,作品当中的思辨性与反叛性比正统的作品更加强烈。并且,他们创作的经验来源也大多数是他们自己的生活经验,于是北岛塑造了杨讯、肖玲等这样一批返城的知青,礼平作为一名军人的后代,写出的是李淮平这样的水兵形象,靳凡笔下的真真、老久都是下乡知青。作家这种对于人物生活的熟悉,使得他们更加能够体会到他们笔下的人物所面临的种种困惑。因而,除去当时文学创作困乏这个原因,就不难理解当时这几部作品在地下流传之广的原因了。
2 关于“讨论”
这三部中篇小说的写作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个理念化的问题,之所以会给读者留下这种印象和小说的写作形式有关。我们在文本中会发现,作家想要表达的这些理念,无论是人生、生成、意义、国家等,这些概念在文章中都是以讨论的形式出来。《公开的情书》在这一点上尤为突出,整部作品是以书信的形式构成了人物的对话,而人物在这些书信中就直接对一些概念化的问题进行讨论,这种处理方式似乎会使人感官上好一些。但是在《晚霞消失的时候》中,李淮平和南珊的初次相见,因为骂人的问题,展开了关于文明和野蛮的对话。而在作品的后半部分,李淮平在泰山上和老僧、和南珊的对话就更像是一场关于哲学命题的讨论,这种讨论作者在这里处理得比较粗糙,故事的情节被淡化,就越发的有种说教的味道。有人以《波动》在1985年香港中文出版社的版本做过统计,在全文3600多行的文字中,对话竟然占到了2000多行。也就是说,这个故事很多时候是在对话中所展开的,作者或小說人物所涉及的问题也都是以对话的形式被拿出来讨论。
在这里,我们不去讨论这种处理方式的优劣,但是有趣的是,“讨论”这种形式在80年代的青年中是一种很普遍的处理问题的方式。老嘎在给真真的信中说:“有天晚上,我们宿舍的小房间里来了位上海客人,他讲着种种见闻和自己百思而不得其解的问题。我们热烈地讨论着,从武斗到文斗,从国家到世界,从群众到领袖……”[2]这种有点人文气息的谈话,在80年代的文学青年那里成为了一种时髦的方式。査建英在回忆她参与《今天》编辑部的讨论会时说:“我记得有一回讨论了万之的小说,还有一回讨论了意大利的维柯,好像还争论了一番?很多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但总之永远有一种郑重虔诚的氛围,大家把文学当作天大的事情。慷慨陈词,讨论起来简直就像是宗教集会里讨论上帝的真意一样。”[3]
今天,我们在回望80年代青年对于文学乃至关乎命运的任何一场讨论,我们依然会被他们那种慷慨激昂的热情所感染。在査建英的《八十年代访谈录》中,大多数的访谈者都谈到了他们在插队,在80年代都有着一股讨论的风气。这从当时众多的文学刊物中经常出现的对于各种社会问题所引发的讨论并且具有一定的影响也可以找到这种时代气息。所以,当这种讨论成为当时青年所热爱并充满热情参加的形式时,在他们的作品中出现这种热烈讨论的场景,甚至整篇作品都是通过讨论来结构起来时,我们大可不必去苛责说生硬也好,观念化也好,单就这份热情,在我们今天不温不火的文学讨论中来看就弥足珍贵了。
3 结语
在这里我们会发现,80年代的文学青年所面临的问题,即便是在今天,我们看来也依然具有生命力。以此,反观我们今天的当代文学,我们会发现,那种对文学抱有热情的讨论越来越少,青年所关心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元化。但是在这多元背后我们会发现,那种作为一个青年或说作为一个知识青年的使命感在他们那里越来越淡薄,他们更关心的是一地鸡毛式的鸡零狗碎的日常生活,视角变得越来越狭窄,也戒掉了理想。当我们感慨80年代文学青年讨论问题的热情时,当下的青年都去在网上掀起一场场的骂战,动辄就开始人身攻击,双方都不服输,都会觉得自己代表正义,宣称代表自由的,也以牙还牙地骂回去。或许我们也会批评这些作家所塑造的这些形象或多或少会带着一丝贵族气息,但是这些带着贵族气息的青年他们依然愿意去读普希金的诗,也依然会去思考人生的路该往哪里走,会去关心文明和野蛮的问题。而我们也领悟到,一时代果然是有一时代的文学,一时代也会有一时代的青年。
参考文献:
[1] 阿妮达·陈.毛主席的孩子们:红卫兵一代的成长经历[M].史继平,译.渤海湾出版公司,1988:155.
[2] 靳凡.公开的情书[M].时代文艺出版社,1986:232.
[3] 査建英.八十年代访谈录[M].三联书店,2006: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