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地

刘卫涛

让地

刘卫涛

王大伯和李大伯的恩怨始于十二年前。

那年秋天，王大伯说李大伯侵占了他的地畔，于是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动了手，王大伯被李大伯用锄头把儿打了两下，去药铺抓了好些药，然后去生产队告状，生产队出面调解，让李大伯认了药费了事。由此，十二年了，两家人从未说过话。不管是春种，还是秋收，两家人你种你的，我种我的，哪怕是两家人都在地畔锄头挨着锄头干活，也不搭一语。这在上河村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大伯去找王大伯还是前两天的事情。

那是刚刚收完玉米后的一个月夜，李大伯手里提着一瓶酒，还揣了两盒烟，悄悄进了王大伯的门。王大伯分明对李大伯会突然登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娃他伯，你这是？哦，坐坐坐”。

“你坐，你坐，没啥事情，闲得慌，这村里人都快走光了，就是随便坐坐，喝两盅。”李大伯说。

“家里啥都有，要喝酒你来就是了。”王大伯说。

“那件事情怪我，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看现在村里也没啥人了，走的走，搬的搬，也没几个人了，咱俩也都这么个年纪了，还能种几年地啊！”说着，李大伯随手拧开了酒瓶盖子，给酒盅里倒上酒，递给了王大伯一杯。

“嗯，还不是因为当年的地少，现在村里的地都没有人种，多得都种不完。”王大伯接过，一口干了，然后说。

“可不，好好的地都荒了，看着可惜啊！”李大伯叹了口气。

“他伯，你娃们在外边都好吧？”王大伯说。

“好着哩，他们就是忙。你娃们呢，都还好吧？”

“一样，都各忙各的事情，咱帮不上啥忙，也就不问。”

“唉，你说这世事咋变化恁快呢！”

“就是，你说这农民不种地那还叫农民吗？”

“可不，不种地将来吃啥？你看着，总有吃亏的时候。他们这茬人，没经历过饿肚子的年代，就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哎，你孩子没让你跟他去城里吗？”

“叫了，可我不想去，给娃帮不上啥忙，也不想拖他们后腿。你呢，咋不去跟娃娃享福去？”

“唉，娃让去哩，可我舍不得让那些地荒了，今年娃死活让我不要种了，我也种不动了，你也知道，我那块地和你连着畔子，一等一的好地，荒了实在不忍心，你要种的话，就接茬种去，总比荒了强。”

王大伯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李大伯越来越感觉这样的气氛有些尴尬，自己将桌上那一杯酒干了之后，起身对王大伯说：“你要不愿意种就算了，让它荒了算了，你也别为难。”

李大伯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王大伯叫住了他，递给他一张纸，李大伯拿在手里忍不住发抖：肺癌晚期。

酒，是残酒。月，是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