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捷
有时,一件完整东西的美往往是肤浅且乏味的,就像一朵饱满又艳丽的花,一棵枝叶繁茂的树木,一件精细雕刻的花瓶……它们太过完整,由此变得乏善可陈。有时候,破碎的东西,反而有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因为“破碎的东西比完整的东西更为真实,更为深刻”,完整的事物不会千差万别,可每一次破碎都会有一个全新的故事,就是这样一个故事,让它变得深刻。
一朵残败落入污泥的花,也许经历过雷电席卷而过的暴风之夜;一棵枝叶稀疏的树木,也许被从远山深林中挖出,颠沛流离,才来到这钢筋水泥的城市中央;一件缺口的青花瓷瓶,也许来自远古的战争年间,逃避战火,渡经岁月,才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每一种破碎,都会增加事物本身的真实性和故事感,观者观之,不会产生一种单纯疲倦的美感,而是产生一种繁复而深刻的思索,让人不断探寻,在这残破的表象之下,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故事。也许就是这样的深刻,才赋予了事物别致的美。这样的美,“印满了重重叠叠的生命的影迹”,“厚重”,“绰约”,却“美丽”。
这是一种沉甸甸的美丽,不仅之于事物,也之于人类,之于灵魂。
这种残破又深刻的美丽,早就镌刻在人类的历史当中。流传于世的名著,大多以悲剧收尾,因为悲剧总能够给予人们更深刻的思索和更悠远的回味。在一出和满的喜剧之中,观众除了哄堂大笑的一场热闹和喜庆,再也得不到其他,这种快乐和欢喜的感觉总是短促的,过去五日十日,他也许记不清当初为何而笑。可破碎的结局却是长久的,一场悲伤的剧过去,十年二十年过去,也许观众早已记不清剧情,可当初那种悲戚的感觉却能时时击中他,让他毫无原因地鼻酸泪流,让他在某個毫不相关的黄昏,突然想起在那部剧里,故事的最后,男主女主合卧棺中长眠,尸骸千年后依旧相拥。
这就是破碎的力量,也是破碎的美丽。能够表达出这种破碎情感的人,“必定真正地活过”。就像只从兵书上熟读一切兵法的赵括,无论再怎么聪颖,也无法导出致胜的战术。因为只有真正去经历过、去体会过,在现实中滚打摸爬、受过暴雨洗礼的人,才有资格呈现出活过的证据。就像三毛、凡·高、贝多芬……他们都曾破碎过,哀婉过,在黑夜中踽踽独行,而后完成传世的作品。观众读者们也常常在这些作品中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美丽,这种美丽并不轻盈,它总是带着破碎的重量,“悲哀而持久”,就是这样的重量往往最令我们心动,因为只有这样破碎的美丽才能直击我们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让我们产生最深刻的共鸣。
就像那朵美丽的花,它的绽放,正是花心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