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不在水中央

◎应清华

鄱阳不在水中央

◎应清华

我确信， 鄱阳是因水闻名的。

鄱阳的湖泊数量和面积位列全国首位，是中国湖泊最多、最密集的地方。鄱阳湖水域面积达一百四十四点六万亩，境内有着一千零八十七个湖泊，因此鄱阳县有着“中国湖城”“东方威尼斯”之美誉。建县两千多年间，曾因水运的兴旺而繁荣昌盛，又因近代立体交通的普及而日渐边缘化。但恰因此，生态如今成为鄱阳的最大优势。

在这个早春，我跟随景德镇作协采风团开始了“饶州府文化溯源行”活动。我忽然生起拥抱往事的冲动，虽然知道所能抱住的不过是鄱阳湖的风，但依旧愿意张开臂膀，在鄱阳浩瀚的文化中徜徉，顺便迎接春天。

一、敬畏瓦屑坝

瓦屑坝，是我很久之前便想去看的。它具有古陶遗址和中国移民圣地双重文化价值，与“山西大槐树”并列为“中国八大移民圣地”之首，是众多的江南移民后裔梦牵魂萦的地方。当我的双足真实地踏上瓦屑坝时，我惊讶于它没有在现代化的潮流中湮灭，依然保持着它原始的模样，仿佛一种无言的坚守。

瓦屑坝是鄱阳湖畔的一个古老渡口，同时又是古陶遗址。湖边现今仍存有大量的瓦屑，瓦屑坝就此得名。瓦屑坝是明朝初期移民的集散中心，明朝官府将被安排移民的对象聚集到瓦屑坝一带的湖边，然后上船遣送到安庆府等目的地。随着时间的推移，移民后代随着传说的递减，逐渐淡忘了具体祖居地，将记忆的思路定格于“瓦屑坝”。

随行的鄱阳作协副主席汪填金告诉我，当年的瓦屑坝只是一个移民的集散地，对绝大多数移民来说，还不是他们真正的故乡。但因当年的移民多数没有文化、资产，更不可能有文字记录，有些人甚至没有来得及给子孙留下任何故乡的信息，他们的后裔就与周围的移民后裔一样，以瓦屑坝为故乡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所有的故乡原本就是异乡，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

他们的祖先在某年某月移民到此，落地生根，繁衍生息。有过战争，有过饥荒，洪涝频繁光顾，天灾人祸不计其数。他们走出去，又回来，无数个夜晚，浊酒一壶，望窗前明月，思念化作一行清泪悄悄滴落他乡。

每一年，到瓦屑坝寻根问祖的移民后裔不计其数。它的魅力吸引了众多人前来寻找先辈的足迹，寻找历史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如果直抵瓦屑坝的内核，对我来说太难，我只有站在时光的背后，静静地观望那些沉默的事物，寻找着另外一种景象的存在。

瓦屑坝为典型的水环村庄，村中的祠堂门前，种有大樟树；村庄后面的山上有环村新修的水泥路，一些木板桥与公路相连，如果不是公路的进来打破了村庄的宁静，这里绝对是一个世外桃源。村里的人说这样的“风水”宝地，有“藏龙栖凤”“护村安居”的功效。

或许正是有“护村安居”的功效，瓦屑坝有一种穿越时空的力量，让你既可以看到一幅寓政治风云、世态民情的风俗画，又让你可以听到一曲庄重又严肃的山乡民歌。硝烟虽已散去，但那石块砌成的山墙仍然在叙说着那段气势恢弘的历史。

这里的一口井、一幅画、一扇门、一片陶瓷……可供想象的事物太多，我反而无从想象。对于瓦屑坝，本就不需要想象，我只须循着历史的足迹慢品回味，甚至回味都不需要，因为它的一切就自然地呈现在面前。

它犹如一棵绝世独立的古樟树，让人隐约嗅到了岁月发酵的气息。那气息中带有几分玄秘，几分幽芬，却始终令人无法参透。但在我眼前，分明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正行进在旷野之中。而我，藏在门扉后面，做一个安静的观望者。这样的观望者，不知道是否会打扰到瓦屑坝。

二、遇见长山岛

在遇见长山岛之前，我不去想江南草长莺飞、杨花飞舞的景象，也不愿去想“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和湖水清莹。春天的长山岛，在湖水的怀抱里，定是别有一番浪漫和恬静。

而当我走进岛屿，我惊异于她是如此安静地藏在深闺。她坐落在鄱阳湖东南方向，鄱阳县的西南端，与都昌县隔水相望。自古以来，景德镇瓷器、安徽木材的水上贩运，必经此地。岛前有数万亩草洲，洪水季节，可以通船；枯水季节，可以通车。岛后面是深水湖，狮子山、绣球山等一系列小岛，一字排开，陈列于茫茫的鄱阳湖湖水当中，“四望疑无地”，如同鄱阳湖中的小夏威夷，又仿佛是一艘巨大的船只在无边的鄱阳湖中行驶。

站在岛屿上远望，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霎时呈现在眼前：水域纵横，芦苇片片，篷船、江水、野花、古柳、村庄——仿佛传说中的女神一样迷离而美丽。远处散落的山脉朦朦胧胧，时隐时现；近处房屋、树木在炊烟中影影绰绰，轮廓清晰。特别是微风吹来，白纱般的薄雾轻轻地飘动着，犹如下凡仙女飘飘的衣袂，甩出了绵延不尽的衣袖，升腾在湖面上，连时光也忘了流淌。

可惜此时正早春，鄱阳湖的风依旧凛冽寒凉，水草尚未丰茂。朋友说在夏秋之际来最好，那时，水位下降，岛上数十万亩草洲辽阔无边，形成极具特色的江南大草原风光，大量的候鸟到此栖息，天鹅、仙鹤数以万计，鸣叫声响彻百里之外，蔚为壮观！那时仰卧在草甸之上，看天空湛蓝，白云舒展，真真地生活在诗的世界里了。

多少年来，长山岛，就是在这样一个情境中慵懒地将她的魅力一点一点地释放。

村里一位杨姓老人给我们讲述了范仲淹、朱元璋等历史名人登上长山岛和下山岛的故事。传说朱元璋和陈友谅曾于公元一三六三年在鄱阳湖中决战，当时陈友谅六十万水军直逼都昌，长山群岛曾是重要的战场。当年古战场的遗址（洪武庙）就在下山岛，长山岛上至今还保留着唐窑遗址。

我一直不解：这样偏僻得近似封闭的岛屿，村民们靠什么维持生计？一位和我们同车回城的大嫂滔滔不绝地和我们拉起了家常。她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我们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小船。每条船打渔一年收入一般有五六万元，好的有十几万元。我们村都把捕鱼当成一种重要的生计呢。”

因为顺路，我们的车顺便捎她到了县城，她高兴地说：“下半年你们来，一定要到我家吃鱼哈。绝对野生的！”

当地的老人说，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推进，村民们不再单纯依靠天然的捕鱼方式，他们不断学习渔业养殖技能，走养捕结合的道路，充分利用鄱阳湖的优越条件，大力发展网箱养殖业，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同行的人告诉我们，近年来，鄱阳县依托湿地、湖泊、草原等自然风光和特色文化，规范湖上旅游行为，让良好的湿地生态环境变成一张熠熠生辉的名片，吸引络绎不绝的游人前来观光。她不再仅仅是立于湖中央的一座城，只靠渔业为生的一面湖，她的繁华，就散落在那鄱阳湖畔的山水之间。

我想去鄱阳，去湖上点一盏渔火。那里生活着我的族人，以及梦想和清凉的诗。我想和她，偶尔说说前尘，念念旧事：

比如，怀念前朝的淮王府，还有文庙、瓷器巷；

比如，咫尺的距离，鄱阳湖、长山岛、瓦屑坝；

比如，我尚未白发苍苍，在笔端，她已是我的一生一世。

（责任编辑 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