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利明
学问至深 书道至臻
徐利明
书法的最高境界应该达到高度的法度化、性情化。这两个高度,造就了历代的大家与大师。而决定这两个高度的,乃是学问深浅。
于右任有一幅行书写的对联,我印象很深:“笔墨精良,人生乐事;气质变化,学问深时。”气质的变化有赖于在学问深时才能实现,要多读书以提高学养。我们玩印石、玉石讲包浆。时间久了,它就退火了,没有燥气了,耐人寻味了,拿在手上把玩很长时间,琢磨不透,感觉这里面有无穷无尽值得品赏回味的东西。包浆越厚就越值得回味。在书法审美里面,学问就好比包浆,对于书法风格、审美韵味的形成,学问所起的就是包浆的作用。
这种包浆作用是如何生成的,要先从修养与技巧的关系入手来看:修养融入技巧,表现为作品的神采、风韵;修养可启发、生发新的技巧,强化作品形式美之‘我’的特征。有很多人在书法的形式技巧上面有新的变通,笔法上有新的体会,形成了一些有异于古人的个性语言,这些正是受到某种修养的启发。然而我们也能看到当下很多书展作品暴露出来的种种文化修养低下的现象,比如说,用尺牍章法有长有短的格式来写律诗,或一篇散文甚至书论,把作品的布局刻意弄得长长短短,中间种种莫名其妙的切断。
古人的尺牍造成长短布局的原因是一种敬体的表现形式,如果这一行刚写了几个字,哪怕是一个字,接下来所谈之事如涉及收信人,或他的父母等,就得另起一行,如此造成了长长短短的章法。而为了表现出形式上的长长短短,便任意把一首律诗分得长长短短,把一篇完整的散文割裂分散,就不对了。还有的人书写一篇文章,比如说《赤壁赋》,用楷书写了一大片后,突然改用小块面写行书,甚至换一种颜色写一段,再换隶书写一个块面,大大小小,忽行忽隶,为了形式而罔顾文化,这就在基本的传统文化素养上面犯了错误。
对形式的美学追求并非是不可取的,但务必以对文化的尊重为前提。有些是合理的做法,如书写宋词、元曲,依据词曲格式,造成合理的、长短不一的布局形式美感。又比如写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这个集本原就是董其昌在不同时期所撰长短不一的随笔的合集,根据自然段来书写,会造成各段行数有多有少,各段最后一行所写字数也有多有少,这是自然的、正常的。再进一步,如果传统文化素养好,书写《赤壁赋》时,完全可以在书写完全篇文字后,自撰一篇、两篇甚至多篇长短不一的跋文、跋诗题上去。如果你不仅正文书写得好,跋文也写得好,语法句式都没有问题,并且文字内容也很有意境,这样不仅形式具有美感,内容也更添神韵。
所以书法到了一定程度,不是以技巧来定位的,而是以书者的学养。到高层次的比较,你书法的味道、情调和境界的高低、耐人品味的程度,要靠学问包浆起作用。
(作者系南京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政协委员,江苏省人民政府参事,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草书委员会副主任)