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白白
一路北上,目的地是北极圈里的斯瓦尔巴。“Svalbard”意为“冰冷的海岸”,这个词语第一次被提及是在12世纪冰岛语的文字记录中。它比挪威大陆、冰岛乃至格陵兰的大部分地区更北,甚至越过了北纬80°线,聚集了几乎所有的北极科考站。旅行提示写着:这里有大约三千居民,北极熊的数量是居民的两倍,整个群岛只有46公里的公路,以及一台出租车。
到达当晚,我们住在极地探险船上,这艘拥有近百年历史的船,属于我们的仅是一个五平米的上下铺船舱。午夜时分太阳仍然高悬。从4月中旬直到8月底,这里没有日落。驶出宽阔平静的峡湾,船停泊在巴伦支堡略显破败的港口。80年代前,这里是俄罗斯重要的煤矿,从摩尔曼斯克出发的轮船载着国营矿工来到这里,半山腰的不毛之地建起了宽阔的广场,巨大的室内体育馆挂着五环标志,宿舍、学校、医院、食堂一应俱全。矿工在五百米的井下开采世界上最高品质的原煤,源源不断地运往欧洲换取外汇。
我们抵达时,往日的广场已不再有集体活动的迹象,只剩下两层楼高的领袖列宁,向着遥远的北海挥手。现在的外劳矿工来自巴基斯坦和乌克兰,他们有一张“巴伦支卡”,用劳动收入换取食物和日用品,家属则在小卖部和旅馆工作。学校的墙上画着鲸鱼和红场,如今这里还有四十多个孩子,分别属于从幼儿园到初中的不同年级。他们都在挪威或祖国本土出生,然后跟随父母到这里生活——1986年,巴伦支堡医院接生了最后一个孩子,之后妇产科关闭、医院精简,连停尸房和墓地都没有了。
事實上,如今整个冷岸群岛都是没有生死的地方。来这儿的人必须确保自己的健康,待产的孕妇和病患则被送回大陆。
即便留在岛上的都是人类的精英,与这里的动物相比,依然孱弱渺小得不值一提。我们看见漂亮的驯鹿,据说整个岛上有两万多头——每一个合法持证的成年人每年可以猎杀一头自用。在峡湾里玩耍的大翅鲸跃出水面,露出标志性的尾鳍。这里还繁育着约五千只雪橇犬,从10月到来年5月,它们是岛上重要的交通工具。城市里的雪橇三傻——哈士奇、阿拉斯加和萨摩耶,在这里活得像真正的狗——户外群居、坚韧机警。一个雨夹雪的下午,本地向导和他的哈士奇带着我们在朗伊尔城背后的山上徒步。狗背着所有的辎重走在前方,带领我们从海平面攀上雪线,再手脚并用爬上山脊,它那么矫健,常常停下来等我们。烈风夹着雪粒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这是8月,一年之中最温暖的季节。在失去太阳的四个月的严冬里,雪橇犬组成的队伍几乎可以持续奔跑一周,带着猎人和探险家穿过地球上最远离人类文明的禁地。
首府朗伊尔城有一个购物中心和一家大型连锁超市、一家东南亚餐厅、一家寿司店。岛上能买到的每件东西都是必需品,以合理的价格出售。我猜这是因为岛上没有房地产,商业成本的计算十分简单。甚至现在生活在岛上的人,似乎也对赚钱没有太多的需求,当然,这里也没有地方花钱。想要留在这里却困难重重,首先是找不到工作。两千个成年岛民几乎全部服务于科研、公共机构和为之配套的第三产业。少数自由职业者要么是猎人,要么经营狗场,要么为来访者服务。这里所有住房都归公有,分配给工作岗位上的人。曾有中国投资者想要在岛上建造酒店开发旅游业,项目谈了五年,依然找不到法理依据来实现。
离开的前一晚,我们乘着极地皮划艇,试图横跨岛上最大的峡湾。向导是一个健壮的爱尔兰姑娘,教我们穿上橡胶连身服,又一个人拖动两百斤的划艇,肩上的防水袋装着猎枪——在斯瓦尔巴,任何离开朗伊尔城中心的行动都需要配枪。当我们在风浪里精疲力尽的时候,海平面的尽头变成了橘红。向导急忙招呼我们拍照:这是四个半月的极夜之后的第一次日落。两分钟后,太阳再次升起,而冬天很快将再度来临。
岛上严禁越野驾驶,村镇之间无公路相连。当地人在冬季和夏季分别使用雪地摩托车和船只出行。
进入无人区需申请许可证,提前报备路线,并单独购买昂贵的救援保险。全球绝大部分商业旅行保险不包含斯瓦尔巴群岛。
斯瓦尔巴大学中心是世界上最北端的高等学府,包括地球物理学、北极生物学和地质学,提供从学士到博士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