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十年前的高中同学聚会，我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跟洪斌握手。十年后再聚，我想无论如何得把这个遗憾弥补了。

十年前的聚会是高中毕业十年后的聚会，如今，又一个十年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年了，纵然有天大的仇怨，也是当初少不更事所致，现在我们应该能做到相逢一笑吧。何况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并没有什么很深的仇怨呀！

接到聚会通知后，我不再像十年前那样忐忑不安，顾虑自己混得不好会在同学面前丢面子。我心情泰然，虽然知道这次聚会像自己一樣没有开车的同学极少。我只担心洪斌不来，那样的话，那个遗憾就会遥遥无期地延续下去。

还好，他来了！十年前我很可笑，与他相遇时我故意视若无睹。他也一样。现在，我面带自认为最得体的微笑，走到他面前，伸手说：“洪斌，你好！”他也微笑着握住我的手说：“覃旭，你好！”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们都是一下子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我们毕竟朋友一场啊！有同学上来打招呼，把我们分开了，我真诚地约他：“有空好好聊聊。”他诚恳地说：“好啊。”

我想跟他聊的是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刚上高中的时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家是农村的，比较穷，吃饭很少能加肉菜。洪斌家是城里的，他几乎每餐都加肉菜。每次打好饭，他都会把一半肉拨到我碗里。每逢节日，他家都寄好吃的东西来，他也是大方地跟我分享。冬天，我没有雪花膏，他就让我用他的。有时候，我懒得动手，他就直接把脸贴到我的脸上蹭雪花膏……我们曾经是多么亲密啊！

后来，他突然莫名其妙地不理我了。我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当时年轻气盛，自认为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当然不肯低声下气地问他。我想：你不理我，我更不理你呢！

这次，我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年近四十了，我不想让心里留有解不开的疙瘩。

吃饭的时候，我特地坐在洪斌旁边。我频频向他敬酒。他逢敬必喝，逢喝必回敬。我也逢敬必喝。很快，我们都喝得红光满面、神采飞扬。

时候不早了。我悄悄地对他说：“出去走走？”“嗯！”他爽快地起身拉我。

初夏的夜晚，月亮已经出来了。我们一脚轻一脚重地下楼，来到旁边的草地，不约而同地仰面躺下。我记得，我和洪斌也曾这样双双躺在母校实验楼的楼顶上，辨认天上的星座。我有了回到从前的感觉，嘴上就无所顾忌，直接问洪斌那个问题。一开始，他搪塞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后来，见我不依不饶，他才轻声地说：“你还记得有一天早上，我叫你去打米粉吗？”

“我帮你打米粉的次数太多啦，不记得了。”

“那天早上，同学们去秋游，我们睡懒觉。”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早上，当我拿着两个碗走到食堂时，只剩一份米粉了。学校早餐供应的米粉分量少，我们男同学平时一般吃两份，吃三份的也不在少数。那天我和洪斌打算每人要两份。我饥肠辘辘，打了那份米粉，三口两口就把米粉吃光了，然后又把汤喝光了。回到宿舍，我如实向洪斌说了情况……

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但我还是心虚地对洪斌说：“我想起来了。怎么啦？”沉默了一会儿，洪斌才说：“那天我对你非常失望。”我很惊愕，愣怔了一下，问道：“为什么？”洪斌笑道：“算了吧，那时候不懂事才那样想的，现在讲不出口了。”

我一定要他讲。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那时我认为，你应该把米粉打回来，我们一起分享才对。你知道吗？那天我不去秋游，是因为你交不起钱，我才留下来陪你的。”

原来如此！

我满怀愧疚，在心里喊道：洪斌，我不知道，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是我错了！好朋友应该同甘共苦，我一直不在意这一点，但你一直都那么做！

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低声说：“洪斌，对不起。”洪斌轻轻地笑道：“我也做得不对。是我太在乎了，就因为那样的小事情不理你，有些过分了。”

但我觉得他一点都不过分。我多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那个早晨，我会把米粉打回宿舍，跟洪斌分享……

（发稿编辑/苏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