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空言去绝踪

2017-03-31 15:12刘宁宁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7年3期
关键词:同学会

摘 要:《同学会》是一篇韵味隽永的小小说。作品没有大起大落的故事情节,作者用温婉的笔触将一场有关“表白”的同学会向读者娓娓道来,最后引起了读者强烈的情感共鸣。文章着重从叙事情境的选择、叙事者与隐含作者的契合与分离、“叙事陷阱”等叙事策略来解读这篇引人入胜的小小说。

关键词:陈小庆 《同学会》 隐含作者 叙事陷阱

《同学会》是河南作家陈小庆写的一篇小小说。它讲述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小故事:“我”在同学会上打算对暗恋了20年的女同学梅子“表白”,却发现原来“我”对“她”的爱,和“她”对“我”的爱相比简直渺小的可笑,然而,一切亦晚矣。其实,相对于长篇小说来说,短篇小说尤其是小小说想成功可能更难一些。小小说篇幅极短,不易写出有深意的东西,然而,这篇《同学会》却能以小见大,尤其是“陷阱式”的结尾,让人读后回味无穷。不得不说,这篇小小说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叙事策略的巧妙运用。

《同学会》的叙事艺术首先表现在叙事情境的选择上。[1]作品运用的是第一人称内聚焦叙事模式。“我”在二十年后的同学会上遇到了“暗恋”了20年的女同学梅子。通篇下来,叙述者只有一个,那就是作品的男主人公“我”。作品开头,为了突出女主人公的美,叙述者用了一次第二人称:“这么说吧,你若现在见到她,也会觉得虽然已经过了20年,但依然有必要后悔。”很明显,这里虽然用的是“你”,但表达的却是“我”的潜在心理。下面一句“我不喜欢这世界,但我喜欢你”这句心里话,很巧妙地把即将朝向第二人称叙事的趋势拉回到了第一人称叙事。这样,叙述者从一开始就将“我”很喜欢梅子,一直很后悔沒对她表白这个印象先给读者种下。后面又通过课间去向梅子问自己会的问题,买梅子喜欢用的雪花膏等事件,加强了读者对叙述者的信任,“她的声音特别好听”“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诚然,这几句话,字里行间都渗透着恋爱的喜悦,给人一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

就在读者马上就要完全相信叙述者的时候,忽然,叙述笔锋一转,“我”和梅子在同学会上握手了。“我”说仿佛又闻到了她指尖泛出的桂花牌雪花膏的香味,而她回给我的却是一笑,“她笑了:‘那种牌子的雪花膏早已买不到了”,在这里,叙述者没有说明这个“笑”的具体成分,然而根据后面接的那句话,读者不难想象这笑的温度。“我”又说,我们有19年没见了,而梅子却说她10年前在街上看到过“我”。接着,叙述者补叙了一句,“我记得10年前我看到她时的情形,当时我认为她没有看到我”,这样叙述者便成功地营造了一个“我”和梅子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氛围,并企图让读者相信。然而此时,隐含作者已经开始慢慢向读者揭露叙述者的“真面目”了。

随着故事情节不断往高潮推进,隐含作者以揭露叙述者叙述不可靠的身份慢慢浮出水面。[2]西方哲人说,爱情是一种冲动。爱情是情感流的积蓄和迸发。酒过三巡了,“我”竟然忍住了想对梅子说些什么的冲动,理由是非常牵强地不想让别人看“我”笑话。后来因为想起了“花开堪折直须折”的古训,因为“毕竟这次我们都没有带家属,毕竟以后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这样的理由,才决定去向梅子表白,而不是因为爱。很显然,这几个理由使读者的阅读期待大打折扣,读者不得不开始怀疑叙述者——隐含作者的目的之一达成了。“我”一直强调自己很喜欢梅子,可是,作品截止到这里,读者看到的只是梅子在“我”心里留下的那仅有的一点“花”的印象,从桂花牌雪花膏到“花开堪折直须折”“我”对于梅子的感情实际就是如此肤浅而已,理性大于感情,并没有任何刻骨铭心的爱。而最终促成“我”鼓起勇气打算向梅子表白的真正原因是,梅子依然很美丽,而“我们都没有带家属”,那么,寻求一次艳遇也未尝不可。这已经完全偏离了“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我喜欢你”这句“誓言”。

“我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显出吃惊的样子”,在叙述者眼里,梅子是因为没有料到“我”的表白而吃惊。实际上,梅子的吃惊完全是因为她的清醒。同学会一开始,她就提醒了“我”,也提醒了读者“那种牌子的雪花膏早已买不到了”,东隅已逝,桑榆已晚。这二十年来,“我”的种种表现早已让梅子看透“我”的内心——“我喜欢这个世界,但唯独不喜欢她!”梅子之所以吃惊是因为她没有料到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会来跟她表白。“我”的这一行动完全打碎了“我”在她心目中仅存的一点好印象。最后,她剩下的只能是冷笑,而“我”回答不出她那句“为什么我总是会坐在座位上,等你来问问题,而不出去玩呢?”更是将故事推向了高潮。“说完,她不等我说话便拿起包,走了。”这个时候,隐含作者完全和叙事者分离。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嘲讽了这场蓄势待发却不了了之的“表白”,揭露了叙事者的“伪爱”,完全颠覆了“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我喜欢你”这句“誓言”。

总体来说,《同学会》这篇小小说之所以能够给读者留下强烈的审美快感,“陷阱式”[3]叙事策略的运用很到位。故事在推进的过程中,叙述者先给读者营造了一个思维定式的结局——“我”暗恋了梅子20年,表白的时候发现她也在爱着“我”,最后“我”和梅子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然而随着叙述的展开,读者慢慢发现,这20年来,确实有一个人在单恋,但这个单恋的人,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梅子胜过喜欢全世界的“我”,而是一直被认为处于被动地位的“梅子”——梅子爱“我”,而“我”竟不爱梅子,“我”对梅子没有真正的爱情,这20年来所谓的喜欢实际是一种错觉。叙述者掩盖了自己的内心,欺骗了读者,也欺骗了自己。

一部成功的作品正如一场好看的戏剧,压轴大戏往往被策划者放到最后。并且,一部好的艺术作品能够做到让读者看了开头仍猜不到结尾,从而以读者的阅读期待总得不到满足来吸引读者迫不及待地读下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后抛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震撼读者的同时,产生巨大的艺术张力。《同学会》不露声色的做到了这点。首先,故事开头,叙述者就强调了因为当年没有表白梅子,后悔了足足20年。然后开始追述当年向梅子问问题的幸福时光,追忆梅子常用的桂花牌雪花膏的味道。“记忆里总是冬天”,这其实是隐含作者对读者的一句暗示。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如果记忆里总是冬天,那么这明显就是一种错觉,正如“我”一直错误地以为“我”深爱着梅子一样。然而,叙述者为了掩盖这一暗示,接着就从冬天写到了雪花膏,这样就将读者的思维又顺理成章地引到我“我爱梅子”的路子上来。再往后,“我”和梅子握手,互道别来情愫。当“我”说好像又闻到了桂花牌雪花膏味道的时候,梅子说那种牌子的雪花膏早已买不到了,这又是隐含作者抛给读者的一句暗示——梅子发现“我”对她根本没有爱情,所以也收回了她对“我”的爱。然而,还没等读者回味过来,叙述者接着说了一个秘密——10年前,“我”在街上看到了梅子,梅子也看到了我,而我却不知道。就这样,叙述者便成功地带读者走上了“两情相悦”的思维模式。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么,下面的表白肯定一帆风顺、皆大欢喜,最后必然是“男女主人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这样的大团圆结局。谁知,作品笔锋一转,先让隐含作者站出来,以“后悔”“古训”“没带家属”等表白原因的提出,背叛了叙事者。然后,当叙事者告诉梅子当年“我”问她的那些题“我”都会时,梅子却异常冷静地用一句反问就将“我”下面即将进行的表白扼杀在了摇篮里。然后,女主人公离场,只留下叙事者“我”尴尬地立在当地,任凭隐含作者的嘲笑与讽刺。至此,整篇作品完成了从构建对叙事者的信任到完全颠覆叙事者的叙事:“我”爱梅子——“我”和梅子两情相悦——“我”爱梅子是一种错觉,“我”根本不爱梅子。这个“陷阱式”的结局无疑是作品呈献给读者的最出彩的“包袱”,从而,使整篇作品随着那一串省略号的结束而有了长久的生命力,令读者回味无穷。

然则,细细品来不难发现,作品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结局。从同学会一开始,叙事者就一再申述自己的后悔,一直到同学会结束时,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后悔,“我”才进行了表白。“后悔”二字贯穿着全文。然而,“后悔”等于“爱”吗?不是,显然这是确定的。

注释:

[1]罗钢:《叙事学导论》,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63页。

[2]车红梅:《构建与颠覆的审美艺术——浅谈<柳家大院>的叙事策略》,名作欣赏,2006年,第16期,第34页。

[3]韦妙才:《论小小说的“陷阱式”叙事策略》,广西教育学院学报,2005年,第6期,第131页。

(刘宁宁 黑龙江牡丹江 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 157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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