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蕾电影对女性形象的立体勾画

2017-03-25 05:01刘师如
吉林艺术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徐静蕾

刘师如

(吉林艺术学院,吉林 长春,130021)

徐静蕾电影对女性形象的立体勾画

刘师如

(吉林艺术学院,吉林 长春,130021)

通过对中国电影塑造女性形象的分析,充分肯定了新时期一大批电影在女性形象描写方面的长足进步,尤其肯定了新锐导演徐静蕾对女性题材创作的巨大贡献。指出不同时期历史文化背景对女性形象塑造的影响和羁绊,凸显徐静蕾电影摒弃传统文学创作中对女性形象的束缚,一反曾经盛行一时的图解时代、图解概念的僵化写作“习惯”。

女性形象;中国电影;徐静蕾电影;立体描写

徐静蕾是我国知性女演员的代表,近年来其摇身一变,由偶像演员直接上位成炙手可热的一线导演,并从2003年起,平均两年一部,一气拿出了七部作品(2003年《我和爸爸》、2005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2006年《梦想照进现实》、2010年《杜拉拉升职记》、2011年《亲密敌人》、2015年《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2017年《绑架者》等)。纵观徐静蕾的电影,基本上以女性生活经历为主线,用细腻的笔触全方位勾勒出女性在社会生活中从宏观世界到微观世界的丰富人生,摒弃了许多传统文学创作中对女性形象的束缚,一反曾经盛行一时的图解时代、图解概念的僵化的写作“习惯”,大胆地还角色以本真,还生活以本真,尤其是对当代女性角色的刻画,更是活灵活现,精彩绝伦,给观众立体地展现了女性作为真正独立的个体或者是群体在这个复杂的尘世间最真的人生阅历和人生思考。不仅使女性观众感同身受,同时也得到男同胞的普遍认同。可以认为,徐静蕾的电影,是新时期女性题材电影不可多得的上佳作品。

翻开中国电影有关女性题材的历史画卷,我们看到,不同时期,不同历史背景,对女性角色的塑造是截然不同的;虽然早已告别了“女人是洪水猛兽”的愚昧观念,但对女性这个整体的认识,视其为“弱者”是大众的基本概念。尤其是在旧中国,别说那些死抱着旧传统的遗老遗少们,就连当时进步的左翼作家群,也都是怀揣着同情、怜悯之心,来创作心目中的女性形象,笔下的人物或是凄惨、或是悲凉,再或是命运多舛。我们熟悉的银幕形象就有:《渔光曲》中的渔家女小猫、小狗,《十字街头》中的杨芝瑛,《马路天使》中的小红等。尽管她们也奋斗、也抗争,但最终的结局却都是令人扼腕的。回顾中国文学的历史,不论是小说,还是戏剧,抑或是传说,凡写到女性,大都是凄凄婉婉、哀哀怨怨的“怨女”形象,诸如孟姜女、窦娥、秦香莲等。甚至连家喻户晓的所谓“美女”“巾帼”之形象,她们的命运也都和交换、纷争、宫斗、牺牲紧紧相连的。像游走于吕布和董卓之间的貂蝉、《三国》中和孙策周瑜政治联姻的二乔、以及才女蔡文姬、出塞的王昭君等。鲁迅也曾着墨过女性形象,那就是《祝福》中的祥林嫂。你看祥林嫂有多惨,年轻时被婆婆嫁到山里的,自杀未果,委屈着嫁给贺老六,后来很快病逝了,唯一的儿子又被狼叼走,从此犯了魔怔,每天嘴里就叨念一句话:“我好傻,真的……”,最终在除夕夜的爆竹声中冻死街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该小说被改编成电影,一是向伟大的文学巨匠致敬,二也算对旧时代女性被奴役、被压榨、被欺凌的命运控诉。总的来说,女性在旧文学、旧电影中的代名词则是:软弱可欺,不能自救。

新中国成立后,女性的地位提高了,“妇女能撑半边天”成了一时的口号。文学作品(包括电影)是时代的缩影,于是,一批崭新的女性形象出现在银幕上,如:《李双双》中的李双双,《红色娘子军》中的吴琼花,《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还有《女篮五号》、《女跳水队员》等,无论是在血雨腥风的革命斗争中,还是在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中,女性不再是只顾维持生计、受尽屈辱、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弱者,而是勇敢的革命者,是新中国建设中不可或缺的一员。“铁姑娘”是她们的典型标志。这是对旧时代看扁女性能力、人为降低女性地位的逆反,是对女性也应成为生活中强者的善意呐喊。可到了文革时期,银幕中的女性形象则被彻底扭曲了;她们不是绝情寡欲,就是六亲不认,没有性别,没有温软,个个横眉立眼,高喊辞令,指点江山,高大可谓高大,强悍可谓强悍,可就是不像人,更不像有血有肉的女人。好在这样的时期不长,历史也不能容许所谓的文化革命如此践蹋文学、糟贱女性。

文革一结束,被动乱年代搞乱的思想观念都得到了平反。电影中的女性形象也立马拐了一个陡弯儿,革命加拼命的“女汉子”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相对靠近中国女性性格特征的角色多起来。如《天云山传奇》里的冯晓岚,《牧马人》里的李秀芝,《芙蓉镇》里的胡玉音等,这些人物的塑造,把中国女性温柔、善良、勤劳、坚韧、宽容的优秀美德描绘得楚楚可人。起码在当时,在人们久旱的内心深处滋灌了一场如甘的春雨,女性同胞也在这些角色的感染下重拾了本该有的品味和自信。新时期还有许多优秀的作品和人物,像《红高粱》中的九儿,《28岁未成年》中的凉夏,都反映了中国女性在不同时期、不同境遇下,不屈不挠、勇敢执着、挑战生活、挑战环境的精神和勇气,这是进步。但当我们用理智的眼光、用思辨的眼光回过头来细细“检索”,不论是过去的电影,还是新时期的电影,银屏上打造的女性都是我们身边熟悉的女人吗?那些角色符合生活真实吗?她们的“出现”给女性同胞们带来了无论是生活上还是价值观方面的深层次思考吗?既然是女性电影,那么人们长期讨论有关“妇女解放”“男女平等”“女性权利”等话题,在银幕上有较为深入的探究吗?答案显然是迟疑的。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妇女翻身的热潮掀起,中国广大女性的地位也随之提高,她们和男人一样享有了公民权、工作权,政治上也享有发言权以及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尤其是破除了几千年腐朽落后的婚恋制度后,女性可以自主恋爱、自主结婚,再也不受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羁绊了。这在当时的戏剧电影里也都有反映,如《小二黑结婚》、《花为媒》、《刘巧儿》等。

妇女解放、男女平等以及女性权利等问题,应该说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理论话题,更主要的是检验一个社会成熟度的重要标志。其实,妇女解放、男女平等、女性权利这些话题,从生命学角度、从进化学角度来讲,是本不该有的。人生下来是平等的,造物主编排了男人和女人,男和女在一起制造了新生命,继而创造了世界。是什么因素把男人和女人对立起来的呢?原因当然很繁复,但最根本的是历史上男权体制做祟。无论在西方,还是在东方,在男权社会长期统治下,女性怎能“造次”。马克思说过:“哪里缺少自由,哪里才呼唤自由。”女性为何不可以在男权的重压下呼喊“解放、平等、女权”呢。所以,早在16世纪,西方(主要指欧洲)社会率先掀起了妇女解放运动 ,18世纪掀起首轮高潮,20世纪二三十年代掀起第二轮高潮。正是在这时,中国的辛亥革命爆发,新妇女运动也随之蓬勃起来。但真正意义上的变革,还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

中国的妇女解放运动,经过近百年的努力,在一定时期内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但任何一场革命和新生事物在发展的过程中,都必然伴随着曲折和杂音。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西方掀起一轮鼓吹“女权主义”的思潮,而且来势凶猛,到八九十年代达到顶峰。她们视“男权”为劲敌,把一切罪责都归结为“男权”的存在。所以号召要推翻“男权”,世界应该由女性来主宰。这种思潮也势必波及到我们的理论界和文化界。有一部喜剧片《女理发师》(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1962年出品),立意本来应该是赞美女性走出家门、参与社会劳动,并能和男同胞一样在不同的领域创造出辉煌;可是,该片自始至终以男性为嘲讽对象,处处影射男人的迂腐、笨拙、可笑,好像只有女人才是灵动、聪慧、干练的化身。不难想象,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舞台和银幕上之所以出现那样一些女性形象,不能不说也和这种思潮是有着承袭关系的。

其实,所谓女权,通俗地说,就是女性从旧体制、旧传统、旧思维中解脱出来,和男性一样,同享阳光和生活,和男性并肩创造新世界。女权绝不是女权主义,用法国存在主义作家波伏瓦的话说,强调女性的权利“是看重女人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事实”。

新时期,电影中的女性形象逐渐“丰满”起来,编导们注意了从多侧面、多角度去反映女性从内心到外在的生活状态,较之以前的所有作品,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还有一个讳莫如深的“死角”少有人触及,那就是“性”。尽管也有一些导演试图“越雷池”,但大都是“打擦边球”,或者是没有勇气,或者是自己就没思考成熟,所以显得驾驭不了这类题材。

著名作家王安忆曾说:“如果写人不写性,是不能全面表现人的,也不能写到人的核心。如果你真是严肃而有深度的作家,性这个问题是无法逃避的。”法国文学评论家罗兰巴赫也谈到:“探究无爱的情和无性的爱,将有助于我们寻找人类痛苦的根源。”可见,电影中反映女性生活,探秘女性内心世界,尤其牵涉到情感问题,硬要回避性,恐怕是费力不讨好,不仅是作品不深刻,还违背了文学的初衷。

总观徐静蕾的电影,好就好在她站在女性的立场,用思辩的眼光密切关注女性同胞的所思所想,洞悉她们的内心世界,预判她们的思维走向,审视她们的成长经历,从而冷静思考,倾力表达,把生活中最典型的女性们的独特生命体验搬上了银幕。

《我和爸爸》是徐静蕾导演生涯的处女作,故事很简单,只是叙述了一个叫小鱼的孩子从不谙世事的少女到初为人母、少妇的女人心灵成长过程。她十几岁在妈妈的葬礼之后,才第一次见到和妈妈离异多年的生父老鱼,小鱼没计前嫌,很快答应父亲回到家里一起生活。这个父亲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传统父亲形象,说到底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常常出去喝酒、赌博,但这都没影响父女之间的感情。只有一次,老鱼喝醉酒回来,气愤的小鱼厉声说:“你要是作出事儿来,我会恨死你的!”而当老鱼真的中风躺在病榻上后,小鱼则带着身孕全心全意地伺候在旁边,直到老鱼去世。故事看似平淡,但是反应在银幕上的那种浓浓的父女之爱,是非常打动人的。同时,这部片子还把女孩子与生俱来的恋父情结首次在银幕上展示,从一个侧面挖掘出年轻女性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这样的银幕形象就好似邻家女孩儿,真实可信,无怪乎当年就获得了金鸡奖最佳处女作奖。

从2006年开始,徐静蕾连续接拍了几部女性在职场上打拼的生活片,分别是《梦想照进现实》、《杜拉拉升职记》、《亲密敌人》、《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等,描绘了一批在当代职场上艰辛奋斗、不惧挫折、不断进取的新型女性形象。她们有各式各样的成长阅历:《杜拉拉升职记》中的杜拉拉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即将升职为HR主管的过程中,坚持原则,不回避矛盾,关键时刻甚至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敢直言相向。因为她的正直和超强的工作业绩,最终如愿以偿,既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功,又获得了美满的爱情。《亲密敌人》中身为一家大公司顾问的艾米,在市场竞争中,对手的高级顾问偏偏是自己的意中人;这种两难选择没有难住她,而是和“对手”斗智斗勇,在激烈的市场大潮冲击下,使两家公司最终拧成一股绳,去迎接更严峻的市场考验,两人的爱情也修成正果。这是新时代女性应有的健康职业观和爱情观。《梦想照进现实》中的女演员(剧中没有具体名)为了罢演一个无聊的角色,和导演在宾馆的小房间里激烈地长谈一宿,没有暧昧,没有“绯闻”,谈的都是戏里戏外的人生,最终说服了导演,放弃了那个本子。尽管全剧就两个人,空间只是一个小屋,加之大段的理论对话,但观众却一点不觉得乏味。这是贯穿全片的知识容量和伦理容量所致。《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中的金天本来过着平凡的小日子,突然莫名地被丈夫抛弃,为了排遣抑郁的心情,只身来到捷克首都布拉格。这期间,她无意中发现了祖母年轻时在域外的一段恋爱史,由于历史和政治的原因,他们没能走到一起,而且一分开就是几十年,这让她非常感动。于是她一边寻找祖母心中的那位恋人,一边也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生活,并且重新调整了自己的爱情观。在找到那位痴情的垂垂老人的同时,自己也碰到了真爱。

2017年进入院线的《绑架者》一片是徐静蕾导演的最新作品,它表面上看是一部警匪片,但内核仍是反映女性在突发事件前提下的思维走向和行为走向。女警官林薇的女儿点点突然失踪,而且确定是被绑架,母性的本能驱使林薇不顾一切地冲到第一线,甚至不怕违犯警纪也要第一时间亲自找到孩子。这期间,几次误把警方的“卧底”当成坏人来追捕,险些误事。最后,点点在警方的全力合作下被救出,并端掉一个隐藏颇深的贩毒集团。按照过去的创作规律,写正面人物是轻易不应该暴露其缺点的,可徐静蕾就是徐静蕾,她要全面、立体地展现女性的所有真性情,无褒无贬,所以她能大胆地对女性的弱点、尤其是在亲情下容易冲动、容易失去理智的做法提出善意的“批评”。这是一个负责任的创作人员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更值得一提的是,徐静蕾的电影向“性”这个过去被视为禁区的话题也进行了勇敢的挑战。2005年,她的第二部作品就是改编自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同名小说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徐静蕾的改编超过了1948年美国环球影片公司出品的同名作品,使影片人物更优雅,情节更清新,更符合我们国人的欣赏口味和习惯。她把故事背景放在了民国时代,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一直爱着一个根本不介意她的“风流才子”,直到为那个男人怀了孕、生了孩子,“风流才子”仍从来不记得她是谁。因为他太风流,接触的女孩子太多。直到多年以后,女青年的孩子因病去世,她在结束自己的生命前写下一封长信寄给了“风流才子”,没有哀怨,没有后悔,字里行间,仍是对他无限的爱……一般人会认为,女孩子为这么一个人太不值得、太可惜了。其不知,这正是编导者欲要代女性发出的一种被压抑太久的宣言:女性不再是性的被动者,性不只属于男性,女性也要甩脱背负的枷锁和面具,听从自己身体和性灵的召唤。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妇女解放。当代女性最欣赏和得意的话是“我爱你,与你无关”,她们最喜欢的精神境界是“爱上爱情的感觉”。现在可以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应该是中国电影冲破性禁区,撕破谈性色变旧观念、旧藩篱的里程碑式作品。

综上,徐静蕾的电影站在女性的立场,用女人的眼光,同时用望远镜和显微镜客观地透视女性的内心世界和所想所为, 她 用独特的艺术手法立体地、“原生态”地勾勒出现当代女性的生存状态和整体形象。无论是小鱼,还是杜拉拉、艾米、金天、林薇,再或是无名女演员和那个写信的陌生女人(还包括影片中出现的大量女性人物),她们都真真切切、活灵活现,有爱、有恨,有时勇敢、有时懦弱,有聪明善良的一面、也有笨拙偏执的时候,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气、但同时还有小家碧玉的温柔。她们是新时期中国女性的形象代表,是今天女性无论在职场上还是在家庭中最真实的生活缩影。祝徐静蕾拍出更多受当代女性观众喜爱的好影片。

Xu Jinglei's Three Dimensional Sketch of Female Images in Movies

LIU Shi-ru
(Jilin University of Arts, Changchun 130021, China)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female images in Chinese film making, it fully affirmed the great progress made by a large number of movies in the new period in the portrayal of female images, and especially affirmed the great contribution of the new director Xu Jinglei to the female movies creation. It points out the influences and fetters of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s on the shaping of female images in different periods. It highlights that Xu Jinglei's movies abandon the fetters of the female images in the traditional literary creation, which is a rejection of the iconic era that once prevailed and a rigid writing habit of graphic concepts.

female images; Chinese movies; Xu Jinglei's movies; threedimensional description

J951.1

A

CN22-1285(2017)052-057-06

10.13867/j.cnki.1674-5442.2017.05.08

刘师如(1985-),女,吉林艺术学院新媒体艺术学院助教,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数字媒体艺术应用策划。

(责任编辑:胡子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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