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吹与提倡:试论董时进发展乳牛业思想

2017-04-02 19:24何卓恩朱子静
关键词:乳牛牛奶奶牛

何卓恩, 朱子静

(华中师范大学大学 中国近代史研究所, 湖北 武汉 430000)

鼓吹与提倡:试论董时进发展乳牛业思想

何卓恩, 朱子静

(华中师范大学大学 中国近代史研究所, 湖北 武汉 430000)

民国时期,乳牛业在一些重要城市已经开始萌芽,但是国人对乳牛的价值和饮用牛奶的意义并不清楚。从欧美留学归来的董时进认识到饲养乳牛对国家和民族有着重要的影响,他开始积极投身于发展乳牛业的事业中。抗战爆发前,他创办并主持江西农业院的工作,积极支持乳牛业,认为该事业具有强国强种的意义。战时重庆人口激增,牛奶供不应求,他更进一步预判到该事业的伟大前途,多次振臂高呼乳牛救国论。战后面临舶来奶品的冲击,他主持会议,商讨对付方案,希冀中国奶牛事业能够发展壮大。

董时进; 乳牛业; 民国时期

“取供十方僧,香美胜牛乳”,这是唐代诗人杜甫在其《太平寺泉眼》中的诗句。正如古代北方人因为饮食消费习性的缘故,对稻米的食用态度并不积极一样[1],诗人眼中的牛乳抵不过香美的泉水,可见中国人特别是汉人对牛奶的消极态度。发展乳牛业思想属于近代农业思想史的一部分,或许是由于乳牛业并不隶属于中国传统的农业结构,而是晚清时期受到西方牛奶业的刺激在通商口岸逐步萌发的[2],所以学界对近代乳牛业思想的研究还不够充分。从西方归来的农业经济学家董时进看到了饲养乳牛的益处,开始大力鼓吹和提倡这一事业。本文根据掌握的史料,试图对其鼓吹和提倡奶牛事业的思想进行梳理。

董时进,号退思,1900年生,四川垫江县武安乡天星桥人。1917年董时进考入北京农业专门学校,1920年赴美国康奈尔大学攻读农业经济学,1925年回国。1928年担任国立北平大学农学院院长职务,1934年入江西南昌创办农业院,1938年撤回四川,创办《现代农民》杂志,1950年由香港赴美[3]。

一、抗战爆发前:多生产牛奶是强国强种的不二法门

20世纪30年代早期全国各地调查机构、高等院校学术研究者、改良农村问题者、以及中共开展的农村调查等社会各界人士曾致力于探索中国农村经济复兴的出路,江西农业院的成立及其发展乳牛事业离不开这样的时代背景[4]。具体到乳牛业,早在1932年9月江西南昌市已经出现了个人开办的行行牧场,该牧场是南昌第一个拥有进口奶牛和消毒设备的奶牛场,日产牛乳200余磅[5]。1932年10月17日,江西省政府根据南昌行营改良畜种,以振兴农村副业的指示,颁布了详细的奖励改良畜产的规章制度,其中包括了奖励人民购买外国著名之乳用牲畜等。这表明,20世纪30年代在个人投资牧场发展的同时,政府也在政策上给予了一定的重视,这为董时进主持农业院时期创办乳牛事业提供了可能性。

1933年12月2日上午9点,江西省农业院理事会第二次会议在省府会议厅举行,当天上午出席的人有胡先骕、赵连芳、萧纯锦、邹秉文、龚学遂、文群等重要人士,在会议上龚学遂主席报告农业院的经费、院长人选、农业院成立日期问题等。最终,会议决定“推国防委员会博士董时进先生担任农业院院长”[6]。1934年3月董时进接到江西省政府的聘书,6日开始展开工作。3月13日他这样说道:“时进学识浅陋,理事会诸公不弃谬介,省府以重□任,敢不竭尽绵薄于全省农业技术之革命,农村生活之改善。望□念兹事体大,端绪纷繁,自全身贤达协力同心共谋改进,难以奏效。”[7]从以上这两份档案中,不难窥探出江西农业院院长职位的重要性。似乎还可以看出,此刻34岁的董时进如同民国时期不同领域的学者一样,在他们最好的人生阶段,投入政府支持的事业中,可谓踌躇满志。农业院成立后,将畜牧业纳入重要的事业。

1935年1月,农业院在莲塘设立乳牛场和种禽场,为畜种和饲养试验,专门从荷兰购买了16头奶牛。经过约半年的饲养,初见成效。1935年6月16日,畜牧组将从1934年11月开始到1935年4月份共计6个月的经营情形详细记录并统计出来。其中包括6个月来所产牛奶数量,全场所耗费饲料及价值,全场所费工资,牛奶销售数量及收入金额,收支对照共5份表格。因为南昌附近饲料较南京还要贵,再加上每月并不是所有奶牛都在产奶,而且农业院还有1/3的牛奶并没有进行销售,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半年来仍有净利润400~500元。因此,农业院畜牧组人员乐观地宣称,“是以如本场牛只全部产奶,而所产牛奶又能全部售出。则获利当数倍于现有数字。较任何事业为佳也”[8]。

那么,在1935年时期,当时的国人对于牛奶知识的了解是一个怎样的程度呢?在当时,虽然很多人对牛奶已经有所了解,但是对于它的营养价值并不清楚。比如,一些人认为牛奶属于热性,只能冬天饮用,夏天不可[8]。为了打开牛奶的销路,更重要的是为了纠正人们认识上的偏颇,畜牧组在1935年夏季专门在南昌湖滨公园花房附近,设立售品处,专门出售冰牛奶及冰淇淋。从其销售过程,足见时人对于新事物的认识确实需要一个逐步了解的过程。

自6月中旬开始筹备,经过一番周折,7月30日,畜牧组终于开始正式营业。虽然说农业院并不将此作为营利行为,但是完全要按照商业形式进行销售。下午6点钟左右,畜牧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深盼顾客降临之一种紧张心理”,“最初惠顾者,要冰牛奶一杯,以后陆续而来”,“高朋虽未满座,然以茶役未经训练,大有应接不暇之势”[8]。

然而,事情并不顺利。笔者揣测,畜牧组人员大多属于科技人才,他们是饲养乳牛的专家,甚至可以研发出牛奶冰淇淋,但却是销售的外行,以至于营业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不善于营销,没有引起人们的足够注意。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通过逐步让人们去品尝冰牛奶的味道,“渐知冰牛奶之别有风味,每日有专来饮冰牛奶者,一杯二杯三杯”,甚至有老人在深知冰牛奶的口味之后,“每晚必着其孙儿购冰牛奶一杯”[8]。借助销售冰牛奶的模式,更多的人知道农业院出售牛奶,扩大了农业院销售牛奶的出路。

事实上,一般人对农业院购买乳牛,并不理解,各种非议不断。因为在当时很多人对牛奶的营养价值和养乳牛的经济效益并不清楚。通常人们认为牛奶是奢侈品,甚至有人认为农业院培养奶牛是专门为了市民服务的。对此,最开始的时候,农业院并没有作出回应。1936年2月15日的《江西农讯》第一篇文章刊登董时进的《本院饲养乳牛的效果》。该文指出,通过一年的饲养工作,乳牛事业取得了这样几个成果。首先,能够供给多量新鲜纯洁牛奶,解决了南昌附近居民有钱也买不到新鲜牛奶的困难;代替了从外国进口的牛乳,南昌附近居民尤其是农业院自身工作人员不再从外国购买罐乳;影响了南昌附近牛乳业,注重清洁消毒;通过购买饲料之类,扩大农副产品的销路;对农业院经费大有补助等。不过,董时进在该文中郑重指出,“本院提倡乳牛业的主要用意是在推广牛乳的消费及乳牛的饲养,以达增加农民收入,增进国民健康之目的”[9]。并且他还清醒地认识到,养乳牛相对其他家畜不是一蹴而就,不过在他看来,“惟其慢,所以我们要早提倡”,“否则舶来奶品的消费一定会迅速增加”[9]。

1936年3月15日,董时进借助南昌广播无限电台讲演,呼吁市民积极参与可以做的农业。他在这次演讲中,告诉市民好几种农业需要有较高知识和较多资本去做,一般农民不容易办到。其中,董时进把乳牛事业列为第一个市民可以去做的农业。首先,他以农业院饲养乳牛的实际收益为例,告诉市民乳牛的经济价值。再次,他以外国的情形为例,说明养乳牛是非常普遍的,并提醒市民要知道牛乳的消费是在日渐增多,不可以中国人消费少而忽略它。最后,他殷切希望更多人知道此项事业在中国还非常幼稚,是一项非常有前途有希望的事业,并大胆畅想如果生产多了,就可以输出去[10]。

同年8月1日,世界运动会即第11届夏季奥运会在德国柏林召开,中国派出了100多名运动员参会,成绩可谓惨败。而完全失败的原因与其说是技术,不如说是体力差得太远,对此,董时进感叹说,中国人的体力之所以这么差,“因为中国人生下地就没有吃饱奶”[11]。他借此机会呼吁国人吸取教训,讲求自身的营养,主张尤其要提倡畜牧园艺,多生产牛奶,肉类等。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为了运动会,更是强国强种的不二法门。尽管董时进和他主持的江西农业院在乳牛事业上积极推广和宣传,但是实际上在当时日本入侵步步逼近的情形下,粮食安全问题成为头等大事,再加上人们饮食习惯和消费水平的限制,壮大乳牛事业在短期内取得成效是非常艰难的。1938年4月21日,随着抗战的全面爆发,董时进撤离江西,此后转入家乡四川成都及重庆。

二、抗战时期:乳牛救国论

抗战全面爆发后,1938年10月董时进在家乡成都创办《现代农民》月刊。该刊物的宗旨提出为农民服务,一方面向农民传达有益的农业知识,一方面启发农民的民治思想。1939年3月,董时进又在重庆上土湾和巴县井口乡开办大新农场,注册资本约四万元[12]。大新农场主要以培育果树为主,蔬菜粮食和饲畜为副,其中饲养有奶牛,并有专门的奶牛饲养场。今日学者,专门绘制出了大新农场饲养奶牛的房屋图纸[13]。在这一时期,董时进和他主编的《现代农民》继续关注乳牛事业。1939年7月10日,西北农业大学陈朝玉在《现代农民》上刊登了饲养奶牛利益的文章,该文意在告诉农民饲养奶牛相较其他动物,利益要大得多,另一方面他还详细列出了牛奶的各种营养价值[14]。

1942年4月10日,署名“酪农”的作者在《现代农民》杂志上提出“牛奶是否是奢侈品”的问题。在这篇文章中指出,牛奶对儿童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儿童的身体健康关系国家的前途,因此要保证给儿童足够的牛奶,就要大力维持处于萌芽时期的奶牛事业。最后,他还说,与其他动物相比,养奶牛是最为经济的[15]。

显然,回头审视就会发现该文的立场与董时进1935年在江西南昌时期的观点是一致的。另外,对于笔名“酪农”也需要略加说明。“酪”字本身的含义就是“牛、羊、马的乳汁做成的半凝固的食品”,比如奶酪。再者,日本1933年就成立了“酪农大学”。所以该笔名究竟是作者的取义还是效仿后者,并不能断定,但是结合文章的思想,有一点是可以初步判断的,那就是作者十分重视乳牛事业,并且在当时大多数人都没有认识到牛奶价值的时代里,已经清晰看到了牛奶事业的远大前途。笔者无法确切证明该笔名一定是董时进,但至少可以断定改作者的立场和董时进是如出一辙的。

1943年9月10日,董时进将乳牛事业与中华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在这篇《乳牛与中华民族》文章里,他首次披露了自己在江西南昌主持农业院发展乳牛事业的一些遭遇。董时进说,“我在江西提倡这事业,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对,甚至省政府中人亦大不以为然。虽说牛奶常是供不应求,然而还总是要批评;牛奶非必需品,不应该提倡,饭还没有吃的,谁要吃牛奶。”[16]如果只是口头的非议或许并不要紧,农业是一项需要投资的缓慢事业,当时江西省政府不肯拿出钱来进行购买乳牛,董时进等人只好邀请农民与职工筹集股本,正如在前一部论述的那样,这批从荷兰购得的优质奶牛在专业人员的照料下,“刚到十个月,所分的红息,已经可抵偿本钱,参加的股东,莫不异常兴奋。”[16]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这批奶牛最后随着抗战爆发并没有跟随董时进转移到四川。当时四川有人提出要将这些奶牛转运,遭到了江西人的反对,在战争年代特殊时期,这批奶牛疏于照料,命运不难想象。董时进把这一段在江西提倡乳牛的历史成为自己的农业思想一次试验。

平心而论,在当时处于战争漩涡中的中国,“粮食自给”政策成为自上而下的一致声音,“多食”又是几千年的消费习惯。无论是从传统习俗或是从现实国情,董时进提倡和鼓吹乳牛事业都显得非常“刺耳”,都显得那么“不了解”中国的国情。人们常说一个人过于执着,就会把他比作爱钻牛角尖。董时进对牛(不仅仅是乳牛)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所以尽管遭遇了失败和非议,但是他看准了奶牛事业的远大前途,从未放弃过对这一事业的鼓吹。

1943年,成都和重庆等地奶牛事业已经初步发展起来。董时进在《乳牛与中华民族》中重申了一个观点:中国农业和欧美农业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乳牛。换而言之,他再次指出中国人体质不如欧美人,也是中国贫穷的主要原因。他在这篇文章中承认牛奶的价格确实并不便宜但是没有忘记纠正人们错误的认识,牛奶是必需品而不是奢侈品。之所以一般人会把它当作奢侈品,主要还是因为价格较为昂贵。董时进分析说,造成牛奶贵的因素正是中国奶牛事业的不发达,如果中国奶牛事业壮大了,那么牛奶的价格自然就会跌落。不论怎样,在他看来,西洋人因为饮用牛奶,体质强大,无论做什么事情在精力上都要优越中国人。所以,董时进振臂高呼,“乳牛对于国家民族的关系,实在太重要,要□□一个强的国家,必须有强的人民,要有强的人民,必须有优良的食物”,“牛奶是民族健康的基础,也可说是社会上一切的基础,要建立新中国,也要首先发展乳牛事业”[16]。

1943年10月10日的《现代农民》月刊一口气刊发了三篇有关乳牛的文章:《多养乳牛》、《建国的第一步——发展乳牛业》、《乳牛人工受精的成功》。第一篇为社论文章,内容基本重申董时进先前的一些观点,第三篇是署名为陈启华写的一篇农业性质的文章。《建国的第一步——发展乳牛业》最初发表在9月3日的重庆《大公报》上,该篇文章可谓是董时进第一次非常鲜明地将乳牛事业提升到国家建设的格局上。总体而言,该文的实质观点并没有更大的改变,不过补充完善了之前的一些看法。在这篇文章中,利用了较为具体的数字列举出欧美国家养殖奶牛的具体头目,通过数字对比,中国与欧美国家在乳牛事业上的差别一目了然。另外,文章还表明,作者之所以如此坚持发展乳牛事业,除了董时进个人的眼光之外,他与国外专家有过这方面的交流。其中,加拿大公使曾告诉董时进,中国农业上最需要的是奶牛,董时进也非常赞同。再者,该文还呼吁执掌农业的政府机构和农贷部门应该多提倡,社会人士不可再继续漠视,积极帮助,购置大批乳牛,分发农家饲养。最后,他疾呼:“这确是建国强种的第一件,绝不可应稍延时日的。”[17]

董时进先后发表在《大公报》和《现代农民》上的这两篇文章,在读者中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一位蔡守□读者对成都乳牛业进行过调查,他认为董时进的这两篇文章“使大家知道发展乳牛是建立新中国的第一要务,亦是恢复中华民族健康及振作民族精神的惟一补剂。故发展中国乳牛刻不容缓。急待中国乳牛业同志努力前进。”[18]另一位李忍益的作者明确表示赞同董时进发展乳牛业的主张,他还从专业角度阐述了牛奶的营养价值和饲养奶牛的好处所在。这位作者沉重地说:“在抗战时期,中国人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者比比皆是,小孩出生母亲没有奶。肺结核已由都市散布到乡间。尤其是四川一隅为重。我们倶替未来国民健康担忧。”他在文章结尾呐喊,“发展中国乳牛为刻不容缓的急务,甚盼大众对董时进先生这一运动报热烈响应。”[19]可惜,笔者目前还没有找到大量的材料来证明董时进的鼓吹在社会上究竟能产生多大程度的影响。不过,在梁实秋先生的《馋非罪》中,有一个细节这样写的。梁实秋说,几十年过去了,自己清晰地记得董时进教授在《大公报》上发表的乳牛救国论的文章,其“救国必先强身,强身必须喝牛奶开始”的观点至今“印象犹新”[20]。可见,或许当时一些人并没有明确给予回应,不过,至少说明董时进的鼓吹让人们增加了对牛奶重要性的认识。

与此同时,董时进的《中国农业政策》一书1943年7月首次在内地重庆出版,该书曾在1940年6月在香港出版,但是内地读者很难买到,影响力就可想而知。该书的一个核心理念就是打破“粮食自给”思想,主张国人要跟随世界交通经济的发展,谋取积极的农业政策,也就是以经济利益为价值取向。从这个角度而言,董时进大力呼吁牛乳业,特别是到了1943年时候,明确将牛乳业提上到建国高度,也是对其进取主义新农业政策理论的鼓吹。

董时进这一时期鼓吹大力发展乳牛事业引起了较大的关注,正如上文有人赞同,但是亦不乏反对者。1944年1月10日,董时进再次在《现代农民》上发文论述自己的主张,主要是回应社会上的质疑。由于史料限制,笔者目前还没有能够找到直接反驳董时进的材料,只能根据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当时有一些人认为土地用来种粮食给人吃,比种饲料喂牛吃可以养活三倍的人口。董时进此篇《再论乳牛事业》主要是回应这类说法。首先,就食物而言,董时进说呼吁发展乳牛事业,并不是要人们不吃粮食,牛奶是用来补充粮食中不足的营养;其次,就土地利用效率而言,他先后用两组数字进行说明。具体而言,一百斤可消耗的饲料去饲养各种家畜,所生产的固体食物量牛奶18.00斤,猪肉15.60斤,小牛肉8.10斤,鸡蛋5.10斤,小羊肉3.20斤,绵羊肉2.60斤。第二组数字以一英亩土地栽培饲料,饲养家畜,可得的人类食物:牛奶2.190磅,猪肉273磅,鹅肉171磅,羊肉113磅,牛肉125磅,鸡蛋184磅[21]。

可以看出,牛奶的出息是最多的,而且其可消耗蛋白质和发热量也都是最高的,董时进在文章中也都有具体的数字,这里不再一一列出。为进一步使人们信服,他还介绍英国剑桥大学伍特教授的一项研究成果,即在各种牲畜利用饲料中,乳牛与猪、鸡等家畜相比是最为经济的。经过这样的一番统计、引用分析之后,董时进说,这第一期的任务并不是要拿种粮的田地去种饲料,只是将以前不注意用的薯藤豆叶米糠等进行饲养即可。到了第二期,可以拿出一些未加利用的荒地,进行饲养。到第三期,乳牛事业发展壮大之后,可效仿外国进口大量谷物进行饲养。

实际上,他认为中国的乳牛事业与欧美国家相比,发展得太慢,要想赶上是非常困难的,因此不怕发展乳牛事业,只怕发展程度不够。同时,针对当时一些外国专家提出采用豆类代替牛奶的观点,董时进十分反对,他认为中国人吃豆类有几千年的历史,体质并没有比外国人好,因此还是要牛奶。在具体实施上,他主张一方面需要政府扶持,同时更希望“热心人士组织大规模公司,集合巨额私人资本来兴办”,而后在纵的方面包括从种牛的繁殖改良、兽医、牛乳的供给与制造各项业务入手,在横的方面,可以从全省全国到全县,甚至乳牛场及制造厂。

可以说,这个时候董时进已经对未来几十年乳牛市场的趋势看得较为透彻,已经预判到随着战事的结束,国人生活程度的提高,对牛奶的需求势必会日趋增大。因此,他在这篇文章最后,更加急切地建议:“我们应该早派人赴国外接洽购买牛只及机械,并学习各项重要技术,一俟战事停止,即行运送回国。各地牛场之购买及建筑都可以预先着手。这样的一个组织,不但利益可操左券而且对于国利民富,亦必有极大的贡献。”[21]

1944年7月,董时进再次详细论述自己新农业政策,取名为《国防与农业》,该书7月份在重庆初版,1945年12月在上海初次出版,1947年3月在上海再版。此书实质观点与《中国农业政策》并无冲突,不过更加详细完善。

在第七章乳牛与国防这个环节上,笔者仔细阅读了该章节的内容,可以说该章节是董时进将其先前关于乳牛问题思考全部的融合。简而言之,这些观点有:牛奶是人类最丰富的食物,中国人的体质缺乏这最贵重的营养,人不如人,是中国贫穷的根本原因;将中国人口与欧美国家对比,人均乳牛消费远远低于对方;大力发展乳牛事业;饲养乳牛是非常经济的;中国绝不怕发展乳牛过量,只怕发展程度不足;有人主张用豆类代替牛奶,我们仍要牛奶[22]。

三、战后:所费不多,好处很大

在乳牛事业上,董时进并非是一个人的独奏,只不过在当时知识阶层中,像他这样懂得农业又能够通俗表达出来的并不多见。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9月10日,《现代农民》刊登《牛乳厂开办计划》[23],该文作者邱怀可能是《现代农民》的记者,8月份他到了重庆牛奶厂,这篇文章实际上就是重庆牛奶厂的创办模板,从创建牛奶厂的目的、范围、办法到经费预算都有通俗详尽而且条理清楚的介绍,使得有志于从事乳牛事业的人能够一目了然把握开创牛奶厂的整体思路。

10月,邱怀再次对重庆牛奶厂做了调查访问,目的仍然是希望通过更加细致的介绍,使更多有兴趣的人参与到这一事业上。重庆牛奶厂在1931年5月年由陈叔敬、陈敦川在沙坪坝土湾创办,是重庆第一家企业化牧场[24]。抗战爆发后,重庆人口大增,牛奶供不应求。从1938年起,随着销路日增,重庆牛奶厂扩大规模,从1个总场发展5个分场,并设立专门营销中心,推广牛奶。1945年改组为股份公司,最多时奶牛达400头,到抗战胜利初期,成为都市奶牛事业中的佼佼者,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可谓首屈一指[25]。在介绍都市近郊乳牛事业开创案例的同时,董时进和他主编的《现代农民》同时也非常关注农村乳牛事业的发展。得知善后救济总署要从美国运回一大批乳牛,邱怀说,希望多运一些纯种的奶用公牛,这样就可以与中国农家已有的黄母牛进行杂交。在邱怀看来,中国农家一般知识水平不高,通过杂交配种出来的奶牛更加便于管理,主张在农村中应该大量繁殖杂种牛。邱怀在这篇文章中还重点用数字讲明了饲养奶牛的经济效益,并对农村乳牛事业充满希望:“每一农家只要交配黄母牛一头,不出十年,每月便有相当于现在十万元的纯收益,足够维持全家的生产,何况奶牛的本身还值钱呢。如果我国所有农村都实行这种办法,试想十年之后我国的乳牛事业,得发展到一个什么程度。农民的收入已增,生活水准随之提高,□□农村的经济自然会渐渐繁荣起来,而反映到都市的繁荣。同时农村的牛乳供给都市,因其成本低,产量多,售价廉,普通人皆可购饮,其对于国民健康的增进岂可限制。”[26]

这里,有必要对“邱怀”这个笔名进行解释。从行为上,到牛奶场做调查,笔者还无法断定该笔名是否是董时进的曾用名。但是,我觉得重要的是,一个显然的事实,“邱怀”的行为和思想都可以说与《现代农民》的主编董时进有着紧密的呼应关系。所以,笔者在这里也把“邱怀”的行动和主张纳入董时进鼓吹乳牛事业的整体思考中。

《现代农民》的另外一位作者曾醒之也是一位奶牛事业的积极鼓吹者,他尤其对四川川大附近的儿童体质有细致地观察,并以实际例子说明喝牛奶的儿童与不喝牛奶的儿童在体质上有着较大的区别。1946年5月10日,他在《现代农民》上介绍武汉乳牛业的状况时说,经过长期以来对牛奶的提倡,已经没有人认为牛奶是奢侈品了,但是奶牛业的状况并不乐观。抗战后的武汉是全国交通商业中心之一,牛乳事业在这里开始萌芽较早,但是根据曾醒之1946年的观察,当时武汉乳牛业存在很多问题,诸如饲养成本较高,牛奶掺假,奶牛环境恶劣等诸多问题[27]。

不过,战后的乳牛业不仅仅面临内部经营管理不善的问题,外来罐装奶粉及各种乳制品低廉的价格给乳牛业的打击才是致命性的。应上海乳牛业人士的要求,1946年5月中国农业协会(主席董时进)邀请各界人士聚集到上海银行公会,商讨救济上海乳牛业的对策,董时进做大会发言[28]。随后,又有一些中国农业协会的代表发表意见,这些代表同时也是从事乳牛事业的人士。

经过一番协商,这次座谈会还是达成了拯救的意见,比如对进口奶粉征收重税等。遗憾的是,笔者还没有找到这些意见是否被政府采纳。不过,至此为止,综合以上的阐述,似乎可以说民国乳牛业历史上,董时进是一个推动该事业的重要人物。或者说,他的鼓吹和提倡在潜移默化地推动民国乳牛业的发展。举例说,他在抗战后期,多次高呼从外国购买优良乳牛,等到时机成熟,运回国内进行配种。1947年1月24日697头健康的乳牛历时40余天,从美国抵达上海[29]。尽管笔者还没有史料去证明董时进是否直接推动了这批乳牛的成功到来,但毫无疑问,他的愿望实现了,他的呼吁成功了。

1947年之后的两年,董时进和他主编的《现代农民》杂志依然对乳牛事业极为关注,针对一些隐忧提出意见。直到该刊停刊之前,《现代农民》还在热情呼吁农家加养奶牛。1948年9月10日的《现代农民》发表三篇与乳牛相关的文章,浙江大学农学院储镇芳在5月16日起开始对杭州乳牛场展开调查,发表长篇调查文章《杭州的乳牛业》[30];针对7月份中国运动员参加世界运动会失败的事情,一位任道远的作者说,主要是中国运动员体质不如人,呼吁提倡畜牧园艺,增强国民体质[31]。除了刊登以上两位作者文章,《现代农民》更是为上海各大主要农场大力做起了如同广告一般的宣传:所费不多,好处很大,中国农家应该加养奶牛[32]。随后将12家牧场名字附后:三星牧场,光华牧场,红星牛奶公司等,这些都是当时上海市较为有名气的乳牛场。

四、余论

众所周知,中国传统农业“稻麦独尊”,“多食”饮食习惯根深蒂固,尽管近代中国风气日开,但是要改变自足自给的传统耕作方式和消费心理,并非一蹴而就。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事实上并不是一个农业强国。作为从西方留学归来的农学家,同时又是出身农家的董时进,他一方面深谙国外农业发展的动态,同时又对本国农业的弊端有着深入了解。我们可以看到,从20世纪30年代起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前期近乎20年时间里,董时进一次次为这一事业振臂高呼。仔细品味董时进的言论,可以体会到他的真实用意就是要国人大力饲养乳牛,在达到强身的同时,希望中国牛奶输送出去,从而解决国家积贫积弱的局面。换而言之,他不满足于中国农业在交通运输日新月异的环境下,依旧裹足不前,而是要顺应世界的潮流,重视农业的“商业化”性质,使农业能够为国家创造财富。因此,大力发展乳牛业正是其强国富民农业思想的一个基点,也是近代农业思想史上亮丽的一笔。

[1] 曾雄生.食物的阶级性——以稻米与中国北方人的生活为例[J].中国农史,2016(1):94.

[2] 杨智勇.晚清时期中国的牛奶业与牛奶市场——以东部地区为例[J].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6):223.

[3] 熊 炬.董时进与大新农场[M]//重庆市沙坪坝区地方志办公室.古镇磁器口.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228-230.

[4] 张红卿.江西农业院研究[D].南昌:江西师范大学,2004.

[5] 罗盛槐.江西省农牧渔业志[M].合肥:黄山书社,1999:21.

[6] 江西省农业院理事会第二次会议录[R].南昌:江西省档案馆,J061-2-00200-0006.

[7] 为函达江西省农业院开始办公并启用关防日期[R].南昌:江西省档案馆,J061-1-00988-0004.

[8] 畜牧组.本院乳牛场半年来经营情形[J].江西农讯,1935(1:12):230.

[9] 退思(董时进).本院饲养乳牛的效果[J].江西农讯,1936(2:4):64.

[10] 董时进.几种市民可以做的农业[J].江西农讯,1936(2:8):128.

[11] 退思(董时进).世运失败与农业改造[J].江西农讯,1936(2:19):321.

[12] 大新农场关于准予登记并发给凭单上重庆市社会局的呈[R].重庆:重庆市档案馆,全宗:0060,目录:0002,卷号:00495.

[13] 欧阳桦.重庆近代城市建筑[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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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自兵]

2017-01-10

何卓恩,男,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朱子静,女,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10.13393/j.cnki.1672-6219.2017.03.021

K 256.9

A

1672-6219(2017)03-009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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