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咔嚓
不久前,美国发布了针对伊朗人的入境禁令,两国已经开始缓和的关系又一次紧绷起来。5年前,两国曾因为伊核问题剑拔弩张,波斯湾战云密布,当时,我被外派前往伊朗中部沙漠城市阿尔达坎工作,真正在伊朗生活了3个月,这让我有机会接触到远离旅游景点、不为游客所知的伊朗和伊朗人,跨过了之前纯粹在想象中构筑的那条边界。从阿尔达坎一路向北,气候从荒漠到山地再到湿润,民风从保守到逐渐开放,呈现在我面前的,是厄尔布兹山脉一南一北两种伊朗,不变的,是伊朗人的热情、自信和修养,他们有着明亮的眼睛,内心纯净,他们每天祷告,他们热爱和平。
出发前,拿到一本《伊朗工作手册》,里面有厚厚一大摞注意事项。“在伊朗,走错厕所将是一个毁灭性的错误,所以一定要认识男女厕所的文字……”我盯着图片使劲看,根本找不到这两个词的显著区别,心想坏了,这3个月里,万一走错一次,被人打死在厕所可怎么办……翻过一页,发现还有一行小字:“認不清也不要紧,在门口等一会儿,看看从门里出来的是男是女,也可以避免错误。”好吧。
高速公路收费站旁的干果摊贩,后面是巨幅行车安全警示牌。
3个月,是当时持普通公务护照申请访问签证在伊朗逗留的最长时限,我一天都没浪费。我要去的是一家中国企业设在伊朗中部的工地,绝大多数时间是在亚兹得(Yazd)附近一望无际的荒漠中度过的。这3个月,也是伊朗局势最紧张的时段,在家乡欢天喜地过完春节,家里人像送亲人上战场一样把我送到机场。临行前,午饭我一个人消灭了一大盘猪蹄——接下来要努力适应将近100天的清真生活,然后换上新买的红色匡威,印象中伊朗是一个到处都是土黄色的国家,我想给自己增添一些色彩。
沙漠、贫困、战争、物资匮乏、封闭的网络,还有近乎变态的宗教管制……这是当时我对伊朗的全部印象,对我来说,那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世界。就在各种战争机器集结在波斯湾的时候,我飞向了这个国家,路上还留心看窗外有没有战斗机飞过。
降落前,飞机上的女人都开始穿戴头巾,提醒我“伊斯兰世界到了”。德黑兰,国际政治形势话题里一个重要的名字,那时候频繁出现在各类新闻中,那些话题,与之前谈论喀布尔、坎大哈、巴格达一模一样,让人无法不去联想,德黑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片火海……还好,我在机场看到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出机场还要过一次安检,这是比较少见的。X光机旁边的大胡子用深邃的眼神打量着每一个人,我感觉他仿佛看穿了我肚子里还没消化完的香辣猪蹄。我带的箱子很重,引起别人的怀疑也不奇怪,然而并没人搭理我,我顺利地进入了这个国家。
箱子里装的一半都是食物,包括多种口味的方便面,各种口味的鱼肉、鸡肉、牛肉肠,以及咸菜、萝卜干、脱水汤料,等等,再加一台微型电磁炉和可以在电磁炉上使用的铁饭盒,鉴于当时专家们的各种“战事”分析,我还带了够吃三天的压缩饼干。
冬季的厄尔布兹山脉,被大雪所覆盖。
已经是晚上11点,我拉着这满满一箱子“妈妈的爱”,准备一头扎进夜色茫茫的德黑兰。就在这时,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Tips
曾经强盛的波斯文明和历史是伊朗引以为豪的荣耀,如今的伊朗也有着自己的『大国梦』。两伊战争之后,核问题成为伊朗国际关系中最重要的话题,五个常任理事国和德国组成的六方会谈,每次会议的结果都左右着伊朗的局势。
由于欧盟对伊朗能源的依赖性,制裁虽然随着伊朗的强硬而加强,却又没有实现完全封锁。5年前,正是国际制裁最严重的时刻,强硬的内贾德政府与波斯湾大兵压境的形势,专家们谈笑风生地预测伊朗开战可能性的新闻节目,与当地民众一如往日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大胡子中年男子举着一张印有我名字拼音的纸站在机场大厅里,他穿着一套土黄色的休闲西服,和我印象里的“伊朗色”一模一样。我心里一下踏实了许多,要让我在大半夜找车去德黑兰市区,再找到合适的地儿住下,也实在是太为难了,何况我手里只有绿汪汪的美元大钞。
我走过去,用手指指大胡子手里的纸,又指指我自己,他笑了,伸出手来:“我是默森。”
外面正在下雨,这让我有点意外,这里不是沙漠地带吗,而且又是冬天,但天气并没那么寒冷,空气湿润。
Chak Chak拜火教圣地的平台,周围都是荒芜的盐漠。
默森拉着我的箱子,七拐八拐地走到停车场。我好像穿越到了20年前的北京,车子都长得有棱有角的,“普桑”就算高富帅了,一半以上的车是法国标志。我坐进一辆20世纪90年代的标志405,这车还是油气两用的,后备箱里有一个大气罐,我的大行李箱只好放在前座。这是一辆通体黄色涂装的出租车,看上去是经历过几场战火但保养得不错的那种车,门上印着叫车电话,没有计价器和营业执照。
我问默森:“德黑兰?”
“不,工地现场。”
半夜11点去工地?我心里嘀咕着,默森双手合十放在脸颊旁,做出安眠的表情:“很远,睡一觉吧。”
经过八个多小时的飞行,我疲惫不堪,伴着汽油味和老发动机的噪音昏昏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浓重的烟味呛醒,揉揉眼睛,发现默森左手夹着烟,还举着一个玻璃杯,右手拿着一个暖瓶在倒热水,而车子正以大约100公里的时速飞驰!他倒了一杯红茶,从手刹边上的盒子里摸出一块方糖放进嘴里,然后每喝一口茶都要含一块方糖。看我醒了,他倒了一杯茶给我,用的就是他手里那只杯子。盛情难却,我接过杯子,也摸了一块糖放进嘴里,一股脑把茶喝了,说:“好茶!”默森开心地笑了。我感觉自己此刻才算是顺利通过了在这个陌生国家的第一关。
被人认可是件挺幸福的事,尤其是初次见面的外国人,这是来自另一种文化、甚至另一个世界的认可。而且,那杯茶真的很好喝,我又一连喝了好几杯,搞得默森不得不开出高速路去找地方打开水。从这天开始,我对伊朗红茶的味道喜爱有加。
茶喝多了不免要找厕所,我遇到了之前“工作手册”中提到的那个难题:站在两个门前,该进哪一个?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这么偏僻的公共廁所根本没有人来,我甚至偷偷往里看了一眼,两边全是一模一样的小隔间!我也就此记住了:伊朗的男厕所是没有小便池的。此时默森在我身后发出一阵大笑,然后指向一个门。
继续上路,路灯一直雪亮。伊朗的高速公路是全程照明的,透着资源丰富。在一个收费站停车休息,默森告诉我,过路费是6000里亚尔(Rial,伊朗货币),当时1美元可以兑换1.2万里亚尔,也就是说,花3块多人民币就可以在灯火通明的高速公路开上几百公里。加油的时候我看了一眼,4000里亚尔一升,大概相当于两块多人民币,这果然是一个汽油比可乐便宜的国家。
车子最终停在一排房子前面,一个中国小伙揉着眼睛出来迎我,帮我把行李拖进屋,我再出来找默森,他已经走了。我问那小伙:“这儿离德黑兰多远?”“大概五百多公里吧。”他不以为然。好么,我等于深更半夜坐着出租车穿越了半个伊朗。这里十分偏僻,基本上不了网,没有地方买东西,每周只能给家里打40分钟电话,但我还顾不上为这些烦恼,扑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我拿了200美元找同屋小伙换钱。“我按1:14000给你换吧,黑市比银行换的多,以后你就知道了。里亚尔每天都在跌,你先换100美元,那100留起来,在这儿用不着什么钱。”他给我数出170万里亚尔,我拿出一张50万的钞票数后面的零,像个刚中大奖的彩民。
随后,我第一次参加全体会议,见到了驻地所有的中国人,一共7个,翻译和厨师也都到场。领导开门见山:“按照现在的人员编制,我们做了战时的撤退方案。我们与中国大使馆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在出现紧急情况前,大使馆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一旦发生战争,我们要以最快的时间离开。对我们来说,什么叫作发生战争?今天给你们下个定义,只要有人在伊朗国土上扔一颗炸弹,或者开一枪,我们就要按应急预案撤离!”我开始感觉到,战争真是一触即发。
Tips
伊朗与中国都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国家,汉代中国即与伊朗有往来,唐代时交往曾达到鼎盛,经由陆上的『丝绸之路』和『陶瓷之路』等,两国的经济、文化交流频繁。波斯旅行家赛义德·阿里·阿克巴尔·哈塔伊曾游历中国,1516年用波斯语写成《中国纪行》一书,是继《马可·波罗游记》(13世纪)、《伊本·白图泰游记》(14世纪)之后又一份全面介绍中国的文献,当时被作为礼物献给土耳其苏丹赛利姆一世,19世纪时在伊斯坦布尔皇宫档案库中被发现。
如今,伊朗是中国『一带一路』上重要的一环,中国是伊朗在亚洲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及世界第三大贸易伙伴。
我们的驻地有十几栋层高4米的平房,每套两室两厅两卫,配有高温地区专用的大功率水冷空调。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除了房前屋后有点花草,只有黄沙和砾石。这里距离项目现场不远,开车只需5—8分钟——因为暴晒、高温和不时降临的沙尘暴,没人愿意在白天步行。
这片偏远荒漠中的小房子几乎与世隔绝,虽然每个房间都有卫星电视,可每次沙尘暴过后,屋顶的天线就会被狂风卷走,网络的速度则只有每秒几k。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本特制的工作手册,前半本的内容是在这个国家生活的各种注意事项,比如之前提到的辨识男女厕所的波斯语,避免犯下低级却严重的错误。另外,每人的标配是一块黑白花纹的“战争布”,就是战争片里常见的中东地区用来裹头蒙脸、防晒和挡风沙的大块粗布。
到驻地的第一天,我和波斯语翻译马丁去阿尔达坎(Ardakan)采购水果和蔬菜,同时保养那辆据说已经有30岁的中巴车。马丁说,司机老爷子马苏明想请我去家里喝茶。
阿尔达坎是沙漠中的一座小城市,没有高楼,最高的建筑是清真寺的两座宣礼塔。马苏明的家是一幢二层小楼,是中部沙漠地区民居的典型风格,土黄色的空心砖砌得方方正正。老爷子请我在门口稍等片刻,他先进屋告诉家里的女性戴好头巾。马丁提醒我必须脱掉鞋子光脚进屋,1月的阿尔达坎虽然日照充足,但气温接近零度,院子里的水泥台阶冰冷刺骨,好在屋内铺满了波斯地毯,就像踩在温暖的羊毛上一样。
老爷子家的陈设非常简单,冰箱和一个小彩电是仅有的电器,也没什么摆设,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本厚厚的《古兰经》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老太太一只手扶着头巾,一只手熟练地泡了一壶红茶,放在刻着波斯花纹的金属托盘上,连同几个杯子和一罐方糖端到沙发旁。伊朗红茶普遍比英国红茶更苦涩一些,但香味也更浓,伊朗人喝茶没有加奶的习惯,他们更喜欢吃糖。马丁先在嘴里含了一块方糖,然后小口喝茶,让糖在口中的茶里融化后再咽下。
阿尔达坎几乎位于伊朗正中央,远离经济发达地区,也没有什么旅游资源,相对德黑兰和伊斯法罕,这里的人要保守得多,一半以上的女性上街要用黑袍包裹全身,看到外族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胆怯和躲避,有一次我与当地的干果店老板合影,旁边的一个老太太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用黑袍遮住脸,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与大多数伊朗男人不同,马丁每天都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他说,学习汉语多年,很少见中国人蓄胡子,慢慢地也觉得不留胡子更加干净利索。他的家乡在卡尚(Kashan),算是伊朗规模比较大的城市,位于库姆(Qom)东南,日照极其充足,盛产玫瑰花和藏红花,这是伊朗最知名的两种特产。马丁的办公桌上总放着一瓶玫瑰水,他喜欢拍一点在衬衣领子上,淡淡的香气能够提神,又不易让别人察觉。他在阿尔达坎租了一间小公寓,每天搭老爷子的中巴车去30公里外的项目现场上班。他的屋子里挂着一幅油画,是一个中国工程师为他儿子画的像。
虽然驻地大门口的卫兵认识我们每一个人,但出于安全考虑,中国工程师不能私自离开,每两周,我会坐老爷子的车去阿尔达坎逛一晚,其他时间,有什么事只能拜托马丁,比如,去黑市换里亚尔。
Tips
阿尔达坎所在省的省会亚兹德是一座历史名城,是古老的拜火教文化中心,城市专为沙漠气候設计,坎儿井这种古老的空调系统现在还在使用。乔赫马克广场是亚兹德的中心,清真寺和十二伊玛目之墓都值得一看。
阿尔达坎所在省的省会亚兹德是一座历史名城,是古老的拜火教文化中心,城市专为沙漠气候设计,坎儿井这种古老的空调系统现在还在使用。乔赫马克广场是亚兹德的中心,清真寺和十二伊玛目之墓都值得一看。
读完《我在伊朗长大》,感慨于一个开放自由的伊斯兰国家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变得如此保守和宗教至上。我不敢妄言哪样的伊朗更好,但想要了解现在的伊朗,就无法绕开宗教这个话题。
我们的波斯语翻译,真正的名字其实是马赫迪,我们为了方便才称呼他马丁。马赫迪,还有穆罕默德、阿里,是十分常见的伊朗男人的名字。马赫迪一名出自伊斯兰圣训,什叶派穆斯林认为他是法蒂玛和阿里的后代,作为第十二伊玛目再降世。
穆罕默德610年创立伊斯兰教,宣称伊斯兰世界只有一个真主——安拉,世间万物都是依照安拉的意志安排的,而《古兰经》是真主传给穆罕穆德的训导,因此他被尊为先知。穆罕默德是真实存在的人,父亲阿卜杜拉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他由叔叔养大,他的女儿法蒂玛嫁给了叔叔的儿子阿里。拥戴阿里及其后代当伊玛目(宗教领袖,被认为是凡人中最接近真主的人)的伊斯兰派别就是什叶派,现在的伊朗和叙利亚就是典型的什叶派国家。
什叶派有一个十二伊玛目分支,是什叶派的主流,也是伊朗穆斯林的主流派别,比较温和。库姆之所以成为什叶派的圣城,正是因为这座古城里有十二伊玛目派的重要遗产。
第七任伊玛目穆萨有37个子嗣,其中儿子阿里·阿力达和女儿法蒂玛·马尔苏玛是其正牌妻子所生,阿里也成为穆萨伊玛目和哈里发(穆罕默德去世后人们对阿拉伯首领的称谓,类似国王,偏于行政和世俗事务)的继任者。这件事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对,进而发起内战。伊斯兰历200AH年,穆萨将阿里派往呼罗珊地区(今伊朗东北部呼罗珊省),法蒂玛无法忍受长久见不到兄长的生活,次年决定投奔阿里,途中遭遇敌军突袭,她和同行的家人被捕,其中23人在她面前被处死。法蒂玛被交由敌军中的女性看管,身体与精神上的伤害令她一病不起,最终死在库姆,按照穆斯林的习俗就地安葬。
在伊斯兰世界,伊玛目及其亲属的陵墓被认为是与真主最接近的地方。最初的五十多年里,法蒂玛的陵墓仅有一个竹棚,后来慢慢修建了一些永久性建筑,一些伊斯兰学者和信徒开始聚集于此,库姆逐渐成为一座宗教城市。萨法维王朝时期,法蒂玛的陵墓被彻底翻修,扩建了穹顶和两座宣礼塔,整体规模相当于一座大清真寺。19世纪,整个穹顶用金箔装饰成金顶,几乎达到了穆斯林建筑的最高规格。
库姆街头可以看到很多身着黑袍的宗教人士,比较保守的女性都穿着黑袍,看上去比其他城市多了几分严肃。假期时前往库姆的伊朗人很多,据说,据说伊拉克战争之后,转而来库姆朝圣的人也越来越多。
法蒂玛·马尔苏玛圣殿清真寺是库姆最重要的祷告场所,我并非穆斯林,被门卫拒绝入内,经过马丁的沟通,得以进入清真寺的接待室。一位阿訇派人送来果汁和糖果,他告诉我,伊斯兰教从来都主张宣传和平、消除争端,但现在国际社会对伊斯兰教有些偏见。在这个阿訇的特许下,我进入了圣殿,脱去鞋袜,精致花纹地砖似乎带有朝圣者的温度,每一面墙上雕刻的经文前都有双膝跪地的祷告者,他们低头默念经文,双手并拢,手心向面,高高托起。有的祷告者跪靠在经文旁,默语或沉思,还有的痛哭流涕。穿梭在这些虔诚的祷告者中间,我这个并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越靠近法蒂玛·马尔苏玛的灵柩,祷告人越多,通过淋洒玫瑰水的门廊进入停放灵柩的大堂,人们一个挨一个围着灵柩缓慢环绕,不时有人挤到最里面,抚摸、亲吻灵柩的基座,很多人眼含热泪,因为他们终于来到了最接近真主的地方。
Tips
又叫希吉来历,以穆罕默德率穆斯林由麦加迁徙到麦地那(公元622年)为元年,以拉丁语Anno Hegirae的首字母AH表示,意为迁徙年。
伊朗使用的波斯历,与伊斯兰历的相同之处在于使用同一事件标记元年,但波斯历以每年的春分为一月一日,即伊朗新年。两种历法在月份计算上的不同,导致2017年份有较大差别,公元2017年的2月,在伊斯兰历中为1438AH年,而波斯历则为1395年,今年春分是伊朗1396年的新年日。
Tips
库姆是一座宗教城市,也是一座旅游城市,在商场和巴扎购物非常方便。在巴扎购买手工艺品和纪念品时可以砍价,但要适可而止,伊朗人普遍很讲诚信,不会高价坑人。很多手工艺品,如铜胎珐琅、骆驼骨首饰盒、骨画等,制作工艺复杂,器物的价值中也包含了制作者的心血。
法蒂玛·马尔苏玛圣殿清真寺不是一个纯粹的旅游景点,很少有英语提示牌,最好事先了解清楚各种注意事项,不要擅闯。要特别注意内部是否允许拍照,即便允许,也不要打扰他人祷告,切勿直接对着女性拍摄。
我曾经以为,伊朗与其他中东国家差不多,到处是沙漠和干枯的河床,砂砾下面蕴藏着不可估量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确实,德黑兰以南的绝大部分地区都是山区、荒芜的高原和沙漠,但北部厄尔布兹山脉北麓到里海沿岸的狭长地段却水草丰满、土壤肥沃,是伊朗的“江南”。
从库姆一路向北,途经德黑兰西部城市卡拉季(Karaj),我们遭遇了砸车抢劫,备胎、汽车音响还有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被一股脑抢走。听说德黑兰周边是治安最差的地区,司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捏起一粒刚买的煮橄榄说,以后连这个都不能放在车里了。
卡拉季已经接近厄尔布兹山脉南麓,我们没有走高速公路,就是为了翻越这座作为伊朗气候分水岭的最高山。3月底,山顶依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些地方雪的厚度有两三米。大量冰雪融水形成了水流湍急的卡拉季河,沿着山谷流向卡拉季和德黑兰。
50多年前,伊朗人在山谷中修建了一座雄伟的大坝——卡拉季坝(又叫阿米尔·卡比尔大坝),这座水库为下游的卡拉季的五万公顷良田提供了灌溉用水,为首都德黑兰提供了充足的饮用水,还并网发电长达半个世纪。
翻过厄尔布兹山,空气变得湿润起来,道路两旁都是水田,正值播种季节,田间到处是忙碌的人,一派生机勃勃,与山那边的景象完全不同。
住进安扎利港(Bandar Anzali)的家庭旅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靠着跳上车的两个当地小男孩的指挥,才在大雾中找到目的地,马丁塞给他们回去的打车钱,两个孩子却说什么也不要,只接过了两个苹果。我几乎每天都会被伊朗人的热情感动,他们知道多数中国人不懂波斯语,纷纷帮我指路、买票、找人,有一次我把相机忘在一家手工艺品店的柜台上,老板就站在店门口一直等着我回去拿。家庭旅店的主人是一个三口之家,这么晚还做了一整条里海白鱼招待我。
清晨,我第一次走到里海岸边,不敢相信眼前一望无际、烟波浩渺的水面竟是一个湖泊。里海的面积比很多欧洲国家还要大,北部浅,南部深,最深处超过1000米。这个巨大的内陆湖跨越了几个气候带,在南岸的伊朗北部地区形成了独有的里海气候。安扎利和拉什特(Rasht)所在的吉兰省,年降雨量接近1900毫米,是真正的鱼米之乡。里海的水非常清澈,让人想去亲近,这里的空气没有一点污染,夜里从里海上飘来的雾气,待日出之后也全都消散了。
安扎利港的城市风格与荒漠地区截然不同。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古时就开始与里海沿岸各国通商通航,如今这里是伊朗的著名港口,与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保持着密切来往。当地的房屋风格非常传统,仿佛将时间定格在20世纪30年代,再加上路上跑着的老爷车,感觉像是到了古巴的哈瓦那。
安扎利港最负盛名的物产之一就是里海的鱼,每天清晨,新鲜的鱼会一车一车地集中运到市场卖掉。鱼市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几条小街巷都被各种叫卖声淹没了,制冰的、运货的、批发的、零售的、打包的、叫价的、处理鱼的……在晨雾中忙碌。
这里的鱼市有自己独特的规矩,每车鲜鱼在两三处固定的地点卸车,每个卸车点都有一个管事的人,拿着一个写满细密文字的大账本,指挥手下把鱼按大小级别分开,然后在账本上做记录。之后开始有人围拢上来,两三分钟就围得水泄不通,管事的开始出价。这个管事的角色类似拍卖师,但通常拍卖是买家出价且价格逐渐抬高,而这管事的喊价,是从一个高得离谱的价钱开始往下喊,周围的买家暗自博弈,气氛紧张,买家个个一脸严肃,谁先绷不住应价就可以成交。这种方式十分高效,整个过程只有不到五分钟。成交后,有专门负责运输的人过来装货,将鱼送去制冰人那里保鲜。
我正津津有味地看“拍卖”,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一个伊朗老大爷跟我说起了英语,他是当地学校的数学老师,已经退休。他指着身后的一个店铺说,那里有一条刚捕到的里海鲟鱼,它肚子里的鱼子可能值几万美元。严格来说,只有鲟鱼的鱼子才能被称为鱼子酱,伊朗人并不爱这一口,但它却是全球最名贵的食物之一,并且要数伊朗产的里海白鲟鱼子品质最高,捕捞季,一家鱼子酱加工点就可以生产价值数亿美元的鱼子酱罐头。
里海生活着三种鲟鱼,平均要长到8—10岁才开始产卵,白鲟则需要20年才能达到性成熟。自然状态下,鲟鱼的寿命可以超过一百年。鱼子要在雌鱼死前从腹中取出,用几分钟的时间完成清洗、分离、加盐灌装,以保持原本的鲜味。里海中的鲟鱼数量一直在下降,伊朗捕捞的鲟鱼有一部分用于人工繁殖,每年有上亿尾鲟鱼苗被放归里海,延续这一古老美丽的物种。
Tips
按照波斯语音译,这里应该叫作班达尔·安扎利。当地气候湿润,民风非常淳朴。除鱼市外,还有一座海军博物馆,虽然陈列品的水准不高,但建筑本身和周边环境都非常优雅。安扎利湿地资源比较丰富,可以体验一些水上活动。
卡拉季靠近德黑兰,这一带的治安状况远不如中南部的亚兹德、伊斯法罕等地,从卡拉季翻越厄尔布兹山的山路有些危险,尤其冬季路面会有积雪,山顶海拔较高,可能出现短暂的高原反应。
马苏里是厄尔布兹山脉中的一个民俗村,依山而建,至今保留着古老的房子和街巷。这里是从德黑兰或库姆前往拉什特的必经之路,很多人选择在此修整,或者找艺术家定制几件陶器。
Tips
伊朗对中国普通护照开放落地签,自2016年7月起落地签延长为三个月。
伊朗货币为里亚尔(Rial),受国际制裁影响,里亚尔贬值严重,近五年已经贬值三倍,最好随用随换,不要提前换汇或一次性换汇,当前官方汇率大约为1美元兑换3.3万里亚尔。
如何前往
目前从北京出发没有直飞德黑兰的航班,南航从北京经停乌鲁木齐到德黑兰的航班是飞行时间最短的航线,大约需要11个小时。伊朗的马汉航空有上海直飞德黑兰的航线,全程大约9.5小时。入境时严禁携带非清真食品、酒精类饮品,女性下飞机前需要戴好头巾。
伊朗国内航班价格非常便宜,但安全性相对较差。因为西方社会对伊朗连年制裁,伊朗民航飞机的机龄普遍较大,设施也比较老旧。
城际交通可以选择火车或长途汽车。火车票为实名制,凭护照购买。长途汽车车况一般,但座椅间距很大,空调开得很足,舒适性高于中国国内的长途客运,车上还提供小零食和饮料。
伊斯兰律法对女性穿着的要求非常严格,无论是不是穆斯林,头巾是必须戴的,在相对开放的城市,头发帘可以露出来,但绝大多数头发、耳朵和脖子必须挡住。女性上衣的长度以能盖住臀部为准,禁止穿短款上衣,衣着要宽松,不可以显露身材。脚踝以上都不能露出来。墨镜、首饰可以随便戴。
男性的着装也有一定要求,上街不可以穿短裤,不能穿过于紧身的上衣,不能穿无袖背心,更不能赤膊。
伊朗移动通信系统的英文提示与中国移动的英文提示一模一样,但通信水平远不如国内,5年前仅有2G网络,现在宽带普及率已经大大提高。
伊朗的饮食相对比较单调,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美食,当地人有馕和橄榄基本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靠红茶来凑。但短期旅行还是可以尝试些不一样的口味。
Kebab是伊斯兰世界通行的餐食,各个国家的口味又不太一样。伊朗人认为最高级的一顿正餐应遵循这样一套流程:首先是一盒没有放糖的纯酸奶,口感介于奶酪与酸奶之间,原汁原味,非常酸,通常自行搭配蜂蜜和白糖;头盘是一大份蔬菜沙拉,蔬菜的种类比较单调,以颜色偏白的圆白菜丝为主,还有黄瓜片、西红柿等,没有什么酱汁可选,可以用酸奶拌一拌吃;主菜是两大块烤牛肉或者羊肉(也有鸡肉,但伊朗人认为鸡肉不够档次),肉量很足,铺在藏红花水煮的米饭上面,一般搭配两个烤西红柿,米饭比较干硬,可以用一块黄油拌着吃。
在一些旅游城市可以找到比萨店、炸鸡店和汉堡店,都是以美式快餐为模仿对象,口味相对差一些。伊朗全国禁酒,在公开的场合绝对找不到酒喝,不过有一种类似格瓦斯的啤酒替代饮料Delster,有啤酒的口感和菠萝的甜味。
伊朗真正出名的美食是干果,开心果的品质完胜我吃过的所有品牌,尤其推荐藏红花味的。伊朗中部亚兹德和伊斯法罕地区流行一种叫“嘎子”的甜食,我将它翻译成“开心果牛轧糖”,非常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